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人兒,調皮地笑着,大大的眼睛彎成了兩瓣月牙。
自己沒有兄弟姐妹,自己是府中唯一的少主。府裡的每一個人,見了自己都是畢恭畢敬,何時有人這樣和自己說過話?看着眼前比自己還小的女孩子,只是那一瞬間兒,心中突然間少了一份孤單,更多了一份寵溺,因爲我是她的師兄……
不知不覺,眼前的她已經十五歲了,自己陪着她這些年走遍了藏幽府的每個山峰角落。自己一刻也不願離開她……自己,已經深深地喜歡上了她。
可我不敢和她述說,因爲我是她的師兄,我是她的師哥……
可是她的一嗔一笑,卻無時無刻不牽動着我的心。
可笑這世人都以爲藏幽府是建在地下或是某一處神秘的洞窟!實際上,藏幽府是在烈陽國的最西端,就在縱橫連綿的莫千山中。
夕陽斜照,映着天邊的雲彩,莫千山重巒疊嶂,滿山的蒼翠都被夕陽映成了瑰麗的金色。
從山上向下望,山野下有被映成一片金黃色的低矮灌木,也有好似火一般紅的樹葉,那片幽暗處又是翠綠盎然。那畫面美得讓人無法描述,只能驚歎天地間的神奇造化。
最高處,有一道斷崖,斷情崖。
不知道父親爲什麼給這處懸崖,起了這麼個名字?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這崖名的來由……
媚兒和我都不喜歡這斷情崖的名字,崖上有一棵古樹,盤根錯節,大半樹身已探出崖外。
她自從修煉到五級時,就常常拉着我去看夕陽落日,有時在夜晚也會去看滿天的星辰。
每一次,她總是調皮地跑到探出崖外的那段樹幹坐下,每一次看她笑嘻嘻地跑過去,自己總是忍不住擔心受怕。
本想狠狠訓斥她幾句,可一看她嬌憨的笑容,心早已被她融化,最後忍不住還要挨着她一同坐下,一起觀賞天地間這片最美的畫……
那是八月,他記得,那一天他永不會忘。即使成魔,那一天他也不會忘卻。
秋,本是最美的季節。
她要他陪她去看日落,那天她有些不開心,卻不知爲什麼?
她默默地坐在樹杆上,不言不語,只是看着將要落山的夕陽出神。
山間的景色依然那麼美,甚至比平日更美。
夕陽映在她的臉龐,看着她的側臉,那美已勝卻山間的景和色,自己早已經看得癡了。
忽然有一顆晶瑩圓潤的水珠落下,被夕陽一映,幻出絢麗的光彩。
她,哭了,落淚了。
心驟然收緊,那顆淚滴就象一根利箭刺中了自己的心房,刺痛!
是誰讓她受了委屈?是誰讓媚兒流淚傷心?這世間無論是誰敢傷害我的媚兒,我都要讓他付出代價!那怕是最嚴厲苛責的爹爹,我也要去討個說法!
她,看着我緊張擔心的神色,悽悽地笑了笑,那笑容悽婉哀傷,我的心瞬間碎了……
她不曾回答我的問話,只是要我陪她一起看日落後的黃昏。
看她難過,我更傷心。再也忍不住,站起來,如果不告訴我爲什麼?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她看着我,定定地看着我。突然,她撲在我的懷中,伏在我的肩上大聲地哭泣。她說她不要做藥鼎,那樣就會永遠的離開我!
藥鼎?我的媚兒怎會是藥鼎?我抱着她,問是誰說的?她只是搖頭不語,依舊哭泣!
我心中大怒,暗暗打定主意,我一定要查出是誰亂胡說,讓我的媚兒如此傷心!
媚兒一邊哭一邊說着,她說了很多很多……我這時才知道,其實她也喜歡着我。
我狂喜,撫着她的秀髮,我不再矜持,我告訴她,其實我早就喜歡着她。
就在那斷情崖,那株古樹上,我們共同許了一個誓言。
此生不離君(妾),來世再比翼!
那天自己吻了她的臉頰,她羞得連粉白的頸子都紅了,我暗自發誓,這一生,負天負地也絕不會負了她!
從那天起,我們偷偷將那斷情崖,改成了訂情崖。
墨輕離呆呆地看着那枚翡翠竹,臉上洋溢着微笑,他已沉浸在往事之中……
赤發逐漸褪色,已不在是赤紅,紅色逐漸在消退。
碧瞳也在回覆黑色,只是偶爾在黑瞳裡劃過幾條詭異的綠絲。
墨輕離依然沉浸在往事的回憶裡。
經過一年的時間,他終於知道了媚兒所說的藥鼎是怎麼回事?他和父親大吵了一次,父親大怒!雖然父親平日十分嚴厲,但卻從未打過他!而那次暴怒之下不但打傷了他,還將他幽禁起來,不許他去見媚兒。
他絕食抗爭,十五天後,父親妥協了。
只是父親在看他的眼神裡,卻有一種濃濃的悲哀和失望,一年後,父親修煉入魔。
他知道,父親一生都想將藏幽府成爲天下第一府,而不是排在那一山、一閣的後面。
媚兒的確是父親給自己尋的藥鼎,因爲媚兒的特殊血脈!自己向父親怒問天下何人作不得藥鼎?爲何偏偏要選媚兒?
父親鐵青着臉色,平日俊逸儒雅的臉扭曲着說道:"因爲她的血脈!你可知道?若用她爲鼎,你將來會達到什麼樣的成就麼?將來天下就是你墨輕離一人爲尊!什麼大雪山、凌煙閣?他們連仰視你的資格都沒有!也許你還會成爲傳說中的神!"
"我不要天下爲尊!也不要成神!我只要媚兒!我寧願一死,也不會以媚兒爲鼎!"
"混帳!逆子!……"
"我不要天下爲尊!我不要成神!只要媚兒……"
"我不要天下爲尊!我不要成……"
"我不要天下爲尊……"
這句話在很多年前,我就說過,和父親說過,和媚兒說過……
可是現在我又在作什麼?真的只是想替媚兒討個公道麼?
他的魔性在退卻,但他的瞳中卻不見清明,只是一片混沌。
翡翠竹發着綠瑩瑩的光,光幕越來越大。光幕中緩緩出現一個苗條的身影,逐漸清晰。
雙眸如水,卻帶了一絲責怨,春蔥玉指挽着一縷如絲長髮。
墨輕離喉節顫動,心底一個聲音大喊:"媚兒,是媚兒!我的媚兒,她醒了……"
一雙眼在不肯眨動一下,他怕在眨眼之間,眼前就會失去她的容顏。
"輕離……"
"媚兒……"
"輕離,我知道這三年你一直守在我身邊,只是,只是你過得好麼?"
"媚兒,只要在你身邊,看着你,守護着你,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可是我醒來卻找不到你,你怎麼跑這裡來了?……"那雙大大的眼睛裡,忽然浮起一片水霧,語聲幽幽。
墨輕離惶急,"媚兒,我不知道你會這時候醒來,要知你會醒來!我又怎會不在你的身邊…"
"你在這裡作什麼?……"
"我在挑戰夜十九!媚兒,你看,我已經勝了!我打敗了夜十九!你可知道,你的輕離纔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沒有微笑,沒有欣喜,也沒有誇讚,更沒有爲他而驕傲的神色……
有的只是輕聲的涰泣,淚如珠,晶瑩剔透,從絕美的臉上一顆一顆的滴落……
她的臉上只有心痛,哀傷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