封彌燃深知父親說到這裡就停下的話語，後面的內容是什麼。
也明白了先前父親說的那句‘牽制’。
所以，靈族、青鳳、雲龍……甚至包括他這個做兒子的，都一起去靈界，其實就是……對母親的牽制麼？
封彌燃說不出話來，只能輕輕的舔了一下乾燥的脣瓣，眉頭皺得很緊。
他揚眸看了父親一眼，“父親，你應該知道，我們在這裡說話，娘是都能聽到的吧？”
“她聽不到。”千隕輕輕搖了搖頭，說得很是肯定，然後伸出一手的食指和中指，朝着自己的雙眼指了指，“我現在有一對魔眼，這點效果還是做得到的。”
封彌燃來回地扳着手指，一看就是因爲父親突如其來毫無保留的言語，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一會兒，他覺得自己都有些口乾舌燥得不行了，伸手就端了茶盞，仰頭咕隆隆一飲而盡，這纔得到了幾分緩和。
像是找回了言語功能，封彌燃只問了一句，“父親，我……該做些什麼？”
“和你母親一起去靈界，照顧好她，我若能回來固然是好，我若回不來，一切就交給你了。”
分明是沉重的內容，他的語氣卻並不顯得凝重，彷彿是不希望兒子因此背上太大的心理壓力，他甚至還伸手越過桌子，輕輕拍了拍封彌燃的肩膀。
“這是我希望能從你口中得到的保證。”千隕思索了片刻，“而我所能做出的保證是，竭盡全力也會阻止迦羅和阿克薩爾。”
哪怕死。
“……”封彌燃沒說話。
千隕就按了按他的肩膀，“兒子。”
“呼……”封彌燃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好。我保證。”
“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兒子，是我能指望的人。”
千隕笑了起來，封彌燃只見父親的眸光裡有彷彿有黑色的霧氣繚繞，一閃而逝。
他這才明白，先前父親似乎就是用這在保持着一種什麼……能夠讓母親聽不到的結界吧。
“那我回去了，你娘還等着我去伺候呢，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明天，最多後天就出發，前往靈界。”
千隕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只是臨轉身之前就又停住了腳步，表情裡似是多了幾分歉意，“妮洛恐怕也得跟着一起去的，只不過，那畢竟是靈界，於她而言不會是特別舒適的地方，恐怕是要委屈她了，想了想，似乎我們一直在委屈她。你得好好對她，我們一家欠她的太多。”
“兒子……知道了。”封彌燃又點了點頭，抿着脣，保持着語氣沒有太多的變化，他知道，父親肯定是不想他的語氣裡露出什麼端倪若是被母親聽見的。
聽到這話，千隕點了點頭，這才離開了封彌燃的房間。
回到房裡的時候。
葉風回已經洗好了澡，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白色中衣，頭髮還溼漉漉的。
就坐在牀邊，雙手落在膝頭，緊緊交握着，看上去似是有些魂不守舍的走神模樣。
“洗好了？”千隕進來，就扯了條巾子過來，給她擦頭髮。
葉風回這纔回過神來，揚眸看着他。
千隕對着她的目光，心裡其實也有些觸動，他能夠確定的是，剛纔自己和兒子的對話，妻子是一點都沒聽到的。
但是她此刻的眼神，卻彷彿是已經洞悉了一切。
他們夫妻倆，心意相通到了這個程度，基本上互相之間也就沒有什麼能夠隱瞞得了的事情。
就如同葉風回又有了孕的事情，他只從她想吃的一個菜色就能順藤摸瓜的猜出來。
千隕也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打算，她想必也早已經有了底。
什麼都不說，是她對他最隱忍的照顧。
葉風回對視着他的眼睛，互相之間彷彿都能看穿對方心底的一切。
但葉風回只問了一句而已，“你想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呢？”
“靈界那麼漂亮，我們快點走吧。”千隕手指輕輕揉搓着她微溼的發，動作溫柔，聲音更柔，“一直都是要麼待在軍營裡，要麼待在這蒼瀾港，想必你也膩味了吧？”
葉風回點了點頭，動作似是有些艱難，表情裡卻是看不出端倪。
她只說道，“聽你的。那就快點走吧。”
千隕伸手擁住了她，脣就落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靈界環境好，更適合養胎。”
葉風回點點頭，“嗯，的確是早就說過要讓格桑去靈界養胎的。”
她只以爲是這個罷了。
卻聽到男人的聲音依舊盤踞在耳邊，帶着低低的笑意，說道，“九翎的孩子，我沒那麼費心，我說的，是我自己的孩子……”
葉風回一愣，瞳孔微縮，脣緊抿成一條線，屏住呼吸的回眸看他。
千隕眯着眸子，虛着眼，目光裡就帶着幾分戲謔，“酸橘汁醃魚？嗯？你除了懷燼兒時，還有什麼時候對秘魯菜感興趣了？”
葉風回貝齒輕咬住了脣瓣，沒做聲，只目光清亮地看着他。
好一會兒，什麼都沒說，只腦袋往他懷裡埋了進去。
聽着男人的聲音從頭頂落了下來，“回兒，這次，我想要個女兒。”
葉風回腦袋埋在他懷裡頓了頓，算是點頭的動作。
眼淚就沾溼了他的衣襟。
他伸手摸她的臉，就摸到了一手的溫熱。
“這次就饒了你。”千隕低低說着，“以後這種事情你要是再瞞我，我饒不了你。”
他聲音裡都是幸福的笑意，緊緊將她摟着，就直接躺倒了下去。
聽着她的呼吸聲，聞着她的髮香，感覺着她的體溫。
千隕覺得，這一刻就是最幸福。
不管將要發生什麼。
他的眸子睜着，葉風回被他摟在懷裡，所以並不能看到此刻，男人眼睛裡閃着的那些水光。
千隕深深呼吸了一口，她的氣息涌入他的呼吸裡。
他眸子裡的水光更盛了。
心中默默地祈禱着，如果這世間真有全知全能的神的話，神啊，請讓我能在這樣的幸福裡久一點，再久一點吧。
千隕輕輕閉上眼，想遮住那滿目的水光，卻是在閉眼的瞬間，陡然又陷入了那一片黑暗，又再次看到了那雙充滿着陰暗和邪惡的巨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