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的山崖陡若斧劈,高達數十丈,但方萬里動作十分迅捷,幾個縱躍就下降了大半。
如此速度,把緊追其後的方遠揚看的一愣,他從沒想過,一個三階武者的身手竟能這麼敏捷,再看後面的方萬水、方萬樹,比起他來都相形見拙。
但更爲驚人的是,方萬里尚未落地,三頭鉅野豬就從不同的方向向他衝來,其中一頭獠牙上還掛着一片染血的衣料。
方遠揚倒吸一口涼氣,只來得及喊了句小心,隨即就看到,方萬里居然半空中一扭身體,一腳點在其中一頭野豬的腦門上,借力一躍,身形又拔高丈許。
下方,三頭野豬轟然撞在一起,粗大的獠牙挑開了對方的頭顱,同時倒地抽搐。
шωш •TTKдN •C O 方遠揚見狀,忍不住暗讚了一聲好,身爲武者,敏捷的身手雖然重要,但敏銳的靈覺卻更重要,甚至可以說,靈覺從某種層面上,決定了一個武者將來的成就能有多高。
方萬里能在間不容髮之際,判斷出來自三個方面的威脅,靈覺簡直敏銳到了極點,這且不說,最讓方遠揚讚歎的是,他居然能立刻想出最佳的應對之策,沒有左右退避,而是順勢躍起,既避過了三面危機,更一舉杜絕了接踵而來的後患,方遠揚自問,就是換成自己,也想不出更妥當,更省力的辦法了。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那頷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數息間就縮小成了一隻普通壁虎的模樣,一擺尾巴就要逃竄。
方萬里及時撲至,一把將頷裟抓在手中。
頷裟被捉,頓時扭動掙扎,雖然身受重傷,卻仍有濃重的妖氣從它體內噴出,頓時將方萬里包裹在內,從外看去,只見一團黃氣。
方萬里毫不猶豫,趁黃氣還沒凝實,一拳砸下,黃氣轟然爆開,頷裟居然被他一拳打昏了。
方遠揚看得心中凜然,方萬里恐怕在下崖時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連同頷裟的掙扎都被他算在其中,不然乍遇危機,他絕不可能做得如此乾脆。這小子明明沒有實戰經驗,下手卻如此老辣,果然是個人才。
讓所有人都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方萬里急退,方家衆人迎上前準備上前援手時,水無痕卻赫然拋下水家武士不顧,一步跨出十數丈距離,恰好插在了方萬里與族人之間,一舉將兩者徹底隔開。
水無痕這一步分明是浮空踏出,並未踏到實地,但落腳處的地面卻轟然炸裂,無數碎石在一陣轟轟聲中浮上了半空,不知何時,這些碎塊都裹上了一層亮澤的水幕,並飛快旋轉起來,眨眼間,一座方圓十幾丈的禁錮陣法成型,四周壓力隨之驟增。
撲上來的方家衆人,一觸及陣法,就像撞在銅牆鐵壁上一樣,撞得頭破血流,紛紛被彈飛。
陣法中心的方萬里感受尤其強烈,噗的噴出一口鮮血,身上衣衫爆碎、肌膚龜裂。
驟遭強壓,他險些跪倒,可危機關頭,雙眼中赤色電光飛轉,腦海異變突生。一股更爲強勁的能量在他腦海中閃現……
表面看上去,看不出任何異常,他只是咬牙挺立,右手緊緊握着頷裟,看那模樣,只要他稍一用勁,就能將垂死的頷裟握成一團肉泥。
水無痕知道,頷裟一死,尚未取出的頷裟珠就會消散,投鼠忌器之下,他也不敢輕動。只是懸空而立,冷笑:“敢在我手下搶寶,真是不自量力,交出頷裟,饒你不死!”
方遠揚眼見方萬里遇險,怒吼一聲撲了上去,雙掌電光爆射,兩道湛藍色霹靂開路,猛轟在禁錮陣法上,隨後,一雙鐵拳再度重擊在同一處。
霹靂轟鳴,強光刺目,雙重重擊下,劇烈的震盪將周圍的方家武士全都震得連連跌退。
震盪消散,衆人再向陣法看去,卻駭然發現,陣法竟然絲毫無損,反倒是方遠揚整個人都被一層水幕裹住,憑他九階武士的修爲,竟掙脫不
得。
不見水無痕有什麼動作,只是一聲冷哼,方遠揚就像被人一腳踹中了小腹似的,倒射而出!
方遠遊閃身接住了他,卻被餘勁帶得連退十幾步方纔穩住身形,眼底閃過一絲駭然。
六階武師的威能果然不容小覷,二哥方遠揚那招雙雷貫耳,曾一舉擊碎五丈厚的巨石,卻無法撼動對方舉步間祭出的陣法,而他這個七階武士,更是連對方的餘勁都承受不起。
方遠揚怒哼一聲,猛的推開方遠遊,站直了身子,擡手抹掉嘴角的血跡:“水無痕,我雖殺不了你,可我方家總有人能殺你,再仗勢凌辱我方家小輩,你定會後悔莫及!”
水無痕不理會方遠揚的威脅,轉身飄向方萬里:“交出頷裟我就放了你。”
方萬里沒有說話,怒目直視水無痕,神情中,竟看不出一絲正身受劇痛的模樣。
水無痕暗暗詫異,他這一式“水至剛”雖說只是禁錮陣,卻已經有了超脫水系範疇,向冰系轉化的跡象。即使是武師強者被困,也會瞬間失去大部分抵抗能力,而這個方家少年明顯只是低階武者,憑什麼能堅持到現在還挺立不倒?
“我不喜歡固執的小輩!”水無痕的眼睛眯了起來,一揮手,漂浮的碎石轉動更疾。
陣中的方萬里身體猛的一抖,鮮血從龜裂的肌膚中飈射而出,隨即被陣法扯動,射向四周的碎石,碎石表面的水幕頃刻被塗得殷紅,整個陣法猶如血獄,散發出猙獰的煞氣。
後方的方家衆人一陣躁動,紛紛向前衝去,卻被方遠揚咬牙攔住。
方萬水掙扎着想要擺脫方遠遊的鉗制,卻不得脫,只能聲帶嘶啞的吼道:“你放了我弟弟!”
陣中的方萬里聽到了吼聲,竭盡全力向方萬水擠出一絲笑容。
可這笑容看在水無痕眼裡,卻無疑是對他最大的諷刺。以他的身份對一個小輩出手,已經是恃強凌弱了,可如果連這個“弱”他都凌不了,他還有什麼臉面在巴山呆下去?
水無痕動了殺機,臉上卻露出了笑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說着,水無痕一揮手,陣中碎石同時停滯,陣中的壓力頓時降低。
方萬里身體搖晃半晌,勉強穩住了腳,竟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你能殺了我,卻絕對搶不到一隻活着的頷裟!”
話到一半,方萬里握着頷裟的手先是狠狠的一握,隨即揚手就要將頷裟拋向骨淵。
水無痕此刻終於醒悟,方萬里剛纔被困陣中,根本無法動彈,更沒有力氣捏死頷裟,只不過是強撐着,裝模作樣罷了。而現在,他卻給了方萬里這個機會!
“豎子爾敢!”水無痕發現被耍,惱羞成怒,幾乎在方萬里揚手的同時,全力抓向頷裟。
在六階武師面前,重傷的方萬里哪有機會拋出頷裟,眼見頷裟將要落入水無痕之手,方萬里猛一扭身,竟以後背迎向了水無痕的大手。
轟!
一聲悶響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神,方萬里用後背擋住了水無痕,自己卻被震得斜飛而起,直向一旁的骨淵落去。
方家衆人見狀,不顧一切的撲了上來,可惜爲時已晚,方萬里的身影,隨着頷裟一起消失在骨淵那幽深的黑暗之中。
所有人都怔住了,方、水兩家雖然總有摩擦,但很少有族人死亡,這也是方萬里被困時,方遠揚阻止衆人上前拼命的原因,可誰也沒想到,情況竟然會變成這樣。
水無痕此時也清醒過來,這個方家小輩居然這麼狠,竟以死來阻止自己。雖說剛纔只是錯手,可他心裡本也存了殺意,方家人絕不會聽他解釋,他也不屑於解釋。
但此事如果被方宗南得知,以他那護短的個性,定會殺上淨水峰替那小輩復仇,那麻煩可就大了。爲今之計,只有將所有看
到此事的方家人全都殺光,才能杜絕消息外泄的風險。
想到這裡,水無痕心中殺機大盛,既然已經殺了一個,也不在乎多殺幾十人了。
他突然轉身,眯着眼掃過方家衆人,手上水勁狂涌,整個峽谷的水能同時向他聚集。
方遠揚久經戰陣,一眼看穿了水無痕的意圖,卻沒有後退半步,而是一把將身旁的方遠遊推向後方:“走!捎信給家主,替我們報仇!”
方遠遊身子巨震,眼中淚光浮現,但他追隨方遠揚日久,深知此時不能猶豫,猛一咬牙,轉身向谷外飛竄而去。
水無痕剛要出手攔截,卻見數十名方家武士,同時振起雙臂,身上的武士服嘭的一聲爆碎。
紛飛的布片之下,一個個赤*裸的胸膛擋在了他的身前,凌厲的電光連成了一片,如同一張霹靂戰車,堅定的橫在峽谷中央,沉默中,一股夾雜着哀傷的肅殺之氣澎湃而起。
方家三十九名武士,沒有一人遲疑,同時鼓起了全身電勁,結成了方家聞名帝國的雷車戰陣。這樣的陣勢,只在北疆戰場上出現過一次,那一役,方家百名武士在方宗南的率領下,鑿穿了泰北人近萬鐵騎組成的大陣,以九十四人戰死的代價,誅敵六千,方家威名一舉震驚整個大元帝國。
今天,雷車重現,就算水無痕沒有動殺機,面對的也必然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在方萬里投身骨淵的那一刻,方家衆人就已經不再是獵手,而是戰士!
即便是水無痕,面對這個傳說中的絕殺之陣,也猶豫了。眼見方遠遊已然走得無影無蹤,已經不可能封鎖消息了,他當然不願再與方家衆人拼命。
他不着痕跡的後退兩步,堆起笑容:“這只是個誤會!”
回答他的,是方遠揚帶着怒火的一拳:“殺!”
雷車轟鳴,如雷神親征,驚天雷光直向水無痕撲來,水無痕急退。
他此時也不敢再痛下殺手,殺一個還能說是錯手,如果再殺,家主也未必會袒護他。
所幸繞指術天性剋制雷動決,將大部分電勁疏導向大地,他抽身而走,連谷中那些水家武士也置之不理,直接飛遁。
仗着武師強者那驚人的爆發力,水無痕很快甩掉了雷車戰陣的追擊,方遠揚掛記着仍藏身峽谷中的方萬水和方萬樹,只好放棄了追擊,返回骨淵峽谷。
方萬水姐弟倆見衆位叔伯無恙歸來,才從藏身處衝了出來,他們雖然恨水無痕入骨,但從未受過戰陣訓練,實力又低,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起來,免得令衆人心存顧忌。
此時峽谷中的鉅野豬早都逃散,水家武士也大多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兩具屍體和滿地亂石。
方家衆人一陣沉默,整個峽谷中只能聽到衆人粗重的呼吸聲和方萬水低聲的抽噎。
方遠揚走到水家武士的屍體前,打量了兩眼,發現他們竟是耗幹了能量,活活被豬羣拖死的。不知是哪個心軟的族人道:“埋了吧,畢竟他們也是身不由己。”
方遠揚還沒開口,其中一具屍體竟**了一下,吃力的睜開了眼睛:“救……救我。”
方遠揚臉上,浮起一絲冷酷的笑容:“讓他們暴屍荒野的確太不人道。”
說着,他抓住二人的小腿,將他們倒提了起來,大步向骨淵洞口走去。
族人們集體呆滯,明白了方遠揚想要幹什麼。只見方遠揚走到骨淵前,沉聲念道:“萬里,你安心上路,二伯今天,先以這兩個賊子爲你血祭!”
那垂死的水家武士似乎預感到了死亡,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掙扎起來:“不……”
方遠揚根本不爲所動,大手一鬆,那兩名武士被黑風捲着,一頭扎進了骨淵。
方遠揚轉身,面色冰寒的看向衆人:“從今天起,我方遠揚與水家人,不共戴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