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一個玩笑,麻承塔拉近和在座幾人的關係。他自覺是在給予寬容和恩惠,心中姿態甚高,只是言語謙和些。谷元緯也正是倒黴到家的時候,又是重傷復原的時候,心氣最是低落。能花最小的代價抄底,能在垂死關頭抓住稻草,雙方都覺着是賺大了。
現在努爾哈赤在中原的名聲不顯,還沒有那個漢人高官投奔女真建州部。谷元緯的投靠必將是令人矚目的標杆,努爾哈赤得知此人狀況後,覺着哪怕是個廢物也要弄到建州部來。這‘千金市馬骨’的事,女真奴酋也是懂的。
周青峰費盡心機讓郭不疑救治了谷元緯,卻沒料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谷元緯清醒後見了麻承塔,很痛快的表示願意前往建州部效勞。這下搞的周青峰沒地跑,也只能跟着去。
眼下爲了解決事件最後的麻煩,郭不疑和麻承塔將谷元緯帶到撫順城的‘快活林’,就等着李永芳來。對於李永芳的損失,麻承塔當場表示由建州部來補償一二。李永芳原本就是無本的買賣,只是損了顏面,有補償自然沒理由繼續鬧。他就是對周青峰看着很不順眼。
至於郭不疑這次出手的診金,周青峰開頭答應是‘欠個人情’。而谷元緯倒是出人意料的將自己藏在身上的‘陰圭’取出來放在桌面上,“郭兄,承你相助,谷某無以爲報。普通金銀珠寶想來郭兄也看不上眼,這枚‘陰圭’來歷不凡,價值傾城,當有德者據之。”
圓溜溜不起眼的‘陰圭’取出來,在座衆人都是一愣。這東西和‘陽圭’一起惹出滔天的麻煩,現在谷元緯似乎想通了——自己現在實力大損,燙手的山芋還是給別人爲好。
郭不疑略有遲疑,卻還是忍不住伸手將‘陰圭’抓起握在掌心。他微微閉目運功探查,一會後忽然兩眼精芒四射,口中讚歎道:“好東西。谷兄既然願意相送,我就卻之不恭了。”
月光燭火之下笑聲四起,一場風波就這麼被四人私下化解。除了周青峰不樂意,其他人都高興。李永芳帶隊離開,郭不疑飄然而去。麻承塔和谷元緯直接住在‘快活林’,兩人約定天亮就出發前往赫圖阿拉。
住進客房,谷元緯心頭火熱。他把兩個徒弟喊道面前,先是對大徒弟楊簡勉勵一番,又滿是喜愛的看向周青峰說道:“徒兒,這次爲師有難差點就一命歸西,是你立下大功挽回局面。說吧,要什麼賞賜?師父現在正高興,無有不允。”
谷元緯是撿了一條命回來,哪有不高興的道理。尤其是問清楚事情經過,得知自己這小徒兒爲了救自己的多番波折,也是感慨萬千。就連楊簡都誇周青峰關鍵時刻有主意,靠得住,應該賞賜。
可谷元緯要去投奔努爾哈赤,周青峰是天大的不樂意啊。他這會陰着臉問道:“師父,我們非要去投奔女真蠻子麼?”
正高興的時候,這話問的就讓谷元緯不喜了。他笑容收斂,沉聲說道:“爲師原本也不願意的,畢竟投靠那些蠻夷名聲太差。不過按你的說法,取代大明者就是這夥蠻夷,爲師這也是爲你好啊。”
好個鬼,老子纔不想當個野人。
只是谷元緯心意已決,周青峰壓根攔不住。他只能又說道:“我從郭不疑那裡得知,師父你助我修行的那道真元與我根骨不合。師父,你能不能將這真元收回?我想……”
“師弟,住口!”楊簡聞言怒斥,“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你這種話怎麼說的出口?收了這道真元,你是想叛出師門麼?”
古代師徒名分極重,判出師門可是大逆不道的人品污點,受世人唾罵。周青峰話一出口,谷元緯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可週青峰折騰這麼久,求的就是將體內與自己根骨不合的真元換掉,否則他一輩子別想有什麼大出息。
這是個人武力可以超凡入聖的世界,周青峰想要改變歷史,總不能自己卻是一隻弱雞吧。那天真的拉起一支隊伍打江山,結果敵人來幾個猛將就能殺穿他的陣形,直接取他項上人頭,那還玩個屁。
所以周青峰冒着把谷元緯激怒的風險,也要趁現在把問題挑明,“師父,我想自己重新激發靈力,想要更加遠大的前途,而不是一輩子碌碌無爲,還望師父成全。”說完他就只能是穩穩看着谷元緯,聽候發落了。
谷元緯真沒想到自己正高興的時候,周青峰給他來這麼一手。若是換別的人,他能一掌劈死這種孽徒。可他對周青峰的心思卻是複雜的——既覺着他有用,又要小心提防。
臉皮跳了半天,谷元緯一會神情憤怒,一會皺眉深思。他常年在東廠和錦衣衛內擔任要職,早已經練得城府極深,不輕易動怒做出決定。他倒也能理解周青峰這份積極進取的心思,卻不能容忍周青峰任何試圖脫離他掌控的行爲。
“青峰徒兒,你爲求更大前程要我收回真元,師父可以答應。只是收回之後,師父在修行上可幫不了你了。自鍛真元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你原本的術法也別想再用,可想清楚了。”谷元緯冷麪說道。
“師父,我想的很清楚。”周青峰說道。
看周青峰根本沒有遲疑,還想規勸的谷元緯更是不爽,生硬的冷哼,說道:“好吧,爲師成全你。”
谷元緯一伸手,按住周青峰的脖頸猛然發力。周青峰只覺自己脊柱好像被人提起,有什麼東西從其中抽出。一時間他痛的慘叫一聲,渾身上下不停抽搐。劇痛一會又消失,可週青峰卻已經癱軟在地上不能動,一如死魚。
收回一道真元,對谷元緯來說其實是一場大補。他臉色都因此紅潤許多,甚至連原本花白的頭髮變得少許烏黑。只是他卻對周青峰厲聲警告道:“青峰,我知道你其實心思巧妙,多謀善斷,並不是無知之徒。這次你能找郭不疑來救我,連師父我都沒能辦到。不過你那點心思今後最好用在正途,莫要再出別的什麼鬼點子。否則爲師只能忍痛清理門戶,絕不會留情束手。你也要想明白的。”
“弟子明白。”周青峰手腳脫力,踉踉蹌蹌的站起來。谷元緯再揮揮手,他就轉身離開回自己房間去了。
等周青峰一走,楊簡立刻對谷元緯問道:“師父,你真的就是收回真元,放這小子離開?”
“不放又如何?”谷元緯冷冷說道,“這小子的心思不能按常理視之,我想籠絡他,卻又不得不防着他。否則他故意給我使壞,把我朝歧路上引,我豈不是要倒大黴?”
“可這小子萬一真的練出自己的真元,真的靠自己就靈力覺醒,我們怎麼辦?”楊簡問道。
谷元緯卻冷冷笑道:“自鍛真元?靈力覺醒?哈哈哈……這小子以爲我收回真元,他就能脫離我的控制?我剛剛在他根骨上做了手腳,他一輩子也別想了。”
楊簡頓時喜笑顏開,低聲讚歎道:“師父,你真是高明,太高明瞭。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輕易放過那小子的。”
周青峰此刻已經走遠,他體內的靈力因爲真元的缺失陷於凝滯,再也無法施展術法。不過他脖頸吊着的‘聽風石’卻還在起作用。夜裡安靜,他的耳朵可以聽到很細微的聲音。谷元緯師徒雖然在屋子內刻意壓低聲音叫人聽不清細節,可他們放肆的笑聲還是傳了出來。
聽到這笑聲如此無忌,正在遠去的周青峰頓時心頭一涼——若是谷元緯師徒憤怒大罵,這好理解。可他們竟然在笑,這……也好理解。
草他孃的,老子只怕還是有麻煩。
想想谷元緯是鐵了心要去投奔野豬皮,周青峰不覺心中氣餒。只是氣餒中他升起一股不屈的意志。
“爲了抓住自己的命運,爲了實現心中的理想,爲了改變這個世界,我不介意忍辱負重,踏火而行。去赫圖阿拉又如何?直面強敵又如何?我難道就不是我了麼?我要去會一會努爾哈赤,看看我和他之間,誰更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