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多突然有種無法自拔的感覺,那些早就沉澱於記憶深處、心底某個角落的東西都被翻涌出來,一下子擊潰莫西多設置的記憶防線,一段段或殘缺、或完整的記憶碎片如同一片片綠葉在腦海中飛掠逝過。他看到了自己年少時一個人呆立孤峰之巔看日落的晚霞,看到了紫霞第一次在他生命中出現,記起了曾經對紫霞許下的諾言……然後,他又看到了紫霞與從自己身體分離出來的另一個自己站在一起,看到自己與自己戰在一起。最後,看到的是紫霞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心臟部位,看到她慘白的臉,看到了血從她手指縫中溢出……
莫西多的心一陣攪碎般的疼痛,當他回過神來時,那片片落葉鑽進了他的身體,然後融化在他的血液裡,瞬間走遍他的全身。
莫西多突然伸手一揮,一道赤紅的電光自他的手指縫間透出。
“錚……”七絃琴發出七絃齊斷的聲音,那些在空氣中散開的音符彷彿後力不繼地戛然而止,顯得極爲突兀。
莫西多望向泫澈,眼中露出血絲,狠狠地道:“不要對我使用任何幻術!”
泫澈平靜地道:“我只是幫你開啓被強行封鎖的記憶,其實你心裡很清楚,你永遠都無法割捨下紫霞,又何必欺騙……”
“住口!”莫西多喝道:“誰給你這樣的權力開啓別人的記憶?誰給你這樣的權力?!”
泫澈卻會心一笑,道:“看來你是真的無法忘卻紫霞,我今晚沒有來錯。”
莫西多彷彿根本沒有聽見泫澈的話,他的手閃電般伸了出去,一把掐住泫澈的脖子,狠狠地道:“每一個人都要爲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你也一樣!”
他的手指漸漸收攏,將泫澈緩緩向上舉起,腳脫離地面。
泫澈氣血不繼,臉色變得蒼白,但她的樣子並沒有臨死前的擔憂,臉上卻相反還有一絲笑意,她十分困難、斷斷續續地道:“你……在……害……怕……你……另……一……個……自……己,而……不……是……‘他’……”
“胡說!”莫西多將泫澈甩了出去。
泫澈撞在了小亭的立柱上,被風雨侵蝕得有些斑駁的立柱卻連晃也沒有晃一下,泫澈很悠然地貼着立柱站着,臉上依然掛着一絲笑意。而在柱子背後的那一片密林,隨着一聲巨響,所有的樹木盡數攔腰折斷。
剛纔莫西多將泫澈甩出所形成的力道被泫澈盡數透過立柱,卸在了身後的樹木上。
泫澈臉色很快恢復如常,她往前走了兩步,繞過石桌,站在莫西多面前,看了莫西多片刻,然後伸手,貼近莫西多胸前,道:“我沒有猜錯,紫晶之心果然掛在離你心最近的地方。”
她的手將莫西多胸前的衣衫一件件解開,看到了裡面與身體貼在一起的紫晶之心。
紫晶之心淡淡地籠罩着一層紫色光暈,隨着心一起跳動着。
泫澈將紫晶之心拿在手裡,輕輕撫摸着,道:“原以爲它只是一種象徵,卻真是用心的一半做成的,我聽到了它等待着的聲音。”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將紫晶之心從莫西多的胸前取下,握於手中,然後擡眼望向莫西多道:“有些東西送出去了是不能夠收回的,特別是一個人的心。”
隨着燦爛的一笑,她轉過了身去,攜起那斷了弦的七絃琴,飄然掠去。
泫澈已離去,莫西多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臉色顯得極爲凝重。
“爲什麼?爲什麼剛纔不殺了她?”
遼城大將軍府。
泫澈回到了大將軍府,她站在了屬於自己的房間門前,卻沒有伸手去推。
而這時,裡面卻傳來樓夜雨的聲音。
“泫澈族長既然回來了,爲何不敢進自己的房間?是在害怕一些什麼嗎?”
泫澈推門而進,含笑道:“原來盟主已在此久候多時,泫澈真是失禮了。”
走近窗前的桌臺上將斷了弦的琴放下。
樓夜雨看了一眼那弦,道:“怎麼?這麼晚了,族長還有雅興去彈琴?”
泫澈面向樓夜雨道:“我是怕這麼晚了,打擾了盟主的安睡,所以就只好一個人攜琴外出了,卻不料讓盟主久候多時,泫澈實在是抱歉之至。”
樓夜雨問道:“卻不知泫澈族長是往哪兒練琴去了?以至如此夜深才歸。”
泫澈道:“這就得找一個可以讓人清靜的地方了。琴聲本是清心寡慾、陶冶性情的東西,太過嘈雜的環境就無法達到這種效果了,這一點,相信盟主也是有所瞭解吧?”
樓夜雨道:“有人對我說,在莫西多的軍營上空,有一首古老的曲子響起,不知是不是泫澈族長所奏之曲?”
泫澈輕輕一笑,道:“盟主真是消息靈通,想不到我跑那麼遠彈琴,也給盟主知道了。”
樓夜雨道:“不知泫澈族長跑那麼遠彈琴所爲何事?我想不會是因那裡宜於彈琴之故吧?”
泫澈望着樓夜雨道:“如果我說是,盟主肯定不會相信。那好吧,既然盟主想知道原因,那我就不妨告訴盟主,我去那裡其實是想見莫西多,並且向他要一樣東西。”
樓夜雨頗爲詫異,道:“什麼東西?”
“紫晶之心。”泫澈毫不掩飾地道。
“紫晶之心?”樓夜雨對這個回答十分意外,她當然知道泫澈這次見了莫西多,也知道泫澈從莫西多那裡拿了紫晶之心,但她不明白泫澈爲何會如此坦白地告訴自己答案,這與上次回答問題時的遮遮掩掩有着天壤之別。
“是的,紫晶之心。”
“你爲何要拿紫晶之心?它對你有什麼作用?”樓夜雨問道,這纔是她想要的答案。
泫澈答道:“因爲它對盟主有用,我這次是特意爲盟主,所以才取紫晶之心。”
泫澈攤開了自己的右手,紫色之光頓時盈滿整個房間。
“爲我?”樓夜雨更感到詫異。
泫澈道:“因爲我知道,要得到一個人,首先要得到他的心。”
“咯噔……”樓夜雨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動,泫澈的話擊中了她的要害處。
良久,樓夜雨都沒有反應過來。她不明白,眼前的這個泫澈似乎什麼事情都知道,而她被水析所打動的心,一下子又與水析拉開了距離,莫西多一下子又出現在了她視線最重要的位置。
“你到底是誰?”
一柄鋒利的劍貼在了泫澈的脖子上,劍的另一端是樓夜雨的手。而剛纔,樓夜雨與泫澈之間至少相距四米,其速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
泫澈看了看貼着脖頸處的劍,又看了看樓夜雨眼中充滿瘋狂殺意的眼神,和莫西多一樣,她似乎不懷疑樓夜雨會一劍了結她,但她仍顯得很自若,嘆了口氣道:“爲何每一個人都像與我有着深仇大恨似的,都想殺我?”
“你到底是誰?”
樓夜雨手中的劍劃破了泫澈脖子處的肌膚,鮮血沿着劍刃在往下滴落。
泫澈平靜地望着樓夜雨瘋狂燃燒着殺意的眼睛,道:“這個問題對盟主很重要嗎?”
“是的!我曾派人去神族部落查證你的身分,可老族長幽逝卻已經死去,整個神族中人沒有人知道你的身分,只是知道幽逝在死亡之前將族長之位傳給了你。對所有人來說,你的身分是一個謎,而我卻不能讓一個連身分都不清楚之人留在我的身邊,那對我是一種侮辱!”樓夜雨有些失控地道。在泫澈面前,她卻不能保持一慣的從容自若。
泫澈道:“盟主最好還是不知道爲好,我怕盟主聽了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