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下午,狗頭泊。
馬賊聯軍呼嘯ф至,露出獰猙獠牙,迅速包圍了商賈隊伍,而商賈隊伍則在斥候報警之後,迅速集中到一起,以牲畜、馬車和護衛隊組建成一個密集而龐大的防禦戰陣。
馬賊首領們對這個龐然戰陣不屑一顧。高虎、地駱拔巢和赤小豆鐵衣各率一部,從西、北、南三個方向同時發動攻擊,僅留下東面不攻。東面靠近沼澤,如果馬賊聯軍突破了商賈大軍的戰陣,商賈們就只能向沼澤方向撤離,如此則身陷險境,自絕生路。
與此同時,呼延翦和井疆六斤蜚則率領一幫手下,高舉着突厥人的大旗,佯作突厥人的軍隊,南下遲滯和阻擊中土叛軍。
井疆六斤蜚之所以加入到牽制隊伍,是其主動提出來的,理由是他在懷荒一帶活動,與這些商賈或多或少都有些熟悉,而那些漢姓商賈大都在長城內有背景,這次如果徹底得罪光了,將來他在懷荒就很難立足,所以他臨戰退卻了。正好赤小豆鐵衣等人對呼延翦不放心,擔心他臨陣脫逃或背後捅黑刀,現在井疆六斤蜚主動提出與呼延翦一起承擔牽制任務,正中赤小豆鐵衣等人的下懷。有了井疆六斤蜚監控呼延翦,牽制一路出現意外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馬賊們的攻擊非常犀利,首先就是驅趕商賈們部署在戰陣最外圍的數萬頭牲畜。
馬賊們大都是馬背上長大的鮮卑等諸虜後裔,不但弓馬嫺熟,有豐富的殺人越貨的經驗,放牧也是行家裡手,所以從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的牲畜中“擠”出一條路來易如反掌,太簡單了,但問題的關鍵不是“擠”出一條路,而是因爲“擠”路而迅速減速,導致馬賊們都成了對手的“活靶子”,任由宰割了。
然而馬賊們夷然不懼,對商賈護衛的戰力嗤之以鼻,視若無物,大搖大擺地一邊驅趕牲畜,一邊逼近車陣,甚至連護身盾牌都沒有舉起。
大漠上大凡武力超衆者,都是部落中的勇士,承擔了保護部落和對外征伐的重任,在部落中的待遇都不錯,不會爲了生存而去做商賈的護衛
。商賈的護衛雖然報酬較高,但風險也大,既辛苦又沒有生命保障,還沒有自由,地位也很卑賤,所以很多因爲各種原因而流亡在大漠上的強者,寧願落草爲寇,也不願給商賈做護衛。大漠上的商賈以慄特人爲主,俗稱胡賈,而胡賈中又以昭武九姓貴族爲主,因此胡賈商隊的護衛大都以家族子弟、家族奴僕和同姓慄特平民爲主,戰鬥力有限,只能對付一些猩馬賊,碰到數十騎乃至上百騎的大股馬賊,也只有抱頭鼠竄了。
大漠馬賊主要劫掠對象就是這些胡賈,與這些慄特人頻繁交手,彼此太熟悉了。而慄特人對付他們的辦法就是依賴於突厥人和大漠諸種部落的保護,畢竟突厥人要維護大漠的穩定和推動突厥汗國的發展,諸種部落也要生存發展,上上下下都離不開胡賈和回易,如果馬賊太猖獗,嚴重影響到了大漠的穩定和諸種部落的發展,後果可想而知,所以無論是突厥人還是諸種部落,都積極保護胡賈和回易,大力打擊馬賊,只要有大股馬賊出現則必然剿殺。而這正是大漠馬賊更新速度極快,且始終不能形成威脅的原因所在。
此次商賈多,護衛也多,但馬賊同樣雲集而至,並且佔有較大優勢,因爲中土叛軍正從後面追趕而來,商賈們腹背受敵,一旦馬賊們搶先動手,搶了就跑,商賈們陷入混亂,最後必然面對中土叛軍的殺戮和洗劫,所以商賈們惶恐不安,人人自危,僅從士氣上來說就弱了很多。
馬賊們攻擊順利,很快突破了由數萬頭牲畜組成的第一道防線,雖然商賈那邊箭矢如雨,但無奈箭手人數有限,水平也不高,角弓的射程也不遠,箭陣沒有威脅,根本就沒有起到殺傷作用。
這大大助長了馬賊們的囂張氣焰,信心暴漲,一個個士氣如虹,打馬狂奔,直接衝向了車陣。
車陣的寬度和長度都超出了馬賊們的預料。這次商賈太多,馬車也太多,數千輛馬車密麻麻縱橫排列,其堅固度和殺傷力都大大增加,馬賊們再想通過搬移馬車來打開一條通道根本不現實,必定被近在咫尺的箭矢所淹沒,寸步難進。
然而,馬賊們看到的不是危險,而是堆積在車陣中心區的財物,各類物資堆積如山,**力之大,讓馬賊們直接無視了危險,一個個激動地狂叫着,飛身下馬,或架着盾牌翻越馬車,或從馬車下匍匐前進。此刻他們的眼中只有財物,佛擋殺佛,神擋殺神,任何阻礙都將被他們瘋狂摧毀。
車陣中心處一座由馬車堆徹而成的簡易木臺上,李風雲迎風而立,白髮飄飄,雲淡風輕,目露嘲諷之色。
“這太容易了。”站在李風雲身邊的安特爾撫須笑道,“這幫惡賊太蠢,自投羅網,死到臨頭還懵然不知。”
“有心算無心,當然手到擒來。”李風雲笑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如果沒有這些財物,想要誘殺他們,讓他們自投羅網,比登天還難。”
安特爾看了他一眼,戲謔道,“如果我用同樣的辦法算計你,你會不會像他們一樣上當中計?”
“當然,我也會中計,也會自投羅網,因爲我需要這些財物。”李風雲轉頭望着安特爾,輕蔑地撇撇嘴,“但是,你能算計到我嗎?”
安特爾訕訕一笑,暗自腹謗,我也是流年不利,在懷荒遇到了你,自投羅網。安特爾不想衝在最前線,但李風雲非要把他拉在身邊,還有簡勃等十幾個財力較強的大商賈,都被李風雲強行“綁架”到了商賈大軍裡,理由是需要他們來安撫馬伕、車伕和放牧者的恐慌心理,實際上就是擔心他們跑了,要親自挾持他們,脅迫他們跟隨聯盟大軍進攻安州,逼迫他們必須兌現承諾爲這次攻擊提供必要的支持。
三路馬賊都衝進了車陣,都遭遇到了護衛們的強力阻擊
。馬賊們一窩蜂地衝上去,各自爲戰,毫無章法,凌亂不堪,但在眼前財物的強烈刺激下,一個個熱血沸騰,殺聲如雷,士氣如虹,拼命攻擊,而護衛們則密集列陣,層層阻殺,誓死不退,戰局迅速陷入膠着。
“你還要打多久?”安特爾忍不住了,衝着李風雲叫道,“再這樣打下去,這幫惡賊們紅了眼,越打越瘋狂,不要命了,你的人必有傷亡,到那時你就得不償失了。”
李風雲微笑頷首,對着木臺下的令旗兵做了個手勢,發出了攻擊指令。
戰鼓擂動,大角長鳴,戰局驟變。
車陣突然開裂,早已蓄勢待發的三路聯盟將士衝出車陣,分別從三個方向圍堵三路馬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截斷了馬賊的退路,控制了馬賊們留在車陣外的戰馬,完成合圍,甕中捉鱉。
三路馬賊這才意識到事情麻煩了,這次危險了,眼前財物是好,伸手可及,唾手可得,但也要有命享受才行,命都沒了,財物搶得再多又有什麼意義?於是有人開始掉頭突圍,但依舊還有一部分人利慾薰心,在財物的**下喪失了理智,殺紅了眼,依舊瘋狂攻擊。結果力量分散,突圍的殺不出去,攻擊的寸步難進,白白喪失了最後一線逃生機會。
困獸猶鬥,何況這些刀頭舔血的馬賊盜寇?此刻他們依舊認爲自己的對手是商賈,與自己廝殺的是商賈護衛,之所以上當中計,只是大意輕敵,低估了對手而已,如今雖然被包圍了,但他們依舊有信心殺出去。
夕陽西下,黃昏已至,李風雲也不想再耽誤時間了。這是一沉無懸念的戰鬥,聯盟數千虎賁、風雲精銳利用戰陣困死了一千餘棄馬作戰的馬賊,根本就沒有挑戰性,再打下去一旦失控,聯盟將士面對窮兇極惡的馬賊,痛下殺手,死傷累累,李風雲哭都來不及。
令旗再起,大角再鳴,聯盟將士終於發出了震天怒吼,“繳械不殺!”
馬賊們駭然心驚,迴盪在耳畔的純正的中土之音,讓他們豁然醒悟,這是一個圈套,一個陷阱,他們的對手根本就不是商賈,而是中土大軍。
直到此刻他們才幡然醒悟,才後知後覺,之前所有的疑惑也都有了答案,怪不得這支商賈隊伍竟然能帶着所有財物包括數萬頭牲畜成功突圍,怪不得他們能就地取材、因陋就簡、嫺熟快速地擺出防禦戰陣,原來真相就在這裡。
被中土人抓住的結果是什麼?砍頭,所有被中土人抓住的馬賊盜寇都被砍頭了,無一倖免,所以馬賊們不會投降,投降也是死,倒不如死戰到底,臨死前也拉個墊背的。三路馬賊走投無路,唯有殊死一搏。
夕陽如血。戰場一片死寂,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高虎面無懼色,死亡遲早都會來臨,早一天遲一天無所謂。他舉起手中戰刀,仰起頭,氣貫丹田,正準備縱聲狂呼,帶着兄弟們血戰至死,就聽到對面突然傳來一聲喊,“虎兄,別來無恙!”
高虎舉目望去,黑鎧白髮,異常醒目,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一個他至死都不會忘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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