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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韋雲越兵不血刃拿回了龍城,但他把對方回覆的信一把火全燒了。這種“罪證”還是不要留的好,至於他寫給對方的信,一則不是他的筆跡,二則也沒有留下他的符印,他可以死不認帳。
義軍深夜還在渡河,兩岸火把亮如白晝。彭城視如不見。崔德本接到部下報訊,便已估猜到衛府裡有大佬要對董純落井下石,所以他乾脆不露頭了。實際上軍方的事,也輪不到他管,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董浚三番兩次催問韋雲越,韋雲越就一句話,某官小,人家不鳥某,奈何?
董浚氣得睚眥欲裂,卻也是無可奈何。你做長官的不敢出頭,躲在城裡不出來,做下屬的當然可以不鳥你?直到子夜,韋雲越纔多說了一句話,某已進駐龍城,對方渡河走了。
過了河,義軍不敢耽擱,連夜北上而去。
彭城本是義軍東進的最大障礙,李風雲甚至做好了損失過半的最壞準備,哪料到竟有驚無險的順利衝過去了。這種運氣不是天天都有的,李風雲知道,義軍將士也知道,所有一個個不顧疲勞,卯足勁往前跑。再往前,便只剩下最後一個障礙,滕城鷹揚府。
由彭城去齊魯是寬敞大道,大道兩旁每隔三十里便有驛站。李風雲下令,斷絕驛站傳遞,每到一個驛站就把人擄走,把馬搶走,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彭城傳遞命令給滕城鷹揚府,當然前提是韋雲越所說是真的,否則就另當別論了。
彭城在突然出現的軍隊馬不停蹄的渡河離開後,有人歡喜有人憂,但很快一個雷霆般的消息讓彭陷入了驚恐,本來歡喜的如喪考妣了,本來憂慮的現在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董純十萬火急傳訊彭城,叛賊逃出了包圍圈,二次攻打永城,並流竄到彭城郡內,極有可能向東逃竄到齊魯,逃竄進蒙山。如果任由叛賊經彭城而逃,彭城的軍政官長必然難逃失職之罪,其中董純更是罪上加罪。故董純命令郡府、衛府務必齊心協力,不惜代價把叛賊阻截於彭城郡內,切莫讓他們逃進魯郡。魯郡屬於齊魯地區,不在董純的戍區內,叛賊一旦逃進魯郡,即便近在咫尺,董純也毫無辦法,他和他的軍隊都不能擅自過界,否則便形同謀反。
考慮到叛賊劫了重兵船隊,不但有輕重武器,還有甲鎧戎服,叛賊二次攻打永城其中有一部叛賊穿的便是鷹揚戎裝,譙郡郡守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產生了誤會,遂飛書董純,惡言痛罵,否則董純至今還在淝水、穎水一帶,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亂轉尋找叛賊。既然譙郡郡守會因此而誤會,彭城方面同樣也有可能產生誤會,拱手放走了叛賊,所以董純特意發出警告。
然而義軍東進的速度遠遠快於董純的命令傳遞速度。彭城方面的確因義軍身穿鷹揚戎裝和手拿鋒利武器而誤會了,但誰又能想到百戰老將董純會馬失前蹄,竟在國內的平叛戰場上栽了個大根頭,被一夥名不經傳的土賊耍了?若是能想到,大家也能小心些,提高警惕,或許就能發現敵蹤。
實際上真正導致這一惡果的,則是董純所擔心的彭城內部的激烈矛盾,這一矛盾不但讓彭城拱手放走了叛賊,還在真相大白後,彭城郡丞崔德本和沛城鷹揚郎將韋雲越,爲了最大程度的減少自己的責任,都毫無例外的採取了與衛府不合作的態度。原因很簡單,此事衛府承擔的責任最大,若衛府補救及時,亡羊補牢,最後關頭圍殲了叛賊,衛府有了將功贖罪的機會,必定想盡辦法推卸責任,把崔德本和韋雲越一齊拖下水。反之,把叛賊放走置衛府於死地,讓董純、董浚叔侄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崔德本和韋雲越便能趁機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把責任全部推給衛府,減輕自己的失職之罪。
義軍沿着大道急速北上,向魯郡方向日夜狂奔,這日大軍過了永興縣,距離魯郡只剩下百餘里路程了。
左驍衛將軍董純和武賁郎將樑德重同樣急速北上,日夜兼程,這日他們渡過了通濟渠和睢水,距離彭城還有一百五十餘里。
就在這天夜裡,董純在符離縣境內,接到了董浚傳來的密件。董純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譙郡郡守把叛賊當作了鷹揚衛,彭城衛府和郡府也把叛賊當作了鷹揚衛,結果叛賊高奏凱歌,有驚無險的越過了彭城,逃之夭夭了。
從時間上來推算,雙方都沒有一刻的耽誤,都在沒日沒夜的急行軍,彼此之間的距離始終有三四百里,也就是說,除非董純和樑德重肋生雙翅在天上飛,否則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叛賊了。至於藤城鷹揚府,或者彭城東北邊境的蕃縣、薛縣、昌慮等地,估計在叛賊蓄意破壞沿途驛站後,完全斷絕了與彭城之間的聯繫,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所看到的穿着鷹揚戎裝的軍隊是來自譙郡的叛賊。假如叛賊知道自己勝券在握,藉機燒殺擄掠的話,那麼這些邊境縣鎮極有可能遭到重創。
董純憤怒、無奈,最終化作一聲黯然長嘆。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不要說他自己不相信,他的政敵亦不相信,東都和皇帝就更不相信了,他們會認爲這是董純的故意所爲,帶有某種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或許董純自認爲此事是他的恥辱,奇恥大辱,在付出慘痛代價後還是讓叛賊逃之夭夭了,但真相一旦放在某個特定的大背景下,與複雜的政治、利益相關聯,那麼真相就會有無數種解讀,而每一種解讀,距離真正的真相都越來越遠。
當前的大背景就是東征,而戰爭不過是政治的延伸,是解決政治問題的一種手段,所以追本溯源,本朝當前的政治核心是改革,從“門閥士族”政治向“中央集權制”政治艱難改革。
自魏晉以來,中土陷入長期的分裂,門閥士族政治就此在中土崛起並延續了四百餘年。如今中土一統,兩代皇帝和改革派勢力都一直在竭盡全力重建中央集權制,但遭遇的阻力是難以想象的,因爲這直接關係到門閥士族對權力和財富的佔有,假若中土的權力和財富都集中到皇帝和中央,那麼門閥士族怎麼辦?先帝以溫和手段改革,反反覆覆,成果有限。今上繼承大統後,銳意改革,以激進手段加快改革步伐,結果便是各種矛盾全面激化,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衝突日益激烈。
皇帝和改革派勢力若想推進改革,完成改革,首先要有一個穩定的國內外環境。國內一統,百姓安居樂業,環境很好。國外則有北虜諸種尤其是突厥人的巨大威脅,所以必須發動戰爭來遏制和緩解北虜對中土的威脅,爲此皇帝開始進行戰爭準備,比如修繕長城以加固防禦,修建運河以保障南北運輸。接着皇帝發動了西征,滅了吐谷渾,穩定了西陲。現在又要發動東征,要滅了高句麗,以穩定遠東局勢。西陲和遠東局勢都穩定了,則可以集中力量對付大漠北虜,把正在發展壯大中的東。突厥人對中土的威脅徹底扼殺在萌芽狀態。
以舉國之力進行對外戰爭,對國力的損耗和普羅大衆的傷害是可想而知的。國力耗盡了,普羅大衆傷痕累累,門閥士族又豈能獨善其身?所以朝堂上的保守派勢力都堅決反對皇帝和改革派發動一場接一場的戰爭。齊王楊暕突然失去皇統繼承權,便是源自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政治廝殺。
在這種政治大背景下,徐豫地區爆發叛亂,叛賊屢次斷絕運河航道,而董純竟然戡亂不力,不但未能剿殺叛賊,反而讓叛賊逃到了齊魯,其背後原因何在,一目瞭然。你董純就是朝堂上的保守派,你反對東征,所以你縱然叛亂,庇護叛賊,試圖阻止皇帝和中央進行東征。
董純憤怒的是,政敵所用的手段太過卑劣,可謂無所不用其極,讓人防不勝防;董純深感無奈的是,朝堂上的政敵爲了確保東征如期開始,並確保在東征期間,國內政局穩定,不惜一切代價要把自己趕出徐州,趕出軍隊,要剝奪自己的軍權;董純黯然嘆息的是,對手的計謀得逞了,他們成功地把自己趕出了徐州,剝奪了自己的軍權,由此不難聯想到對手的強大,東征事實上已不可阻擋,而中土將要爲此付出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
一切均成定局,董純也失去了剿賊的動力,只是讓他深爲恥辱的是,自己戎馬一生,臨了還栽了個大跟頭,竟然連自己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道。
一定要找到賊首,要知道賊首是誰。
董純回到彭城,一邊報奏東都,一邊急書魯郡郡守,簡略述說了一夥徐州賊正竄入魯郡之過程。這夥賊人狡詐而殘忍,必將對魯郡乃至齊魯局勢產生重大影響,爲此董純警告魯郡郡守,爲防患於未然,還是儘快將這夥賊人剿殺爲好,一旦讓他們逃到蒙山形成氣候,則後果不堪設想。
由於義軍斷絕了驛站傳遞,藤城鷹揚府未能接到彭城衛府的命令,始終待在自己的營盤裡,對正在北上逃離彭城郡的義軍更是一無所知。義軍則擔心遭到藤城鷹揚府的阻擊。將士們和隨軍而行的老弱婦孺們在三天內狂奔四百餘里,幾乎是不眠不休,精早已疲力竭,根本沒有任何戰鬥力,所以李風雲在尋找到合適的嚮導後,遂率軍離開大道,避開了藤城要隘,經小道,由孤山、桃山、合鄉方向,翻山越嶺,順利進入魯郡的固城境內。
李風雲下令,尋找一處僻靜所在,安營紮寨,休息一天。並派出斥候,在魯郡的鄒山縣境內和彭城郡的藤城、蕃縣境內打探軍情。
很快,前往鄒山打探軍情的一隊斥候押回來一羣牧羊人,而這羣牧羊人當即引起了李風雲的注意,他命令徐十三馬上把這羣牧羊人帶到大帳,他要親自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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