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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果然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就有利益爭奪,雖然孟讓等魯東北豪帥都希望王薄能重回長白山,能像李風雲一樣建立一個義軍聯盟,但想歸想,實際上大家都知道,李風雲所建立的聯盟模式根本不可複製,而且李風雲的聯盟本身就存在危機,隨時都有可能四分五裂,分崩離析險,因此對王薄抱有幻想,真心誠意希望他回來的人並不多。
以長白山爲例,長白山就那麼大,利益就那麼多,能養活的軍隊非常有限,現在孟讓和左氏兄弟就“齷齪”不斷了,如果王薄回來,長白山就多了一位豪帥,一支軍隊,可想而知,利益爭奪就更激烈,而利益必然受損的人,又有什麼理由希望王薄重回長白山?
再以北海人爲例,如果長白山容納不下王薄,王薄在齊郡步履維艱,就必然去北海發展,而北海的利益也就那麼多,大餅就那麼大,都無法滿足郭方預和秦君弘的發展需要,王薄再來吃一口,那北海人就更艱難了,所以郭方預和秦君弘的態度也是模棱兩可含糊不清。
事實比李風雲預料得更嚴重,這讓李風雲頭痛不已。
從齊魯豪帥們的立場來說,最好是河北義軍友情支援,無償奉獻,幫助齊魯人擊敗張須陀,然後河北人渡河回家,由齊魯人獨享戰果。從河北豪帥們的立場來說,他們渡河南下是要解決眼前的自身危機,因此他們可以幫助齊魯義軍圍殺張須陀,但戰果必須均享,而東萊水師一旦出動,齊郡戰局不利於義軍,他們就要抽身而走,帶着戰利品返回河北,把所有危機統統扔給齊魯義軍。至於幫助王薄重返齊魯,不過是順勢而爲,順手幫個小忙而已,否則河北義軍哪來渡河南下的藉口?
李風雲不得不提醒諸位豪帥,現下戰局對義軍不利,張須陀據城堅守,固守待援,拖得時間越長,對義軍就越不利,一旦東萊水師來援,水陸夾擊,則大事去矣。
李風雲直言不諱,以聯盟一家之力,攻不下歷城,除非長白山義軍和北海義軍也傾盡全力攻城,但攻堅的損失之大可想而知,這一仗打到最後,就算義軍攻下了歷城,軍隊也所剩無幾了,不要說對抗不了東萊水師的圍剿,就連河北義軍都抵禦不了。
李風雲的意思很明瞭,大敵當前,危機在即,先把個人利益、小集團利益放一放,先把張須陀解決了,然後再走一步看一步,沒必要現在就把將來的事安排好,將來的事誰知道?如果大家不能變通,非要僵持在這裡,豈不是一事無成,自尋死路?
這時郭方預說話了。郭方預三十多歲,相貌清秀,三綹長鬚,氣質優雅,頗有些仙風道骨之風韻,而郭方預也的確是道門居士,他出身北海郭氏望族,文武兼備,但仕途坎坷,屢遭挫折,當時年輕氣盛,一怒之下不於了,修仙學道求長生去了。哪料到世事無常,他修道沒有成就,反而在綠林闖出了名頭,風雲際會之刻,糾集一幫綠林兄弟,再拉上一羣道門信徒,結果就有了北海義軍。
郭方預質疑李風雲,“在目前河北形勢下,河北義軍是否一定要南下?”
李風雲點頭。
“既然河北義軍一定要南下,不論我們是反對還是同意,他們都要渡河而來,那我們在這裡商討什麼?”
李風雲笑了,這個郭方預很有頭腦,話說到點子上了,現在豪帥們要商討的不是河北義軍是否南下的問題,而是河北義軍南下後,這一仗應該怎麼打的問題。仗都打不好,還奢談什麼利益分配?
豪帥們也都頻頻點頭,理解了郭方預的意思,思路頓時清晰了。
“明公當初爲了攻打齊郡,想方設法促成三路義軍夾擊張須陀,如今王帥終於要南下了,河北義軍也要來了,三路夾擊之策已成,但某想問明公一句,河北義軍來了之後,是否會傾盡全力幫助我們攻打歷城?”
李風雲搖頭。當然不會了,河北人又不是白癡,跑到齊郡戰場來,什麼好處沒拿到,上來就是一陣猛攻,怎麼可能?人家是來暫避風頭的,等這陣子戡亂強風過去了,他們就要回去,期間唯一要解決的就是肚子問題,而解決肚子的問題辦法很多,並不一定要與官軍拼個你死我活。再說了,在齊魯戰場上打得損兵折將、傷痕累累,那回去之後怎麼辦?不混了?
“既然河北義軍不會傾盡全力幫助我們攻打歷城,圍殺張須陀,那很明顯,接下來的齊郡形勢就是,我們在這裡圍攻張須陀,把齊郡官軍都包圍在歷城,而河北義軍則利用這個機會,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一路攻城拔寨,燒殺擄掠。換句話說,河北義軍來了之後,我們不但沒有從中獲得任何好處,反而讓河北人賺了個盆滿盂滿,滿載而歸,而尤爲可恨的是,由此所造成的全部惡果,卻由我們承擔,天理何在?”
李風雲頭痛欲裂。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本來三路義軍夾擊張須陀之策蠻好的,但實際實施過程中,阻力重重,如今勉強成行了,卻與本意背道而馳了,尤其經郭方預這麼一分析,此策根本就是個“敗筆”,沒有好處,只有壞處。三路義軍夾擊張須陀只能是一廂情願的幻想,根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
郭方預心計太深了,這番話說出來後,不但摧毀了三路義軍夾擊張須陀之策,打擊了李風雲的威信,還把王薄塞進了陰溝裡,臭得不能再臭了。很簡單,最早是王薄“鼓搗”河北義軍南下的,現在河北義軍南下的確可以幫助王薄重返齊魯,但河北義軍藉此機會“洗劫”了齊郡後,齊魯義軍利益全部受損,唯有王薄一個人受益,他的目標實現了,然而正是因爲他的私心作祟損害了大家的利益,所以王薄變成了衆矢之的,他不臭誰臭?王薄臭了,威望不在,魯東北各路義軍也就無法建立聯盟,依舊是一盤散沙。魯東北義軍各自爲戰,對整個齊魯義軍的發展來說極其不利,但對於齊魯豪帥們來說,他們個人的眼前利益都保全了,他們滿足了。
聯盟錄事蕭逸非常生氣,他毫不猶豫地質問郭方預,“以盧公高才,計將何出?”盧公是郭方預舉旗起義時,自封的爵位號。
郭方預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樣子,但他剛纔暗諷了李風雲,不敢得罪過甚,是以轉目望向李風雲,露出徵詢之色,意思是某有妙計,是否可以說?如果我說了,你可不能怨我打你的臉?
李風雲不以爲然,輕輕揮手,示意他有話儘管說,不要有什麼顧忌,他還不至於小雞肚腸到容人之量都沒有。
郭方預面對諸豪帥,志得意滿地說出了八個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豪帥們都是聰明人,一點就透,但在想通的瞬間,目光都轉向了李風雲,畢竟在坐豪帥中,唯有李風雲才擁有影響到齊郡戰局的強悍實力。
李風雲面無表情,但心裡忍不住罵了句卑鄙無恥。
郭方預的計策很簡單,讓張須陀去對付河北義軍,鷸蚌相爭。河北義軍十幾萬人馬南下,以張須陀之力,這一仗打下來,官軍必定損失慘重,而河北義軍也一樣,假如東萊水師由水路支援,斷了河北義軍的退路,則河北義軍有全軍覆沒之危。
張須陀損失慘重,軍隊短期內難以補充,恢復元氣就更需要時間,如此一來,就輪到齊魯義軍大展神威了,不出意外的話,齊魯義軍肯定能橫掃齊郡,而張須陀的失敗也已註定。至於河北義軍,損失慘重後要麼落荒而逃,狼奔豕突,要麼全軍覆沒,任由宰割,總之再也不會對齊郡和齊魯義軍構成任何威脅
好計,一舉多得,一箭數雕,只可惜,其本意是爲了自身之私利,爲此不惜犧牲兄弟義軍,不惜同室相殘,而如此短視之行爲,不但給了河北義軍以重創,也把齊魯義軍推向了止步不前之絕境,而齊魯義軍一旦失去了發展之機會,喪失了壯大之動力,則結果可想而知。
歷史上這一仗就以河北義軍大敗而結束,但勝利之後的張須陀在接下來的戡亂戰場上所向披靡,孟讓等齊魯豪帥逃的逃,死的死,堅持下來的寥寥無幾,齊魯起義大潮就此陷入低谷,從此失去了在未來幾年逐鹿稱霸之資格。李風雲依據這一歷史軌跡,設計了三路義軍夾擊張須陀之策,試圖改變歷史,但連番受挫,今日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誰料到半路殺出了個郭方預,把齊魯豪帥們的自私狹隘暴露無遺。現在可以肯定,不論李風雲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這一仗的結果,無法改變歷史前進的方向。
李風雲還能說什麼?反對?他反對得了嗎?一旦長白山義軍和北海義軍撤走了,聯盟還能留在歷城城下獨自攻堅?顯然不現實,聯盟的豪帥們肯定反對,最終聯盟也只有後撤,最後齊郡戰場上還是張須陀對河北義軍的血腥屠殺。
但此計不符合李風雲的利益。李風雲若想順利渡河北上,若想在北上之初立足河北,首先就不能與河北豪帥們產生直接的利益衝突,但這個幾乎不可能,畢竟聯盟軍隊很多,這樣一股強大實力進入河北發展,必然損害到河北豪帥們的利益,所以李風雲就把希望寄託在了齊郡戰場上。
依據李風雲的估計,這一仗河北義軍還是要敗,因爲義軍錯過了最佳的攻擊時間,現在就算三路義軍齊心協力都不行。東萊水師太強大了,水陸夾擊,前後包抄,再加上來護兒和周法尚的軍事才能,義軍根本不是對手。
河北義軍大敗,損失慘重,正好給了李風雲和聯盟進入河北發展的空間和時間,如果河北戡亂形勢再嚴峻一點,河北義軍生存環境再惡劣一點,李風雲甚至有可能招攬河北豪帥,乘機擴大聯盟。
然而,依照郭方預的計策,河北義軍不但肯定會戰敗,還有可能全軍覆沒,但李風雲決不允許河北義軍全軍覆沒,那對他北上發展大計是個打擊,他就無法藉助河北義軍的力量,在最短時間內擴充自己的實力了。面對即將來臨的南北大戰,李風雲必須要在最短時間內把實力發展到一個全新高度,否則他不要說抵禦北虜了,就連割據幽燕都做不到,而沒有一塊地盤,聯盟不能持續發展,所有夢想都是虛幻。
李風雲心念電閃間便做出了決策。
“我們在齊郡戰場上的對手不僅只有張須陀一個,還是東萊水師,還有來護兒和周法尚,所以我們若想控制齊魯,不但要擊敗張須陀,還要擊敗東萊水師。”
李風雲首先向豪帥們做出了鄭重告誡,然後說道,“從義軍長遠發展來看,我們不能徹底得罪河北人,那對我們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盧公的計策只能做爲齊郡大戰的第一步,就是以河北義軍爲誘餌,把張須陀和東萊水師吸引到一個戰場上。”
李風雲這句話剛剛說完,豪帥們的眼前頓時一亮,大家都露出了興奮之色,更有人忍不住小聲討論起來。
郭方預的計策可用,有一戰解決兩大隱患之可能,但正如李風雲所說,張須陀死了還有來護兒和周法尚,還有東萊水師,齊魯義軍的生存危機並沒有解決,而且還徹底得罪了河北義軍,斷了自己的後路,不划算,因此豪帥們心裡沉甸甸的,鬱悶難解。而李風雲這句話恰好提醒了豪帥們,如果把郭方預的計策做爲齊郡大戰的第一步,那麼第二步就是三路義軍齊心協力,在一個戰場上同時解決張須陀和東萊水師兩大強敵,並乘機剷除河北義軍這個隱患,這纔是真正的一舉多得,一戰解決所有難題的上上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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