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紇王雲看了孟壩一眼。孟壩心領神會,當即指着鋪在案几上地圖說道,“阿會正於九月十九深夜撤離落馬城,爲了加快撤退速度,必然拋棄大量輜重,但即便如此,考慮到將士們征戰以久,疲憊不堪,傷兵較多,再加上山路難行,最多也就是日行百餘里。這樣算下來,他們三天後也就是九月二十二可抵達室得部首府七金山,得到糧草補充,然後繼續趕路,一切順利的話,四天後也就是九月二十六可抵達東南重鎮三會城。由三會到奚王府,大約四百餘里,期間還要連渡五渡水和武列水兩條河,所以就算阿會正憂心如焚,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打馬飛馳,也需要三天時間,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阿會正應該於九月二十九撤回奚王府。”
今天是九月二十三,如果阿會正於九月二十九撤回奚王府,那麼李風雲攻打奚王府的時間還有六天,但由鬼方南下奚王府還要兩天時間,這樣一算李風雲最多隻有四天時間攻打奚王府。
李風雲略略思索了一下,問道,“奚王府有多少守軍?誰是方城守將?”
“奚王府有六千守軍,其中四千馬軍,兩千步軍,其守將是阿會正之子阿會長盛,輔佐他的是奚王府長史馮鴻。”孟壩不假思索地說道,“但是,阿會正遠征期間,爲確保奚王府安全,把索頭水兩岸的契個和莫賀弗兩部所有人口都集中到了方城及其周邊地區,另外安州本地的一些漢虜大姓也居住於城內,所以危急時刻若臨時徵召,奚王府還能在最短時間內召集起數千人馬堅守城池。”
“如此說來,不能強攻,一則沒有一鼓而下的把握,二則就算拿下了,我們也是損兵折將,再想擊敗阿會正就難了。”李風雲稍作躊躇,毫不猶豫地說道,“兵不厭詐,若想輕鬆拿下奚王府,還得靠你們辱紇王部。”
雲和孟壩父子四目相顧,眼裡不約而同地掠過一絲驚色,很顯然,李風雲已經想到了攻城之策,而這個計策的關鍵就在“詐”,敲與他們父子的攻城之策不謀而合。李風雲果然厲害。
九月二十三,下午,燕山,古北口長城北部,鮑丘水兩岸突然狼煙四起,驚恐的警號聲隨風迴盪在崇山峻嶺之間,殺伐之氣沖天而起。
蟠龍堡奚族守軍雲淡風輕,並不緊張,似乎習以爲常,見怪不怪,而臨時駐紮在蟠龍山下的大小商隊卻“炸了鍋”,所有商賈、護衛、僕從一窩蜂地衝出帳篷,驚慌失措,大呼行,或牽馬、或拉車、或肩挑背扛,甚至還有人驅趕着牛羊牲畜,如潮水般涌向蟠龍堡
人流未止,蟠龍堡的城門已經打開,任由商隊衝進戍堡。
蟠龍堡守將阿會阿勒和處和塔拉站在城牆上,遙望遠處河流和山林,尋找敵蹤。
這段時間隨着古北口邊市的“火爆”,藏匿於燕山的山賊盜寇也突然活躍起來,頻繁打劫,屢有殺戮,不但對邊市貿易造成了影響,也危及到了邊陲鎮戍安全。之前西南邊陲衛戍長官處和蘇支親自坐鎮蟠龍堡,兵力較多,多次組織人手護送商隊剿殺山賊,頗有成效,但最近壩上高原的馬賊也呼嘯而出,甚至組成聯軍攻城拔寨,燒殺擄掠,一度斷絕了西南首府白檀城和奚王府之間的聯繫,嚴重影響了奚地內部安全。於是蘇支不得不帶着部分軍隊離開蟠龍堡,趕赴白檀城剿殺壩上高原的馬賊聯軍。
蟠龍堡的防守力量因此減弱,而燕山的山賊盜寇卻再度囂張,只是形勢到了此刻卻有所變化,因爲白檀城及大要水兩岸賊勢過於猖獗,通往奚王府的道路已經中斷,導致大量商隊不得不滯留在蟠龍堡。蟠龍堡是衛戍要塞,當然不允許商隊寄居堡內。商賈們無奈之下,只好在蟠龍山下的鮑丘水畔搭建帳篷,如此一來他們就成了山賊的獵物,稍不小心就會遭到盜寇的劫殺。
好在這裡是邊防前線,戍壘多,烽燧多,驛站多,而蟠龍堡即便防守兵力不足,但從安全角度考慮,也依然要抽出部分兵力承擔瞭望警戒之責,順便也可以幫助商隊警戒燕山老林裡的山賊。從此只要山賊一露頭,盜寇蹤跡落入邊防戍卒眼中,立即鳴鏑沖天,狼煙滾滾,警號長鳴,然後蟠龍山下的商隊就一窩蜂地衝進堡內避難。
不過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山賊爲了劫掠財物,也是豁出去了,絞盡腦汁,用盡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結果蟠龍堡戍軍雖然竭盡所能、盡心盡責,但依舊防不勝防,商隊還是屢遭襲殺,財物還是屢遭劫掠,甚至就連一些戍軍的斥候、烽卒、驛將都慘遭斬殺。雙方你來我往,鬥得旗鼓相當。
然而,今天的情況卻有些不一樣。遠處狼煙越來越多,越來越近,半邊天都黑了,而鳴鏑之音、報警號聲亦是由遠及近,此起彼伏,可見山賊盜寇正在迅速接近蟠龍堡。正常情況下,此刻應該有三三兩兩的斥候烽卒飛奔而回,急速撤進戍堡以策安全,但是,今天直到目前爲止,尚沒有看到一個斥候烽卒的身影。
阿會阿勒和處和塔拉神情嚴峻,焦慮不安,而隨着時間流逝,兩人心急如焚,更有不祥之感,如熱鍋螞蟻般團團亂轉。
就在這時,一匹戰馬突然衝進蟠龍堡的“視線”,狂奔而來,城牆上望眼欲穿的將士們忍不住發出一陣震天歡呼,接着就看到戰馬沿着鮑丘水岸風馳電摯,轉眼間已衝到蟠龍山下,沿着蜿蜒山路,竭盡全力直奔要塞。
堡內兩名控弦急不可耐,打馬衝出接應。
城牆上阿會阿勒的眼睛依舊盯着遠處山林,祈盼還有其他斥候烽卒撤回,而處和塔拉卻匆匆下了城牆,趕到城門處等候消息。
很快兩名控弦就回來了,一個牽着一匹口吐白沫搖搖欲墜的戰馬,另一個則馱着一名背中長箭血跡斑斑奄奄一息的斥候。
處和塔拉憤怒了,咬牙切齒,睚眥欲裂,“誰?誰傷了你?”
“中土……馬軍……數千騎……”那名斥候望着塔拉,用盡全身力氣,斷斷續續地說道,“來了,他們來了,中土人……”
“你說什麼?中土人?數千騎鬔”塔拉聽不懂,衝着那名斥候厲聲質問,“敵人是誰?敵人在哪?”
“中土人,中土馬軍,數千騎……”那名斥候猛地睜大眼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中土人
。”然後力竭而亡。
中土人?塔拉莫名其妙,無法理解。中土人在南邊,在蟠龍堡的前方,在數裡外的長城上,而眼前這股敵人在北邊,在蟠龍堡的後方,如果是中土人,還是數千騎的馬軍,那如何過來的?長翅膀飛過來的?
塔拉命令兩名控弦把死去的斥候安置好,然後飛一般衝上城牆,一邊向遠處山林張望,一邊向迎面走來的阿會阿勒大聲說道,“斥候中箭陣亡了,臨死前說敵人是中土人,有數千騎。”
阿會阿勒立即停下腳步,臉上的表情瞬間凝滯。荒誕,胡說八道,中土軍隊在古北口長城上,距離蟠龍堡還有數里路,而那數里路上遍佈暗哨,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狼煙滾滾,眼前這股敵人怎麼可能是中土軍隊,而且還是數千騎的馬軍?
他正想開口質詢,就看到一名木昆部的將軍(百夫長)沿着陡峭階梯狂奔而來,神情非常緊張,不待近前,就已經氣喘吁吁地叫起來,“馬軍,有上千騎的馬軍正飛馳而來。”
阿會阿勒、處和塔拉暗自吃驚,當真有數千騎的馬軍殺來了?戍堡內有專門人員通過專門工具根據地面震動狀況來判斷要塞外的敵情,比如防備敵人挖地道,而這一檢測工具對接近要塞的馬軍隊伍同樣有效,大量戰馬同時奔跑所產生的震動非常強烈,有經驗的人馬上就能籍此做出判斷,尤其此刻,其準確度更是毋庸置疑,因爲剛剛就有斥候拼死趕回稟報了這一匪夷所思的消息。
阿會阿勒和處和塔拉強作鎮定,兩人互相看看,眼裡都是疑色重重,不過現在敵人的身份並不重要,只要知道來者是敵人,而且還是實力強大的敵人就行了,當務之急是不惜一切代價堅守要塞,固守待援。
“關閉城門。”阿會阿勒用力一揮手,衝着身邊將士大聲下令,“擂鼓,鳴號,準備戰鬥!”
“咚咚咚咚……”鼓聲如雷,“嗚嗚嗚嗚……”角聲激昂,霎那間風起雲涌,山巒變色。
“轟隆隆……”萬馬奔騰之聲伴隨着呼嘯的山風和洶涌的松濤,迴盪在崇山峻嶺之間,漸漸傳進蟠龍堡的“耳中”。
敵人來了,果然是上千騎的馬軍隊伍。阿會阿勒和處和塔拉非常緊張,堡內戍卒更是惶恐不安,而所有人都倍感疑惑,這支隊伍到底從何而來,如果說是燕山賊寇,那根本不可能,山賊沒這麼大實力,如果說是壩上高原的馬賊聯軍,那處和蘇支現在在幹什麼?他怎會任由馬賊聯軍殺到蟠龍堡?難道處和蘇支打了敗仗?抑或馬賊聯軍被處和蘇支打敗了,狼奔豕突,慌不擇路逃到了蟠龍堡?
戰馬奔騰的轟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突然一隊控弦打馬衝出山林,一面面戰旗躍入要塞戍軍眼中,然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中土軍隊?這怎麼可能?
就在這時,一聲驚恐狂呼突然響起,“失火了,失火了,有人縱火……”
阿會阿勒、處和塔拉駭然轉身,只見堡內火光四起,糧草囤積方向更是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形勢驟然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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