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達下令停止渡河,堅守津口,天亮後再做打算。>天亮後如何打算?段達一籌莫展,他被白賊騙了,對戰局做出了錯誤的解讀,結果上當中計,分兵攻擊。如今兩路皆失,接下來陰世師如果慘敗,自己被牽制在巨馬河動彈不得,那麼白賊便能集中力量攻打涿郡,直接威脅聖主和行宮的安全,如此後果就嚴重了。
段達懊悔不迭,彷徨無措,最後一咬牙,打算主動聯繫白賊,雖然這對自己來說是一種恥辱,在之後的談判中也會十分被動,但最起碼可以拯救陰世師和驍果,可以挽救自己和陰世師的政治生命,可以維護聖主和中樞的“臉面”,對未來的幽燕乃至整個北疆形勢也是有好處的,所以從大局來說還是利大於弊,當然從個人角度來說就不好了,被白賊抓住了“把柄”捏住了“脖子”,不得不做出更大的妥協和讓步。
事不宜遲,段達不敢耽誤太多時間,更擔心局勢失控一不可收拾,遂派出一名親信僚屬,由數名衛士貼身保護着,火趕赴前線庚子獵國。
此刻李子雄就在前線,親自指揮聯盟將士攻打衛府軍。
此仗不好打,天黑是次要的,關鍵是要把握好“尺度”,如果攻得太猛,把衛府軍打敗了,與段達結下了仇怨,就沒辦法與段達談判了,更重要的是,就算段達願意談判又如何?此仗大敗,段達罪無可恕,涿郡留守的位子肯定保不住,無論談判結果是什麼對聯盟來說都毫無意義;反之,如果掌握好攻擊“節奏”,把這支衛府軍困在津口,讓其進退兩難,便等於卡住了段達的“咽喉”,可以脅迫段達談判,可以在談判中訛詐到更多利益。
在李子雄的指揮下,徐十三的風雲軍和總管霍小漢麾下的聯盟第九、十、十一、十二軍,大約兩萬餘將士把津口圍了個水泄不通,不計其數的火把匯成了紅色星海,照亮了半邊天空,聲勢極其驚人,但津口攻防戰看上去打得“熱火朝天”,實際上“雷聲大雨點小”,雙方有效接觸並不多,基本上就是箭來箭往,並沒有造成致命威脅,也沒有什麼傷亡。
不過衛府將士很清楚,他們這三千餘人背水一戰,根本沒有勝算,更嚴重的是,他們不敢渡河,一旦有人渡河撤離,士氣就沒了,士氣沒了還打什麼仗?最後結果就是全軍覆沒。熱門好在他們還有一線生機,那就是陰世師和驍果軍,只要天亮之後,陰世師帶着驍果軍及時支援而來,他們就能逃出天生。而正是這一線生機,支撐着衛府將士們堅守津口,誓死不退。
但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尤其在死亡威脅下,持續時間越長,心理壓力就越大,以致於崩潰。李子雄把攻擊聲勢搞得如此之大,目的就是把死亡威脅持續不斷地施加到衛府將士們身上,讓他們瀕臨崩潰,到那時,當他拿出一根“救命稻草”,段達必然會緊緊抓住,任由宰割。
然而,李子雄“失算”了,段達的心理承受力遠沒有他想像得強大,畢竟戰局展到這一步,段達要承受的不僅僅是自己在巨馬河一線的失敗,還有陰世師和驍果軍在淶水西岸的全軍覆沒,他根本等不及李子雄拿出“救命稻草”了。
段達的那位親信僚屬看到李子雄的時候,完全驚呆了,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擦了又擦,甚至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幾步,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白賊就是李子雄?這怎麼可能?
然而事實不容辯駁,雖然“護送”他前來的徐十三如此這般的介紹了一通,李子雄也親口告訴他,自己就是如假包換的建昌公李子雄,但他還是無法相信,還是無法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就那麼懵懵懂懂地說明了來意,段達要談判。
李子雄答應了,約定子夜時分,雙方尋個黑暗之處秘密談判。
段達同樣難以置信,甚至懷疑自己的親信僚屬看錯人了。李子雄怎麼可能就是白賊?李子雄不是參加了楊玄感的兵變嗎?他何時離開的楊玄感?又是何時落草爲寇的?爲何又與白賊廝混到了一起?種種疑惑涌上心頭,段達百思不得其解,心情非常急切,早?到了前線,尋了個秘密之處,焦急等待。
子夜時分,李子雄如約出現。段達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到白蒼蒼的李子雄“落魄”到如此地步,看到戎馬一生、戰功彪炳、聲名烜赫,甚至一度位列中樞權勢傾天的功勳老臣,今日竟淪落到“落草爲寇”的悽慘地步,其心情之複雜,情緒之震盪,難以自制。
段達久久無語。李子雄倒是灑脫,熱情招呼,神態自若,舉手投足間依舊充滿上位者的威嚴。
段達出自西北望族,以軍功崛起,是新興貴族,而李子雄出自隴西李氏的渤海房,貴族等級相對較高,所以兩人在政治上同屬於關隴貴族集團的陣營,不過兩人的政治立場迥然不同,段達是改革派,李子雄是保守派,而在衛府中,兩人都屬主戰派,尤其在南北關係上,兩人都堅持積極防禦的立場,總而言之,兩人之間沒有什麼交情,但也沒有什麼仇怨。先帝時期李子雄是當權派,段達籍籍無名,而聖主主政後段達飛黃騰達,李子雄卻迅沒落,兩人的人生軌跡沒有任何交集之處,直到此刻,兩人在命運的安排下,終於產生了交集仙道龍帝。
兩個西北老軍站在黑暗中,秘密商談了很久,直到八月初七的凌晨,兩人才走出黑暗,各自離去。
李子雄回去後,第一時間下令,各軍即刻撤出戰鬥,沿着易水後撤二十里紮營。
李子雄連夜急書李風雲,書信上只有四個字,如你所願。
段達回去後,也是火下令,對岸所有軍隊於天亮後渡河增援,與叛軍決一死戰。又急告陰世師,某在巨馬河一線遭遇叛軍重兵阻擊,請陰世師南下支援。
八月初七,黎明之前,李風雲接到了李子雄的書信,大喜,隨即下令,總管郭明立即從淶水城下撤離,率軍趕赴易水,與李子雄會合。
又命令甄寶車、呂明星、王薄等所有包圍驍果軍的各軍總管,天亮後依次向易城和五回城方向撤離。
各軍總管接到命令,疑惑不解,白帥爲何要把唾手可得的勝利放棄了?
昨天陰世師不退反進,誓死拼殺,結果六千驍果全部陷入包圍,但陰世師不甘失敗,垂死掙扎,試圖乘着天黑,乘着士氣旺盛之刻,不惜代價殺出重圍,但聯盟軍隊早有準備,在他們突圍路上堆滿樹木雜草,點燃了大火,直接斷絕了驍果的退路,還沉重打擊了驍果的士氣。
聯盟總管們本以爲天亮後就要動總攻,把這支驍果軍徹底殲滅,哪料天還未亮,李風雲就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奇詭至極。
陰世師徹夜難眠,一宿未睡,直到天亮前才強迫自己打了個盹,以補充體力,然而剛剛入睡,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陰世師以爲叛軍開始進攻,頓時一躍而起,張嘴正要呼喊衛士備馬,便看到樊文帶着幾個騎士打馬狂奔而來。
陰世師急忙迎上。樊文飛身下馬,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叫道,“明公,叛軍撤退了,正在向易城方向撤退。”
陰世師頓時警覺起來,“何時現叛軍撤離?”
“天亮前現的,斥候正在追蹤打探。”樊文也是神情嚴峻,語氣急切,“明公,應該是段留守在巨馬河那邊的攻擊取得了勝利,直接威脅到了叛軍側翼安全,迫使叛軍不得不迅撤離。”
陰世師遲疑了片刻,轉頭望向身邊僚屬,“聯繫元禮,看看淶水城那邊可有動靜。”
淶水城是驍果退路所在,如果叛軍依舊堅守在淶水岸邊,那驍果還是處在包圍之中,叛軍突然從永陽驛戰場撤圍而去可能是進行兵力佈署上的調整,反之,如果叛軍從淶水岸邊撤走了,把驍果的退路都給讓出來了,那麼戰局肯定生了較大變化,而且還是有利於己方的變化,驍果不但有死裡逃生之可能,甚至還有可能逆轉戰局,轉敗爲勝。
很快,駐紮在戰場東邊,時刻關注淶水城動靜的元禮傳來消息,淶水城方向的叛軍δ在撤退,而且正在撤往易水方向。這幾乎可以證實,段達在巨馬河戰場上取得了勝利,迫使叛軍不得不調兵增援,而叛軍兵力有限,顧此失彼之下,也只能忍痛放棄圍殺驍果的機會,轉而集中力量確保自身退路的安全了。
“明公,此乃天助也。”樊文興奮地說道,“明公,我們是戰還是撤?”
“戰!”陰世師斬釘截鐵,“昨日之辱,今日必定血洗。”
樊文愈興奮了,“明公,那就前進,直殺易城。只要解了易城之圍,我們的糧草就能得到補充,將士們就能恢復體力,就能繼續殺賊。”
“善!”陰世師大手一揮,“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傳令各軍,吃飽喝足,今日當浴血奮戰,殺他個血流成河,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