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隕背對着門口，靜靜的站在那裡，他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事實上，從葉風回去端王府的時候，千隕就已經收到消息了。
太在意她了，所以若是自己沒陪着，他都是不放心的，於是她的去向，千隕自然掌握得很清楚。
而且，漠影已經回來了，之前被安排去辦別的事情，倒是很久沒見着了。
這次回了王城之後，千隕當初從王城辦完事情去西北之前，就直接安排了漠影，直接在端王府守着端王的軟禁。
所以葉風回抵達端王府的時候，千隕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原本是先收到了六哥去端王府的消息的，千隕知道，六哥無論如何也會想要和老五見一面的，畢竟，曾經差點死在老五手上。
沒過多久，漠影的連音就又過來了，他在連音裡頭說道，“主子，王妃過來了，並沒有和六殿下碰面。”
停頓了片刻之後，漠影才鄭重的說了一句，“主子，我想……王妃是來送端王上路的。”
千隕在那頭靜靜的聽着，沒有說話，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知道了。”
那些前來勸進的朝臣們在堂下說了什麼，千隕覺得都聽不清了。
腦中似乎有些糾結惆悵的情緒，帶着幾分矛盾，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前往端王府。
回兒……心裡那些結是放不下的，那些仇恨只能用血來還。
千隕並不覺得是殘忍，畢竟，冤有頭債有主，血債血償，這都是老話。
他擔心的，是她。
人啊，一直被一個事件的主心骨支配着，像是一個短期的目標似的。
對老五的仇恨，是回兒心中這個短期的目標。
一旦大仇得報，老五死了。
回兒心裡肯定會悵然空落一下的，這種感覺，其實並不難想象。
仇恨的感覺是什麼，仇恨的感覺就是，若是還在仇恨着，起碼還有個目標在，若是這目標忽然沒了……
哪怕一瞬間，那種悵然空落的感覺，肯定是有的。
他擔心她。
而後就知道了，她從端王府出來之後，就朝着葉家去了。
千隕知道的時候，就思索了片刻，看着堂下勸進的朝臣們，淡聲道，“要本王登基可以，本王的條件就是先前說的那些，你們多說無益，本王不會讓步，那些條件你們覺得沒問題的話，本王就擇日登基，若是你們覺得本王提的條件，不符合你們心中所謂的禮制祖制規制，便不要再來了。散了吧。”
說着，千隕就對着僕人說了一句，“送客。”
然後他馬上就朝着葉府趕過來了，也沒進去，就在門口等着。
不知道葉風回什麼時候出來，他願意在門口等着，給她一些時間去安靜一下，去沉澱一下。
期間，也已經接到了漠影的聯絡。
“端王已身故，王妃下令對外公佈其乃自盡。銳在辦這事兒，女眷將遣往紀府，等候到時發落。”
千隕心裡頭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感覺，似是早已料到了是這個結果，或者說，從老五逼宮奪位那天開始，就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的可能。
老五那樣偏激固執的性子，生性又多疑，怕是難有什麼好下場的。
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天了，似乎還是覺得，有些沒有真實感。
千隕嗯了一聲，“知道了，按照她命令的去辦就行。”
再然後，他就繼續等在這裡，看着這王城城北貴族區的周遭建築景緻，只覺得……
這裡早已經不是自己年幼年少時期的王城了。
葉風回看着背對着葉府府門站着的男人，看着他沉默的背影。
她的腳步停頓了片刻，只片刻，她已經調整了一下呼吸，邁步走了上去。
“師父。”離影先出聲叫了千隕一句。
他緩緩轉過身來，臉上並沒有什麼笑容，只對離影點了點頭，“辛苦了。”
而後，目光就定定看着葉風回。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兩人就這樣對視着，好一會兒，千隕輕輕嘆了一口氣，衝她招了招手。
葉風回輕輕咬了嘴脣，就快步走了上去。
什麼話也沒說，就投入了他的懷裡，手指緊緊攥着他的衣服，像是這樣，就能夠將自己的心境表露得明白，起碼，讓他能夠感受得清楚。
千隕伸手將她肩膀摟着，哪怕她什麼都不說，他也能知道。
“回家吧？”
葉風回沒做聲，腦袋用力點着。
千隕輕輕打了個響指，停在葉府院牆邊的馬車，車伕趕緊就驅車過來了。
他抱着葉風回上了馬車，這纔看向了離影，“你去幫銳影一起辦事吧。”
“遵命。”
離影領命，然後就直接朝着端王府過去了。
葉風回和千隕乘坐的馬車，倒是直接往睿親王府開了過去。
馬車裡很沉默，葉風回沒說話，千隕也就沒說話，只靜靜摟着她罷了。
好一會兒，葉風回才輕輕說了一句，“我原本以爲，殺了他我就會高興的。大仇得報，肯定會很高興的。我上輩子沒經歷過什麼仇恨，就算有，那也是別人恨我的。我一輩子過得枯燥而千篇一律，任務任務任務，所以，還真是……沒有過這種感覺啊。”
就算上輩子的最後，是被同僚陷害了，被項銘逼到了那樣的境地，說老實話，她也是沒恨過的，沒有什麼恨的。上輩子無望的活着，死只不過是個解脫罷了，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眼下，她能夠感覺到這種感覺了，於封彌端隕而言，身敗名裂，所有的野心都沒法實現了，妻離子散，衆叛親離。所有的偏執都沒有個出路和結果。死對他而言，或許真的是個解脫。
而活着的人……
葉風回輕輕抿着脣，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了一句，“又有什麼用呢，他死了，他是解脫了。我父親再也回不來，葉風蕊也再也回不來了。我其實不是什麼聖母，葉龍和葉風蕊在世的時候，也並沒有和我有多好的關係，但是，起碼他們還活着，就算沒有多好的關係，我也從來沒想過要他們死。只要活着，起碼還有機會，人生還很長，或許總有緩和的機會。但是他們死了，什麼機會都不會有了。我殺了老五……他們也回不來了。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