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賀屯河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縱聲大叫,“猛安,大王在哪?主力大軍在哪?”大王和主力大軍不會大敗於中土,奚族不會滅亡在即了吧?
雙方相距三十步,沃野和猛安都勒馬停下。
莫賀屯河揮手喝退擋在自己面前的衛士,催馬衝出戰陣,再度大叫,“猛安,大王在哪?”
三人面對面,沃野面無表情,猛安冷笑,“大王安好,敗亡的只有我辱紇王部。”
莫賀屯河高懸的心頓時落下,但同時內心深處卻因猛安那句憤怒的話而涌出一股強烈的不詳之感,難道……莫賀屯河當即追問,“猛安,大王在哪?你和沃野爲何出現在這裡?”
“大王沒有撤回松山,而是轉道東南撤往三會城。”猛安語音低沉,語氣悲憤,隱含濃烈殺意,“雷與我奉大王命令,帶三千控弦,佯作主力馳援松山,同時吸引契丹人追殺,以掩護主力大軍安全撤離。我們在途中與契丹人數次廝殺,損失較大,回到松山要隘後隨即火速馳援鬼方,但在大角峽中伏,好在中土馬軍較少,被我們殺出一條血路突圍而走。”
莫賀屯河頓時瞭然,不禁暗自苦嘆。阿會正對形勢判斷非常準確,知道敗局已定,爲保存奚族實力,毅然犧牲辱紇王部。這個決策雖然維護了奚族整體利益,卻置辱紇王部於死地,辱紇王部明知必死,豈會坐以待斃?
“猛安,沃野,我不相信你們。”莫賀屯河搖頭苦笑,“如果你們中伏於大角峽,必定全軍覆沒,退一步說,就算你們殺出了一條血路,也所剩無幾,更不可能突然出現在這裡。這不是巧合,這是陰謀,你們背叛了奚族,你們的目標是奚王府。”
猛安和沃野四目相顧,然後猛安嘆道,“如何?我說過此計拙劣,無人相信。奚族五部因阿會氏強大而結盟,並非放棄仇怨齊心協力。彼此既然毫無信任可言,那麼奚王府只要看到我們辱紇王部三千餘騎呼嘯而來,嚴重威脅到了奚王府的安全,必定斷定我們已經背叛奚族,哪怕我們沒有背叛,他們也不會給我們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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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野冷笑,兩眼瞪着莫賀屯河,冷森森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拿下奚王府,滅了阿會氏。”
莫賀屯河一聽就明白了,這是沃野在暗示他,冤有頭債有主,辱紇王部的目標就是阿會氏,就是奚王府,至於其他諸部,各自選擇,好自爲之吧。現在中土人已經殺進來了,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接下來奚族諸部若想保全自己,只有投降,只有走辱紇王部這條路,跟着阿會正那個不自量力的小土霸必定屍骨無存
如何選擇?莫賀屯河稍一權衡,當即衝着沃野和猛安深施一禮,問道,“突厥人在哪?”
“突厥人被中土人阻截於桃水,至今在平地松林寸步未進。”猛安直言不諱,“突厥人並沒有勇氣和信心與中土人反目成仇,而叱吉設阿史那咄捺和步利設阿史那咄爾也不會爲了我們奚族與中土人打個兩敗俱傷,所以短期內,突厥人不會越過平地松林,而等到中土人拿下了奚王府,擊敗了阿會正,大局已定,勝券在握,突厥人就更不會來了,難道他們還想與中土人爭奪這塊彈丸之地?”
莫賀屯河又問,“中土人的目標是我們奚族,還是他們的安州故地?”中土人的目標肯定是收復安州,但前提是,他們是驅趕消滅奚族,還是承認接受奚族?
“他們的目標當然是安州故地。”猛安不假思索地答覆道,“但是,凡阻礙者,必被消滅。”
莫賀屯河還想再問,沃野已經不耐煩了,厲聲喝叱,“屯河,不要自尋死路,今日即便你全力阻截,不惜以全軍覆沒爲代價與我們打個兩敗俱傷,我們也一樣可以拿下奚王府。孟壩已帶着一千精銳撤進城內,奚王府已是我們囊中之物,如果不是看在同爲奚族血脈的份上,不想自相殘殺,不想讓仇者快親者痛,我們不會親自過來,一個衝鋒就可以把你們全部趕進河裡餵魚。”
事已至此,莫賀屯河無力迴天,只能保全自己和一千將士,他衝着沃野和猛安再度躬身,“這一仗,我不參加。”
猛安點點頭,表示理解,也能接受。
沃野卻是嗤之以鼻,縱聲喝道,“命令你的手下,撤出津口,離開大道!”
莫賀屯河撥馬而回,下達命令,這支軍隊是從松山要隘突圍而來,已經擊敗中土追兵,需要立即進城休整,考慮到西岸大道已經安全,本部將暫留西岸進行警戒,爲友軍渡河提供保障。
鼓號響起,“星河”移動,“火龍”龐大“身軀”亦緩緩前行,很快“星河”、“火龍”混雜一起,難分彼此,接着浮橋上再度出現了牽馬狂奔的將士。
西城樓上,阿會長盛和馮鴻望着西岸長達數裡的“星河”波濤洶涌,而一股“紅色溪流”如劃空利箭撕裂黑暗,迅速飛達西岸,心中的不安驟然強烈。事出反常,不論西岸發生了什麼,即便那龐大“火龍”是己方軍隊,莫賀屯河也要先行稟報奚王府,待奚王府做出決策後,雙方纔能會合,才能渡河,畢竟非常時刻,關係到奚王府的安全,一舉一動都要謹慎,這是基本常識,莫賀屯河不可能不知道。
阿會長盛還在分析各種可能性,而馮鴻已經迫不及待地下令了,“西岸軍隊已經開始渡河,命令孟壩立即撤進城內,命令莫賀屯河立即稟報,命令津口守軍提高警惕,一旦發現異常,立即焚燬浮橋,火速撤回西甕城。”
孟壩看到沃野牽着戰馬從浮橋上飛奔而來,誤以爲他們成功欺騙了莫賀屯河,頓時心花怒放,當即下令,即刻衝進城內,所有辱紇王部的將士以最快速度搶佔西甕城,搶佔西城門,爲攻佔奚王府浴血奮戰。
津口守軍看到過河的軍隊打着辱紇王部的旗號,想當然地認爲就是自己人,實際上以他們卑微的身份根本接觸不到機密,根本不知道辱紇王部到底從鬼方殺出來多少人,只要旗號、裝束和武器上看不出異常,他們不會有絲毫懷疑。
孟壩一馬當先帶着隊伍衝進了西甕城,又衝進了西城門,一千餘騎精銳露出了真實面目,既沒有受傷也不疲憊,個個生龍活虎,如下山猛虎一般殺進了城內
緊隨其後的就是沃野和剛剛渡河而來的近千騎,他們率先動手,搶佔護城河上的吊橋,搶佔西甕城。守軍毫無防備,措手不及,數息之內就被砍倒了一大片,護城河上的吊橋和西甕城轉瞬失陷。
“咻咻咻……”鳴鏑之聲沖天而起,響徹夜空。
孟壩帶着一隊衛士正好上了城牆,鳴鏑聲一起,乘着守軍猝不及防之際,刀箭齊出,鮮血四濺。城下早就蓄勢待發的控弦如風一般席捲而上,幾百精銳如狼似虎,在城牆上瘋狂砍殺。另外幾百精銳則在城下縱馬衝突,肆意殺戮,牢牢控制城門,給後續軍隊殺進城內打開通道。
猛安帶着數百人正好進入津口,鳴鏑一起,當即大開殺戒。津口守軍目瞪口呆,稀裡糊塗丟了性命,短短時間內便已屍橫遍野,再無活口。
“嗚嗚嗚……”衝鋒號激昂猛烈,還在西岸的控弦立即加快速度,狂奔過河。
同一時間,正在西城方向進行牽制攻擊的雷霆軍也吹響了衝鋒號,呼延翦、安北海各領本部人馬,向奚族控弦展開了犀利反擊。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城外這幾百控弦驚慌失措,軍心大亂,迅速潰敗,在夜色掩護下沿着護城河狼狽而逃。
西岸河堤上,莫賀屯河駐馬而立,望着火光沖天殺聲如雷混亂不堪的西城門,面無表情。他的手下將士則瞪大眼睛望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無不駭然變色。辱紇王部叛亂了,辱紇王部竟然投降了中土人,聯合中土人一起攻打奚王府,而更爲可怕的是,他們的都督莫賀屯河竟然是同謀,不但知道這件事,還暗中幫助辱紇王部攻打奚王府。這給了將士們前所未有的衝擊,讓他們恐懼、錯亂、絕望、無所適從。
就在這時,斥候急報,中土追兵來了,高舉着火把,有恃無恐、大搖大擺地縱馬飛馳而來。
莫賀弗部的將士緊張起來,惶恐不安。莫賀屯河仿若不聞,衝着斥候揮揮手,示意他們不要害怕,保持戰陣,保持安靜。
高虎、赤小豆鐵衣和一千餘騎雷霆將士,在一隊辱紇王部控弦的帶領下,轟隆隆地呼嘯而過,直奔浮橋而去,根本無視幾百步外河谷裡的莫賀弗部軍隊。
阿會長盛和馮鴻在衛士們的保護下,沿着城牆撤離,向南城方向狂奔而去。
孟壩沒有追殺,任其逃亡。他的兵力有限,今夜偷襲的目標就是西城門,拿下西城門後,辱紇王部的三千餘控弦與聯盟雷霆軍的三千餘騎就要堅守西城門,等待李風雲帶着聯盟主力大軍趕到城下,然後一鼓而下,奚王府輕鬆到手。
九月二十六,凌晨,奚王府。
阿會長盛、馮鴻和留守諸部將領緊急商討反攻之策。
中土大軍正在日夜兼程南下,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上午肯定可以抵達城下,數萬大軍蜂擁而入,奚王府必定失陷,所以留給奚王府反攻的時間滿打滿算只有三個時辰,也就是說,若天亮後還不能奪回西城門,則大事去矣。
會場氣氛悲觀、沮喪,面對中土這個強大對手,奚族無疑於蚍蜉撼樹,絕望情緒瀰漫心頭,每個人都沒有勇氣和信心戰勝中土,所以與其說商討反攻之策,倒不如說做出選擇,是選擇投降,還是選擇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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