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洛嘴脣微微翕合的頻率。
彷彿在封彌燃腦響起來的這些話語，信息量，似乎太龐大了。
他一時之間如遭雷擊一般，渾身一震，僵硬着。
思維都一瞬間斷了線。
她……說什麼？
“你……說什麼？”
阿古斯魔像咆哮的聲音，封彌燃問出一句，聲音很弱，瞬間被魔像巨大的咆哮聲給掩蓋住了。
封彌燃沒有等到妮洛的回答。
她輕輕按在他右眼的手指，隨着她軟倒下去的身體，而緩緩滑落，在他的臉，撫下一條血痕，從眼眶直到下巴，像是一條加粗的血淚留下的痕跡。
很輕一聲，是身體倒落地面的聲音，聽去卻那麼輕微，塵土彷彿都沒有被濺起來多少。
不像是一具身體倒落在地，她輕得像是沒有幾分分量。
雲涯的聲音在封彌燃的腦子裡隱隱響起，帶着稚嫩的童聲裡，語氣透着幾分哀傷。
“小燃，她要死了。”
他知道。
從她手指觸他眼睛的那一剎那，他已經知道了。
察覺到了她的衰弱，原本還是風搖搖欲墜的脆弱花朵，此刻像是花兒的凋零，竟是能夠這樣直白的感覺到。
“她在救你。”
雲涯聲音再次響起，語氣裡的哀傷更多了幾分。
他也知道。
從她手指觸他眼睛的那一剎那，他知道了。
那醍醐灌頂讓他一瞬間從虛弱脫力的狀態下緩解過來的力量，是她的歉意和最後的溫柔。
封彌燃定定站着，腦子裡還在不斷迴響着先前她的那句話。
魔族密殿裡關着的女人是他母親。
禁錮他母親的密殿陣法，是她親手畫的。
腦子裡的訊息連成一條線，事情的輪廓已經在他腦漸漸明晰。
所以，她曾經說，她從魔族逃出來，是因爲不想遵照長老的意思，用能力去控制一個人。
原來，這個她不願去對付的人，是他的母親葉風回。
冥冥之似乎自有天註定，她從魔族脫離出來，無形救了他的母親，然後天將她送到了他的身邊，雖是爲他引來了危險，這魔族四個名號戰士。
但是她也救了他。
如果說先前封彌燃已經覺得，人和人之間不需要多，有時候，只需要這麼一次，然後，欠她的，這輩子也還不完了。
他欠她的，這輩子也還不完了。
並且恐怕連還的機會都沒有了。
馬修和奧斯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理智一般，站在原地，看着妮洛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墜落。
他們一瞬間抽離了所有的理智，眼睛裡只看着那個仿若失去了生息，倒落在地的女人。
怔怔片刻，才反應過來。
當即是一聲淒厲的吼聲，“殿下！”
兩個男人已經跌跌撞撞地朝妮洛衝過去了。
千隕原本站在他們的旁邊，先前因爲魔像怒吼而激發的那陣劇痛，漸漸平息。
此刻，他目光的茫然漸漸散去。
視野清晰看到了前方的景象。
首先想要做的，是趕緊到兒子身邊去。
只不過，他心裡纔剛這麼想，身體有了動作的同時。
身形已經直接出現在了封彌燃的身旁，速度快到難以想象。
陡然出現在了兒子身旁的時候，千隕愣了一下。
他攤開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微微屈伸着手指關節，攥緊再鬆開。
力量……恢復了？
殊不知，正因爲阿古斯魔像的緣故，將他因爲受到時空震盪波及而被壓制在體內的所有修爲，瞬間得到了共鳴，衝破了那層無形壓制的屏障，瞬間恢復。
也正因爲是這樣，遠在千萬裡之外的魔族密殿裡，葉風回也受到了這純粹而龐大的阿古斯魔像的共鳴，瞬間被喚醒。
彷彿冥冥之，自有天註定。
千隕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掌心片刻，感受着充斥在四肢百骸經絡裡瞬間游魚一般遊走的洶涌力量。
馬修和奧斯也已經很快到了妮洛身旁，將她從地抱了起來，馬修的眼睛紅了，奧斯則是直接流出了淚水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身材高大的壯漢喃喃着，豆大的眼淚汩汩從眼眶裡滾落。
奧斯緊緊地抱着妮洛的身體，想到曾經妮洛給他們賦魂的時候說過的話。
她說，如果不給你們賦魂，跟着我，你們太危險了，什麼時候我一死，你們也活不了。給你們賦魂了，你們是自由自在的個體，若是我死了，起碼你們還能繼續活下去。
馬修的眼睛通紅的，想不通她究竟爲了什麼，擡眸，通紅的眼睛盯着封彌燃。
目光裡竟是隱約有了幾分恨意。
空氣裡的猩紅色，已經漸漸散了。
不僅如此，阿古斯魔像身的顏色也開始漸漸褪去。
原本暗紅色的晶體構成，此刻褪去了顏色，灰白得像一塊巨大的普通石頭。
到最後，化爲了漫天飛揚的粉末。
“燃兒？燃兒你沒事吧？”
千隕只一扣封彌燃的腕脈，洶涌的力量沿着他的脈絡灌注進去。
被這龐大的力量一衝進脈絡，封彌燃渾身一震，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父親。”
封彌燃的眸子裡依舊還有着幾分失神，“她剛剛說……我娘她……”
“我知道。”
千隕點了點頭，目光裡一片沉穩。
“她要死了。”
封彌燃目光定定地看着父親，像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巨大的衝擊。
他的人生這麼多年都是枯燥乏味的，這麼短短几天所經歷的，像是之前父母不在的那十幾年，都要精彩得多了。
千隕凝了左眼的魔眼，仔細看了一眼。
而後，給出了一個答案來，“是的。”
她要死了。
氣若游絲，感覺隨時可能斷了線。
馬修和奧斯也清楚，這一次不知爲何，阿古斯魔像異常強大。
他們並不知道是因爲魔像和千隕身魔神的力量產生了共鳴的緣故。
他們只知道，如若不是妮洛將最後剩餘的力量灌輸給了他，她不會死！最多隻是……魔像完全暴走狂亂，生靈塗炭罷了。
但是那又怎麼樣？她不會死！
所以，馬修和奧斯很清楚，妮洛是故意的，爲了什麼？爲了不讓生靈塗炭麼？
不，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