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外,只見天空放晴,輪日緩緩而起,天地萬物恍然一新,他的心情也豁然開朗,自己與這些僕役本來就是活在不同世界的兩類人,有必要和他們計較什麼了,把剛纔不愉快的事都拋諸腦後。
衆僕役正在排隊輪候煮好的飯菜,另有一堆人在一邊取水梳洗,鬧哄哄一片,別有一番生活的感受。
一名頗有點秀色的美婢,在兩名健壯男僕的陪伴下,正與復言說話,見到葉凡比別人雄偉的身材,露出注意的神色,仔細打量了他幾眼。
葉凡心中有鬼,給她看得渾身不自然起來,波明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那是小姐的貼身婢子小玲姐,我們都叫她小辣椒,恃着得小姐愛寵,最喜作威作福,沒有什麼事最好不要招惹她。”
葉凡心中苦笑,自己一向高高在上,想不到婢僕間亦有階層派系之分,如今卻要受人白眼,不過如此也好,修煉也重要修心,這樣的事,就全當修心好了。
隨波明洗過臉後,輪得了兩鉢香噴噴的飯菜,也不由食慾大振,這樂團的伙食還真不是蓋的,這些年在暴風海域,他已是很久沒吃過飯了,這時也不僅蹲在一角賣力吃喝起來。
波明看着葉凡狼吞虎嚥,還以爲他是將氣撒在了這些飯菜裡,不僅勸說道:“你還爲剛纔的事生氣嗎?其實他們惱的是復管事,你的職位雖然很低,但卻是個閒職,平常沒有什麼雜役可做,樂團中的僕役都想得到這個職位。
本來這個職位復管事已明言,要從我們這些僕役中選取,但卻不知道他怎麼又變卦了,故意聘你這外人回來頂替這個人人爭奪的職位,若非他們怕太過份會惹怒復管事,還有你好受的呢。”
葉凡心中卻是明白,想來是那青嵐夜同情自己的遭遇,以爲自己真的是白管事的子嗣,所以特意叫人安排了這麼個肥缺給自己,可卻惹來這麼多人妒忌,心中狂呼好心成壞事。
波明見他默然無語,以爲葉凡不喜多舌多語之人,又以爲他還在惱恨自己爲了給他示警,而踢了他一腳,便再不說話。
葉凡心中過意不去,道:“波明兄你在這樂團做僕役多久了?”
波明道:“快有五年了。”
葉凡本想問他爲什麼要來這樂團謀生,卻終感不適合,改而問道:“波兄有家室嗎?”
波明嘴角抹過一絲苦笑,道:“亡國之奴,那談得到成家立室,若非小姐見憐,我波明可能早冷死街頭了,哎,像我們這種半人類,半精靈族的異類,別人都是不屑收留的。”
“半人類,半精靈?”葉凡頓了頓,果然發現這裡那些僕役都是這樣的異類,同時他還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就是這些僕役中竟然沒有一個天命者,這微微讓他有些不解道:“半精靈族人中出現個天命者麼?”
波明詫異的看向葉凡道:“你不也是半精靈族人麼,怎麼會問這種問題,你不知道我們體內同時存在人類與精靈的血脈,使得體內雜質太多,無論是人類的命核,還是獸人部落的獸魂,都是不可能出現在我們這種異類身上的,所以天命者之事,當是絕無可能了!”
聽了這話,葉凡呆了半晌,才低頭把飯吃完,同時有一句沒一句地向他套問這樂團的情況,同時也問她這青嵐夜小姐爲什麼會肯收留他們這些異類。
這時一名壯健的男僕來到葉凡旁,冷冷道:“你是葉凡嗎?”
葉凡記起自己的身份在這樂團裡面太過低下,忙站起來道:“這位大哥有什麼吩咐?”
壯僕傲然道:“我叫嚴山,是張爺的副手,叫我山哥便成了,聽說你新來,復爺要我來檢查一下你的身體,若是有些什麼苟病,就得逐出樂團,現在給我好好的站穩,雙手都舉起來!”
葉凡雖不願意,無奈下只好舉起了雙手。
豈知嚴山臉色一沉,怒道:“你是沒吃飯,還是手跛了,伸直點!”
葉凡差點要一拳把他轟到天上去,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才把手伸得筆直。
看到葉凡這身形,嚴山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這眼神看得葉凡心中發毛,暗罵道:“這傢伙應該不會是背背山來的吧!”見他雙手在自己身上摸個不停,葉凡那還不是這混蛋的心思,突然眼中光芒一閃,直直射入了嚴山的腦海中後,才冷聲道:“是不是檢查完了。”
嚴山一臉迷茫之色,點了點頭,在葉凡的指示中,收回了雙手,過了半晌,纔回過神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沒動的葉凡,又板起臉道:“身體檢查完畢,張爺要見你,隨我來!”
葉凡暗忖:“以前就是那些什麼宗主、老祖級的人物,都不敢在自己擺這麼大的架子,這什麼狗屁張爺還真以爲自己是太上皇不成!”心中暗罵,隨着他去了。
葉凡自從修煉神魂以來,每次遇人遇事,都是‘高高在上’,只今次嚐到‘屈居人下’的滋味。
張天龍此時正站一處玉臺倚欄前望,身旁還有兩名保鏢模樣的天命者,看來非常神氣,那兩個保鏢應該都是純種精靈族人。
葉凡舉步來到他身前施禮時,張天龍像不知道他已來到般,仍迎着輕風,沒有瞧他。
葉凡心中好笑,這張天龍自己如此,難怪下面的人個個要擺架子立威了。
剛纔和波明閒聊中,他已對這樂團有了大致的認識。
高高在上的,當然是青嵐夜,她是這世間三大名姬之一,她所帶領的海幻樂團,風靡整個南荒大陸。
接着就是伴舞伴唱的十二位歌舞姬,都是精靈族第一流的美女,她們之所以能身份超然,皆因這些精靈族美女在獸人部落都是權貴家族之女。
她們與青嵐夜組建的樂團,因爲有整個獸人部落在背後撐腰,所以無論大陸上那股勢力,都不敢輕易招惹海幻樂團。
再接下來,就是正管事張天龍和副管事復生,這二人面合心不合,屬海幻樂團三級人物;張天龍專責團內所有大小事務。
後者更專管御者腳伕等僕役,今次張天龍受青嵐夜之命,插手親自聘用葉凡,明顯是插手復生的職權範圍內,進行着這小圈子內的權力鬥爭。
管事以下,就輪到資深的樂師和歌舞姬的貼身侍婢了,由於她們都是接近鳳嵐夜和衆歌舞姬的人,所以雖無實職,但事實上卻有頗大的權力,這些人屬第四級人物。
資深樂師,就像樂隊的領班,就算退休了,也還負責訓練新人,甚得整個樂團的人敬重,故這樣的人物,也無人敢去招惹。
婢女中以青嵐夜的貼身侍女最有權勢,甚至張天龍、復生等亦要仰她們的鼻息辦事,不過葉凡卻還沒見到青嵐夜的侍女,不知道她們又是如何一幅傲然的模樣。
無論那個世界,也無論那個時代,禮樂一向都是被重視的,所以這類歌舞團才能應運而生,著名者周遊列國,巡迴表演,處處都受到歡迎,像青嵐夜這種精靈族的出類拔萃者,更是貴比王侯,基本上不受戰爭、禍亂的影響。
無論她們巡遊到那裡,當地權貴自然會盡全力護住她們的安全,這也是葉凡看中的一點,不然他就不會潛修到這樂團中來了。
張天龍讓葉凡苦候片時,才沉聲道:“聽說富民那些人多次挑惹你,是嗎?”
葉凡不知他葫蘆所賣何藥,應道:“他們確不大友善,不過俺可忍受得了。”
張天龍旋風般轉過身來,不屑道:“給人踢了屁股,都不敢還手,算什麼漢子?可別忘了你是我張爺推薦的人,就是落了你的小命,也不能落了我張天龍的面子!”
其他兩名保鏢和立在後側的嚴山都討好兼附和地冷笑連聲。
葉凡摸不着頭腦道:“我是怕因剛到便鬧出事來,會被張爺責怪,纔不敢還手。假若張爺認爲還手都不會有問題,下趟我會懂得怎麼做的了。”
其實他是有苦自己知,自己出手沒個輕重,再加上大怒之下出手,一時沒有顧忌,只怕就是隨意碰那些傢伙幾下,他們也得傷經斷骨,最怕是事情鬧到青嵐夜那裡,給她識破,半人類,半精靈族的異樣,可是沒有天命者存在的。
要是讓她看出自己天命者的身份,這進入獸人部落的妙計,可就行不通了,自己已忍了這麼多氣,怎麼也不能半途而廢,再說,此時葉凡心境已開,根本不會將那些人的瘋言瘋語放入心中。
要真是以他以前的性格,那些傢伙只怕早就去鬼府報道了。
張天龍聽他這麼說,容色稍緩。
他左方那名高個子的保鏢道:“張爺看得起你,給你佔了這肥缺,你自然該有點表現,不能削了張爺的威風。”
葉凡來到了這時代後,打跟進入李氏家族開始,每一天都在權力鬥爭中度過,此刻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頓時明白過來,暗呼張天龍厲害,這着確是殺人不見血的妙着。
自己之所以會被聘用,就是張天龍故意惹怒副管事復生那個派系的人的妙招,最好鬧出事來,讓上頭知道復生在排擠欺壓自己這個可憐的新人,那張天龍就可乘機編派復生的不是。
而自己卻是發前白管事的子嗣,以青嵐夜對自己的同情之心處理這事,復生連辯白的機會都欠奉,到時候,復生一旦讓青嵐夜擱職逐出樂團,那張天龍可就整纜大權了,這一招真不可謂不夠絕了。
只憑張天龍聘用他這行動,便可大殺復生的威風,向一衆下人顯示只他張天龍纔是最話得事的人。
誰想得到這麼一件事,竟牽涉到歌舞團內的權力鬥爭呢?
身後的嚴山這時插口道:“就算弄出人命來,只要不是你先惹事,張爺也可會幫着你的,明白了嗎?”
葉凡還有什麼話好說,無奈點頭。
張天龍語氣溫和了點,道:“只要你對我忠心,我張天龍絕不會薄待你的,看你那皮黃骨瘦的樣子,這些年必吃了很多苦頭,用心辦事吧!以後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處,以你的機智,也自然明白我在說什麼了。"
葉凡又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張天龍揮退他後,葉凡無人帶路,而且他在樂團也是閒職,一天到晚都沒什麼事做,便在這院子裡亂逛了起來,但當經過一條窄小的玉石走道時,有人攔路喝道:“你上頭沒告訴你規矩嗎?下人都不準到這裡來,驚擾了小姐們,就有你好受了。”
葉凡嚇了一跳,往前望去,只見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婢杏目圓瞪的狠狠盯着他,兩手叉腰,就像頭雌老虎。
他忙賠不是,退了回去,索性返到那間廂房又深入冥想了起來。
從冥想中醒來時外面隱有樂聲傳來,該是海幻樂團在排練歌舞。
午後的陽光從小窗透射入來,房內只得他一個人。
葉凡盤而坐,靠在牆壁,想着自己錯過了午飯,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查覺到自己時,波明卻捧着一碗堆滿美味佳餚玉碗推門而入,遞到他手上道:“我見你睡得很香,不想吵醒你,留下一碗給你。”
葉凡心中一陣感動,接過後扒了兩口,咀嚼道:“波明兄有別的親人嗎?”
波明在他旁坐下,默然片晌,才淡淡道:“這年代只有那些強大的天朝纔有安生之地,我們這些小地方戰亂不已,我的親人也都在戰亂中死了!”
聽他的語氣,葉凡知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這波明談吐不俗,顯是出身良好的人,說不定是某小國的宗室之後,國破家亡時逃了出來,輾轉加入了青嵐夜的歌舞團,當了僕役,想來也是,那些精靈族的女子,豈是平常人能娶到的,他們這樣的半精、半人類的異類,想來可能都有着不凡的背景。
波明又道:“我現在別無他望,只想能賺幾個子兒,然後找個清靜的地方建一間屋子,買幾畝田地來耕作,以後再不用看那些小人的嘴臉。”
葉凡見他滿臉風霜,年紀雖與自己相若,卻是一副飽歷憂患的樣子,心中悽然,衝動下差點就要送他百萬星元珠,好讓他一生都衣食無憂,完成他的夢想。
但卻知這樣做非常不智,以自己現在身份,若是突然拿出百萬星元珠,只怕當真是驚世駭俗之舉,自己也不能再在這樂團呆下去了,壓下這誘人想法,繼續吃飯。
波明道:“再過幾日,樂團就要回獸人部落了,今晚我們作個伴兒,到外面酒樓尋兩個妞兒作樂,葉兄若沒錢,我可先借給你。”
葉凡訝道:“你不是要儲錢買屋置田,結婚生子嗎?”
波明道:“儲錢歸還儲錢,我們這羣低三下四的人,又不像張天龍、復生他們般可打那些大姐的主意,有需要時都要忍痛花點錢,不過得小心點避開富民那班人,剛纔我見他們和幾個家將交頭接耳的,又提到你的名字,怕是要對付你呢?”
葉凡聽得無名火起,冷哼一聲,再不說話,暗忖若不給點顏色他們看,以後的日子怎樣過?
旋又暗罵自己糊塗,只是想到隱忍不發,自己把頭一蒙,趁着晚上,將他們人人海扁一頓,事後,又有誰知道會是自己做的。
心中想法未落,忽聽門外傳來一縷樂聲,似笛非笛,宛轉生情,葉凡看了波明一眼,見他心顫神搖,已迷碎於樂音之時,想來在這樂團中爲奴,這也是一大享受。
葉凡偷眼一瞧,見所有僕役都醉心於這種樂聲之中,呆坐許久,將身一縱,翩然上了屋樑,掀開瓦片,鑽將出去,待來到屋外,已是深夜時分,閒雲掩月,院內寂靜,惟有遠處一燈如豆,撩人幽思。
葉凡閃身近前,透過窗紗,綽約可見女子倩影,他識的正是青嵐夜程,心中不由奇怪:“這大美人夜半不眠,卻有心思玩弄起了音樂!”
縱上房頂,揭瓦瞧區,只見青嵐夜正坐於香閨之內,桌上放着十多片綠葉,吹奏一片樹葉,一曲吹欲,就提筆於案前書寫,葉凡定神細看,上面竟滿是音符,敢情這大美人正在編譜樂曲了。
如此寫滿一紙,青嵐夜又發了一陣呆,將字紙引燃,丟入火盆,然後嘆一口氣,又重新坐回桌前,向着那堆灰燼呆呆出神,想來已燒了不少不合她心意的樂曲。
葉凡不由暗自嘆息,尋思道:“做事何必要這麼嚴謹,有時候將自己逼得太緊,可不件好事!”蓋上屋瓦,方要下房,驀地瞥見向月處閃過一道黑影,快若閃電,飄然而飛。
葉凡吃了一驚,想不到這樂團之中,除了自己,還隱藏這樣的高手,心中好奇,縱身追趕,那人十分機警,葉凡一動,便覺出有人追蹤,身影突然加快,葉凡自也隨之加快身法,這般一前一後,越過腳下圍牆,在城中屋宇間攀桓走壁,你追我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