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六月的夏天,天色將晚,晚霞當空,夕陽豔紅。
陳少安剛護了一次商隊回來,手中正有些銀錢。
就是在這個小廣場上,他也是半躺在石磨盤上,正和幾個武者吹着牛皮曬着太陽。
無意間向鎮南的土路上看了一眼,忽然發現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孤伶伶地向這裡走來,夕陽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那是一個衣裳破爛的小男孩,能有十二三歲,個子到是不矮,只是身子略顯單薄。
臉上烏漆麻黑的,可那雙眼睛卻黑白分明清秀靈動,清澈的如同山間裡的清泉。
只是那雙眸子裡除了時刻保持的一份警惕之外,還多了一種拒人千里的冷漠。
男孩手中抱着一個窄長的布包,廣場上的每個人都能看得出,那布包裡的是一把刀!
北鎮上從沒來沒有出現過小孩子,而且還是孤身一人的小孩子。
這邊荒之地除了行商貨隊,保鏢護衛和兇悍的馬賊之外,就是帝國象徵性的放在這裡的幾個土兵,誰家又會讓一個小孩子獨自來到這個混亂之地?
廣場上的人都閉上了嘴巴,詫異地看着這個獨自走來的小男孩。
小男孩來到廣場上,默默地找了一個角落蹲在那裡,他將手中那個布包打開,所有人都伸長脖子去瞧,果然,那真是一柄刀,一柄刀身有些狹窄的刀!小男孩將刀立在身前,安安靜靜的繼續蹲坐在那裡。
他要做什麼?每個人的心中幾乎都存了這個疑問。
陳少安也在觀察着這個奇怪的小男孩。
衣裳破舊,臉上雖然髒些,看不清模樣,但從那雙眼睛裡,可以看出這應該是個清秀的孩子,而且從破開的衣衫口子,能看見他的皮膚上並不髒,應該算是一個愛乾淨的小子。
眼神乾淨靈活,更不可能是個傻子!最重要的是……他面前還立着把有些特殊造型的刀!那把刀的造型有些怪,而且那刀的造型總讓陳少安覺得有些眼熟!但在哪裡見過呢?又有些想不起來了。
先不管那刀!這個男孩立這把刀是什麼意思?是要賣刀還是要立威?哧……扯淡!陳少安自己都被自己冒出的想法弄笑了。
那他立刀是……?哦……他要找活幹!哈哈哈……可是他這麼小,可能麼?
陳少安再一次被自己的猜測弄得笑了。
旁邊幾個人見陳少安盯着那小男孩,面目古怪,一會兒"哧"地笑一下,一會又哈哈兩聲,弄的他身邊的幾個人看看陳少安,又看看那男孩,都猜不出這陳少安發的是哪一門子神經?
最後還是瘦子高二拍了陳少安一下,才把陳少安從癔想中驚醒過來。
陳少安將自己的猜想和幾個人一說,高二笑道:"你去問問不就知道了麼?還猜個什麼勁呀?"
陳少安一想也是,便衝着小男孩吹了個口哨,笑嘻嘻地問道:"小傢伙!從哪裡來的?怎麼跑這裡來了?到這裡是要作什麼啊?"
"……"
"怎麼不說話啊?問你呢,小傢伙?不回答長輩的問話,可是很不禮貌的啊?你到這裡要作什麼?這裡可不是玩耍的好地方,趕快回家去,免得家裡長輩擔心!"
"我來這裡是要找份幹護衛的活。"
男孩始終低着頭,只是盯着那把刀。
"找活?作護衛?哈哈哈……"
幾個人都善意地大笑起來。
"小傢伙,你可知道這裡都是一些什麼活計麼?你這麼小,誰會僱你啊?快些回家去吧,這裡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知道這裡是商隊招護衛的地方,而且我有刀!"
"有刀?莫不是偷了你家大人的刀,偷偷溜出來的?再說了有刀的人多了去了……可你會使刀麼?"
"我會使刀!"
"呦!會使刀,怎麼使呀?如果你會的話就給大叔們露一手看看唄!"
"如果我會使刀,你們就讓我在這找活行嗎?"
"可以呀!"
"行啊!"
幾個人都笑呵呵地應道。
男孩站起來,從地上撿起一根有大拇手指粗細的枯枝,將枯枝插在地上。
他將刀從鞘中撥出了來,只見那刀約有兩尺七寸,刀身平滑順直,光可鑑人,刀面如一泓清水一般!
幾個人一見那刀,不由暗讚一聲:"好刀!"
可這刀握在這半大男孩手中,真是可惜了這把刀!
有幾個平日使刀的人不由留了心眼,暗自打算,一會兒如何將那刀從男孩的手中買下來。
男孩看了一眼枯枝,手中刀光一閃,便將刀又歸了鞘。
幾個人睜大了眼睛看着男孩,高二不由問道:"你這就練完了?你練的什麼呀?就是砍樹枝,樹枝也沒斷哪?"
陳少安卻一下從磨盤上蹦了起來,不由叫了聲:"好刀!"
衆人都以爲陳少安是看男孩手中的刀好,才大叫了一聲!心道,誰不知那是一把刀啊?卻不知陳少安卻看出那男孩,剛纔已將枯枝削作了三段。
這三刀只是在一瞬間斬出來的,男孩的刀法已快到了極點!象高二這幾個一二級的武者根本就看不出來。
枯枝雖然被削斷了,但是因爲男孩出刀太快,刀鋒又極其鋒利,這枯枝卻如原樣一般立着,這表面上卻看不出來。
陳少安自認也能勉勉強強做到,可如這般隨意卻是萬萬不能!這得苦練多少年的刀法才能這樣?這孩子又不大,莫非自出生便開始練刀了麼?
要不然就是有極其高明的人物,自小就教導他刀法!而且他的出刀的方式,有些象曾經在軍中看過的一個用刀高手的刀法相似!那個軍中高手據傳出自百城聯盟中的刀城,這個男孩的來歷絕不會簡單!
莫非這男孩出自刀城?可刀城距北鎮有一千多裡地,還要穿越一片荒漠,憑這個小孩子根本不可能走到這裡!而且刀城在北鎮的東側方向,這個孩子卻是從南面過來的!
從男孩出刀之後,陳少安已是思慮極多。
其餘那些人都沒看清,還以爲男孩在虛作聲勢。
男孩聽了陳少安的一聲誇讚,不由擡頭望去。
只見一個英俊年青人站在磨盤上,一身略有污漬的月色長衫,一手負於身後,略有瀟酒倜儻之意,恍惚中彷彿又見到了那個人站在這裡一般……
不由下意識地叫了聲"三叔!"
"嗯?居然叫了我一聲三叔!既然如此也是咱倆的緣份!哎,小子,你既然認了我這三叔,那我陳少安就帶着你,以後你就跟着我吧!"
許多年以後,陳少安都佩服自己的眼光,若不是這一句話,自己的人生也許不會跟着變成那般精彩!
男孩望着那似曾熟悉的月白長衫,有一點點相像的英俊面容,似是而非的瀟灑氣質,下意識地點點了頭。
"小子!既然認了三叔!那你得告訴三叔你的名字吧?"
"十九!"
"石九?好!看你這樣子還沒有吃飯吧?石九啊,三叔先領你吃飯去。"
"是,三……老三叔!"陳少安皺了一下眉頭,怎麼叫我老三叔呢?這孩子可能高興的口誤了吧。
他卻不曾想,從此這個老字就在也沒有離開了他。
其餘人都有些莫名奇妙,雖說平時陳少安嘻笑胡鬧,放蕩不羈。
可所有人都知道陳少安身手不錯,人又聰明,據他自己說還是京都裡的御林軍出身!他可絕不是那種自找麻煩的人?
難道今天傻了?收留一個孩子在身邊,那得添多少麻煩?
莫非他見孩子的刀好,想要哄騙這孩子的刀?可據在場的人對陳少安的瞭解,那樣的事情?他陳少安是絕對不會作的!
衆人不由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一陣風吹過,那段枯枝晃了晃,一下子斷成了三截落在地上,斷口處光滑平整,木紋上沒有一絲炸口裂縫,只有極快的速度,才能將木枝削成這樣!
只是這時已沒有人去瞧這幾截枯枝的樣子,大家都在看着一大一小,遠去的倆個背影……
看方向,應該是去醉夢居酒樓了。
天邊,夕陽已落。
"你真的叫石九?"
"老三叔,我就叫十九!"
"嗯,那麼石九啊,你都想吃些什麼呢?一會到了酒樓隨便點啊!三叔看你應該餓了幾天了吧?三叔請客,管飽!哈哈哈……"
"石九,多吃一些!看你這面黃肌瘦的,這是餓了多久了……真是可憐啊……"
"嗯……謝謝,老三叔!"
暗自皺眉,怎麼總叫我老三叔?這孩子怕是高興的糊塗了吧?
"石九,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歲了,老三叔!"
"家裡還有什麼人啊?"
忽然放下手中的食物,默默搖了搖頭,只是清澈的眸子裡涌起了一陣難掩的悲傷。
陳少安看在眼中,又嘆了一聲,不在追問。
"唉……都是苦命的人……沒事!以後有三叔呢!三叔照顧你!來,繼續吃……"
想到這裡,陳少安的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當時作了收留石九的決定,本是一時好奇,誰想自己真是撿了個寶!本以爲自己會將他照顧好的,誰知這五年來卻是石九照顧着自己。
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本以爲逃到這裡會孤伶伶的一個人,沒想到會遇到小石九,這老天爺真是照拂我陳少安啊!
夜晚的風很冷,但他的心卻是熱的!
只是明天去哪裡弄點錢呢?不行的話先將石九的刀押在李老七的賭場,再搏一下?!唉,小石九定然不肯!要怎樣能說服他呢?
倆人各想着心事,只是某個無良的大叔,已經把主意打到了那把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