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盟的封龍山軍議在覈心決策上分歧嚴重,形成了四種意見。
李子雄這位德高望重的聯盟客卿,還有陳瑞、韓曜等聯盟高層,對李風雲抱有堅定信心,一定要等李風雲回來再做核心決策;李思行、李孟嘗兄弟和劉黑闥等部分河北豪帥則把目標對準了太原;而以郝孝德、孫宣雅爲的部分河北豪帥則一門心思保存實力,早已萌生脫盟而走的想法,如果李風雲遲遲不歸,他們就堅決走人;以王薄爲的齊魯豪帥則持觀望態度,目前形勢並不明朗,聯盟也需要時間休整,很多事情不能過早決策,以免陷入被動。
各方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無果而終,不歡而散。
聯盟形成不了決策,實際上說明大多數人都持拖延、觀望的態度,都不想給兩大級豪門控制和利用了。聯盟好不容易從衛府軍的圍剿中殺出來,目標就是要牢牢掌控自己的命運,要給自己贏得一個美好未來,而不是給兩大級豪門做“嫁衣”,爲兩大級豪門所驅使,任其宰割。但他們抗衡不了兩大級豪門,他們唯一指望的就是齊王,只要齊王到了北疆,形勢如李風雲所預測的那樣展,南北大戰如期爆,聯盟和齊王並肩作戰阻御北虜,豪帥們便能依靠功勳逆轉自己的命運。這纔是豪帥們願意追隨李風雲北上轉戰的原因所在,這纔是他們的希望之路。
齊王和李風雲帶給他們的是希望,而聯盟一旦被兩大級豪門所控制,未來只有噩夢,這就是區別,這也是大多數豪帥雖然希望得到兩大級豪門的支持,卻不希望被兩大級豪門控制驅使的原因所在。
好在聯盟剛剛完成北上,亟待休整,正好糧食又暫時無憂,使得聯盟高層有充足時間進行爭論。
七月十一,黎陽。
水師總管來護兒和長史崔君肅因爲斥候探查受阻而憂心忡忡,對黎陽局勢有各種猜測,但越是如此,越證明黎陽局勢異常複雜,遠遠過了當初的預料,而黎陽局勢複雜必然會影響到整個東都局勢,所以對於水師來說,若想逆轉東都危局,先就要把黎陽危機解決掉,而要化解黎陽危機,先就要“搞定”齊王,然而齊王太難對付了,稍有不慎就會把自己賠進去,計將何出?
崔君肅建議暫緩西進,一方面向陽施壓,一方面再派斥候打探黎陽虛實,同時火聯繫周法尚,具體瞭解當前東都局勢,並急報河陽行省,聽聽行省怎麼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東都局勢的複雜性可想而知,水師在不瞭解當前局勢的情況下,冒冒失失一頭衝進去,極有可能好心做壞事,不但未能逆轉危局,反而進一步惡化了局勢,那就萬死莫贖其罪了,所以還是小心謹慎爲好。
來護兒接受了崔君肅的建議,但他沒有暫緩西進,而是放慢了前進的度,並請崔君肅就近上岸,飛馬趕赴黎陽拜會齊王,力爭在最短時間內獲悉所需要的全部訊息,畢竟東都風暴已肆虐一個多月了,造成的後果已經很嚴重了,而風暴肆虐的時間越長,對國祚傷害就越大,對聖主和中樞的打擊就越沉重,因此來護兒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東都戰場,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叛逆,此刻若不是因爲齊王牽涉到的政治利益太複雜,他不能不慎重對待,以目前水師強悍實力,他早就下令全前進直殺黎陽了。
當天深夜,崔君肅風塵僕僕趕至黎陽,不顧疲憊,連夜拜見齊王。
武賁郎將李善衡親自趕到行營外迎接崔君肅。雙方稍事寒暄後,崔君肅直奔主題,急切詢問東都局勢。李善衡瞭解崔君肅的急切心情,再說齊王已經做出決斷,要想方設法贏得來護兒的“好感”,所以他也就很坦誠的把當前局勢做了一番詳細解說。
西京留守衛文升大敗於澠池,西京軍隊目前正在弘農宮和常平倉一線奮力阻擊楊玄感。越王楊侗和東都留守樊子蓋還在堅守皇城,但在數萬叛軍的圍攻下,已岌岌可危。彭城留守董純攻陷了金堤關,並在郇王楊慶和武賁郎將劉長恭的支援下,控制了通濟渠,恢復了通濟渠的暢通。周法尚兵分三路,一路封鎖大河水道,一路攻打洛口倉,一路攻打虎牢,控制了東都東線戰場上的主動權,但對整個東都戰局的影響並不是很大。右候衛將軍屈突通和左翊衛大將軍宇文氏先後到達黎陽。目前屈突通?與河陽行省會合,正與河北討捕大使崔弘升、涿郡副留守陳棱、武賁郎將李公挺、河陽都尉秦王楊浩聯手反攻鄧津和孟津。宇文述則在趕赴河陽的途中,很快就能與行省會合,一旦其開始行使聖主所授之大權,則東都局勢必將生變化。
崔君肅從李善衡的這番言辭中聽到了“誠意”,這讓崔君肅緊張焦慮的情緒有所緩解。從已知局勢中可以看出,雖然叛軍佔據了一定優勢,但優勢不是很大,而隨着水師主力大軍的加入,形勢必然逆轉,這種逆轉不但是軍事上的,也是政治上的,之前居心叵測的、隔岸觀火的、落井下石的各方勢力,看到楊玄感的敗亡就在眼前,必然改變態度,劃清界線,積極平叛,於是牆倒衆人推,鼓破萬人槌,各路援軍齊心協力,摧枯拉朽勢如破竹。齊王態度的轉變,黎陽危機的緩解,顯然與水師主力大軍的來臨有直接關係,齊王眼見手上的“籌碼”越來越少,只能果斷放棄對皇統的爭奪,退而求其次,力求自保了。
只是,齊王在這場風暴中,把自己對皇統的野心暴露無遺,還試圖挾大運河來“訛詐”聖主以牟取政治利益,甚至還有可能介入到了楊玄感的叛亂中,間接或直接推動了這場風暴的爆,使得他在聖主心中的地位直線下降。這個後果就嚴重了,此刻他想懸崖勒馬,想將功折罪,想逃離風暴,實在是太難了。不過,在風暴沒有平息之前,在政治清算沒有開始之前,在聖主尚未對齊王做出處置之前,不論是宇文述還是來護兒,包括行省,都不會與齊王公開翻臉,更不會蓄意激怒齊王,相反,他們都會想方設法撫慰齊王,把他穩住,不讓他再任性妄爲,再做出自掘墳墓的事。這既是給聖主面子,讓聖主有更大的迴旋餘地來處理“家務事”,也是政治需要,畢竟現在國內外局勢都不好,聖主和中樞內憂外困,腹背受敵,焦頭爛額,這種惡劣局面下如果再爆皇統大戰,父子反目骨肉相殘,那對聖主和中樞來說就是雪上加霜了。
“黎陽這邊由齊王親自坐鎮,局勢必然穩定。”崔君肅小心試探道,“大運河能迅恢復暢通,齊王居功至偉。”
李善衡苦笑搖手,“高唐公,實不相瞞,所謂大運河的暢通,也就是從滎陽到黎陽這一段有保障,而其他渠段則無任何保障,隨時都有斷絕之危,甚至有些地段一直處於斷絕之中。”
崔君肅的神情頓時嚴峻,“願聞其詳。”
“賊帥韓相國由滎陽方向突圍而逃後,迅返回宋、豫一帶,短短時間內再度拉起數萬人馬,在通濟渠兩岸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可以想像此刻通濟渠的情況有多麼糟糕。”李善衡眉頭緊皺,連連搖頭,“河北永濟渠這邊的情況更糟糕。自黃臺公(崔弘升)南下平叛後,河北戡亂隨即陷入停頓,河北諸賊乘勢捲土重來,再度猖獗,尤其清河賊張金稱,膽大包天,乘着黎陽大亂之際,趁火打劫,糾集數萬叛賊攻陷了黎陽倉,大肆洗劫。如今張金稱人多勢衆,在永濟渠兩岸燒殺擄掠,而高雞泊的賊帥高士達、竇建德緊隨其後,窮兇極惡,渤海賊格謙、高開道更是猖狂,在永濟渠上殺人越貨,喪盡天良。與此同時,永濟渠兩岸鷹揚府已基本空虛,無兵可調,而沿途官府亦難以徵調到足夠的鄉團宗團去剿殺叛賊,所以到目前爲止,永濟渠實際上還是處於斷絕狀態,黎陽倉的糧食還是無法安全及時地運抵涿郡。”
崔君肅吃驚了,“形勢如此嚴重?大運河還是沒有暢通?”
李善衡鄭重點頭,“形勢的確嚴重。因爲通濟渠斷絕,南方的物資無法運到東都;因爲永濟渠斷絕,黎陽倉的糧食也無法運到涿郡。”
崔君肅心情沉重。這種局面他也沒有解決的辦法,水師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以最快度剿殺楊玄感,平定東都風暴,至於通濟渠和永濟渠兩岸的戡亂剿賊,只有等到東都叛亂平定後,再調兵遣將了,只是到了那時,東都是否還有足夠的兵力去河南河北戡亂剿賊?
李善衡陪着崔君肅走到了齊王行帳。齊王出帳相迎,把臂言歡,表現得很熱情,而對崔君肅來說卻是苦不堪言,這份“熱情”他消受不起啊。
進帳坐定,閒話幾句後,不待崔君肅做出試探,齊王已經語出驚人了,“高唐公對南北關係有何預測?南北大戰是否有爆的可能?”
崔君肅措手不及,張口結舌,急切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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