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護兒已到,大局已定,大王是否趕赴東都?”李風雲問道。
齊王搖頭,“榮公到了,大局已定,孤若去東都,豈不自尋死路?”
李風雲笑了,“大王不去東都,便要屯兵黎陽,而屯兵黎陽就是控扼大運河,上可以要挾聖主,下可以脅迫東),你讓宇文述和來護兒如何傾盡全力圍剿楊玄感?一旦關鍵時刻,大王在他們的背後毫不留情地捅上一刀,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大好形勢豈不瞬間逆轉?”
齊王若有所思,轉目望向韋福嗣。齊王確實是這麼想的,他唯有牢牢控制大運河,卡住聖主和東都的“咽喉”,他才能脅迫聖主和東都做出妥協和讓步,否則他拿什麼保證自己能夠擺脫政敵們的四面圍殺,順利北上戍邊?
韋福嗣皺眉不語,他已經估猜到李風雲的意圖,只是急切間難以判斷利弊得失,不能給齊王一個明確答覆。
“孤還沒有達到目的。”齊王說道。
“大王已經達到了目的。”李風雲告誡道,“雖然某贊成大王應該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但過猶不及,脖子卡得太死,讓對手喘不過氣來,甚至感受到死亡的威脅,結果可能不是迫使對手妥協,而是徹底激怒對手,拼個魚死網破,所以某的建議是,適可而止,見好就收,表達出自己的願望就可以了。”
齊王搖搖頭,神色冷峻,態度堅定,“孤還沒有達到目的。”言下之意,東都那些人心狠手辣,只要表現出一絲怯弱,必被對方窮追猛打,往死裡整。
“大王的目的是戍邊。”李道,“戍邊是求生之計,是走投無路下的行險一搏,是溺水之人要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事實也的確如此,據北疆也罷,稱霸也罷,都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南北關係必須正常,北疆局勢必須穩定,如果北虜頻繁寇邊,邊疆戰事年復一年,大王連北疆坐不穩,又何談發展強大爭霸天下?所以某認爲,當大王收復了黎陽,恢復了大運河的暢通,向聖主和中樞表達了以戍邊來換取生存的願望後,就應該果斷退出黎陽,交出大運河的控制權,以此來表達自己捨身赴死的勇氣和決心。此生寧願戰死沙場爲國捐軀,也不願囚禁牢籠苟延殘喘;此生寧願站着死,也不願跪着生。這是不屈的氣節,這是做人的尊嚴,這是王者的榮耀。”
“爲了這僅存的尊嚴,爲了這最後的榮耀,大王應該義無反顧,北上戍邊,北上殺虜,北上!北上!”
李風雲揮動右手,語氣鏗鏘,振聾發聵。
齊王醍醐灌頂,霍然醒悟。
韋福嗣心生波瀾,霎那做出決斷。
七月初十,河北趙郡,太行東麓封龍山。
聯盟選鋒軍在劉黑闥、劉十善兄弟的指揮下,率先抵達北上轉戰第一個目標,封龍山。
這個目標不是聯盟預定的,而是趙郡李氏提出來的要求。
之前李風雲與聯盟高層具體擬製北上轉戰方案的時候,考慮到形勢變幻難測,轉戰過程中也存在各種無法預估的變數,所以拿出的也只是一個方向性的東西,大概在什麼時間什麼情況下達到一個什麼目標,而在實際執行過程中,聯盟渡河北上的時間大爲提前,劫掠黎陽倉的時間也大爲縮短,結果聯盟早早就進入了趙郡,有驚無險地基本上完成了北上轉戰之計劃。
此刻楊玄感的兵變還在繼續,齊王還在黎陽虎視眈眈,李風雲和聯盟主力還下落不明,聖主和遠征軍還杳無音訊,甚至就連南北大運河都還處在中斷狀態,種種跡象表明,李風雲再創奇蹟,他不但把聯盟完整無缺地從齊魯蒙山地區轉移到了河北北部的太行山麓,還成功地搶佔了在河北北部立足發展的先機。
然而問題就出現在這裡。幾個月前,當李風雲拿出北上謀劃的時候,博陵崔氏和趙郡李氏雖然接受了李風雲對未來南北關係惡化、南北大戰很快就要爆發的預測,看到了兩大豪門所面臨的巨大危機,也認可了齊王和李風雲聯手北上鎮戍阻御北虜,並利用南北大戰的機會謀求發展的策略,三方甚至還因爲李百藥“主動”投奔齊王而建立了聯繫,但這並不代表兩大超級豪門開始支持齊王,開始與齊王展開合作,相反,他們依舊持觀態度,他們還沒有從齊王身上看到有利可圖之處,不見兔子不撒鷹,兩大超級豪門絕不會爲了未來可能存在的利益而置自己於險境。
目前齊王與李風雲形成了共同利益,雙方緊密合作,只是還沒有成果,只有雙方都到了北疆,並且南北關係確實惡化,南北大戰已清晰可見,他們這對“組合”確實可以從這場大戰中謀取到發展壯大乃至割據稱霸的巨大利益,兩大超級豪門纔會“撒開手上的鷹”,纔會積極支持,所以在巨大利益沒有完全“呈現”之前,兩大超級豪門對齊王和李風雲的支持力度非常有限,最多也就是默許,縱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還有個前提,那就是不能損害到他們的利益。如果齊王和李風雲在實現北上謀劃的過程中,要損害到兩大超級豪門的切身利益,讓兩大超級豪門“割肉”去“飼養”一個將來有可能成長爲北方王甚至是中土之主的“兔子”,那是絕無可能之事。
兩大超級豪門的這種保守而謹慎的立場無可厚非,投資有風險,若想把風險降到最低,就必須小心再小心,而所有敢於冒險的豪門世家早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化作歷史塵埃了。
只是,當謹慎的超級豪門碰到一個鋒芒畢露、桀驁不馴而又屢創奇蹟的超級叛賊時,就難免手忙腳亂、措手不及了。
李風雲的聯盟大軍早早就來了,近二十萬軍民,一股龐大的足以危及到地方穩定和兩大超級豪門切身利益的力量,而更嚴重的是,李風雲不在,這股力量處於失控邊緣,但實際上就算李風雲還牢牢控制着聯盟,也無法保證不會發生意外,因爲糧食、地盤等所有關係到生存和發展的要素,無論對聯盟、地方豪門世家、地方官府還是對地區平民來說,都是緊缺而寶貴的,尤其連續兩年來朝廷爲進行東征,本着就近徵繳的原則把河北的人力物力財力搜刮得一乾二淨,給了河北前所未有的重創,如今河北南部因爲連續受災且得不到賑濟,災民走投無路揭竿而起,鋌而走險,而河北北部雖然沒有受災,但所有府兵、鄉兵、青壯都被徵調去了東征戰場,兩三年沒回家,死活不知,留下的老弱婦孺根本承擔不了農耕和徭役,導致大量田地荒蕪,穀物產量銳減,現在不要說上繳田賦了,就連養活自己都非常困難。
河北北部地區在這種危機重重的狀況下,突然進來一支大約由二十萬飢腸轆轆、窮兇極惡的流寇組成的、以燒殺擄掠維持生存的叛亂大軍,會出現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兩大超級豪門因此措手不及,形勢的發展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料。
之前依照他們的預估,東都兵變要持續很長時間,齊王和李風雲雖然能夠利用這場兵變牟取到不錯的利益,但付出的代價也很大。李風雲“與虎謀皮”,在強大對手的前後夾擊下必然損失慘重,最後即便渡河北上了,也是實力大減,不但威脅不到兩大超級豪門,反而會被兩大超級豪門所控制。齊王的處境太過艱難,即便逃過了聖主的“圍殺”,自我流放北上戍邊,短期內也難有做爲,只能耐心等待機會。總而言之,兩大超級豪門自始至終就沒把齊王和李風雲這兩股勢力放在眼裡,更沒有把他們當作同等對手,雖然“北上謀劃”中的三方是合作關係,但兩大超級豪門理所當然地把自己放在了控制者的位置上,把齊王放在了可以任意控制的“傀儡”位置上,而李風雲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聽話就給他一個鷹犬位置,不聽話就直接抹殺。
然而,他們最瞧不起、最無視的李風雲,卻給了他們一個莫大“驚喜”,當東都的“驚濤駭浪”還在“咆哮”之際,近二十萬聯盟軍民卻悄無聲息地進入了趙郡,完成了北上轉戰,其實力不但沒有在北上過程中有所損失,反而因爲劫掠了黎陽倉而有所增加。如此一來,兩大超級豪門不但無法如願以償地控制聯盟,反而被實力強大的聯盟所威脅,幸運的是,李風雲陷身東都下落不明,聯盟高層一盤散沙,這給了兩大超級豪門離間豪,分裂和控制聯盟的最佳機會。
趙郡李氏有六大房系,其中東祖房、西祖房和南祖房都在趙郡,這三大房系中又以東祖房最爲強大,權勢最爲顯赫,而西祖房和南祖房都在沒落之中,其中南祖房中甚至有子弟爲了生計不得不涉足****,與盜寇爲伍。
要求聯盟暫時屯駐封龍山,對聯盟勢在必得者,便是趙郡李氏東祖房的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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