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誠琇眯縫着眼站在平壤港口的岸邊,眺望正在修建的十幾處碼頭棧橋。他作爲‘革命軍’海軍統領,在軍隊內卻一直沒啥存在感。相比在陸地上威名赫赫,戰功卓著的近衛隊,海軍簡直就是捕撈大隊和運輸大隊。
周青峰當初抓朱誠琇來組建海軍,一來是實在沒別的人手,二來是隻想對付對付海盜。至於明軍水師比海盜還不如,根本不用太多關注。而海盜戰力有限,自然也不需要什麼特別強大的戰艦去對付,湊合湊合就行了。
再加上‘革命軍’剛剛成立,對外商貿需求越來越大,迫切需要大量運輸力量。而民間船隻有限的情況下,那就是能把海軍調來當運輸艦隊。
尤其是在拿下天津之後,船運的需求更是暴增。造船廠一開始還只能造百噸級的貨船,但很快就把五百噸的大船造出來。這就導致海軍的人不斷被臨時抽調去跑運輸——跑運輸還算命好的,命不好得去捕魚。
朱誠琇出身水師世家,他家在天津水師幹了一百多年。可近幾十年來,他們家的人懂操船出海的就沒幾個,懂海戰的更是沒有。大明水師的人早就淪落爲商人,專門負責運貨賺錢。
朱誠琇自己原本也只想當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奈何朱家太爺覺着自家根基便是船,離了大海家族就得完蛋,於是硬逼着他學——幸好他會駕船,否則在望海堡被俘後就被砍了頭。
不過等到‘革命軍’搞出蒸汽船後,水師的那一套立馬過時。朱誠琇那套硬帆船的操控方法完全不適合蒸汽船——蒸汽船當然好了,無風還能跑得快,噸位還極其巨大,操控性比帆船強太多了。可蒸汽船複雜啊,光是要如何伺候好蒸汽機就是一門大學問。
朱誠琇堂堂海軍統領,只能帶着手下一千多船長和水手入駐金州機械廠當學徒。他們得重新學習,接受工業化的洗禮,掌握完全不同的知識,從風帆動力轉向蒸汽動力——過去半年,朱誠琇都是在學堂和機械廠渡過的。
整個學習的過程真是太痛苦,太殘酷。朱誠琇費盡心思蒐羅一千多海軍人員,這些人在學習過程中被淘汰了一半。很多常年跑海的老海狗面對紙筆和機械完全沒有學習能力,只能降級去跑商船。海軍不得不再補充一批初小和高小生,重新培訓。
機械方面的東西還有人教,操船方面的技能必須自己自學和實踐。穿越者中不但沒人懂,連書都少。趙澤專門將兩艘小型的蒸汽船借給他們進行教學使用。那兩艘教學船經常是出海就壞,壞了就修,修了再跑,跑了再壞。整個海軍的人都被教學船折騰的要死要活。
折騰出來的結果便是半年時間編寫了厚厚的幾本《蒸汽船隻操作手冊》,《船用蒸汽機維修規範》,《海軍艦隻作戰操典》。都是新鮮出爐的書籍,裡頭還含有不少錯漏和自相矛盾的地方,正在等待更多實踐的檢驗和調整。
有了這幾本手冊操典以及剩下幾百湊合能用的海軍人員,周青峰就下令對海軍進行擴編。首期目標是五艘戰艦,三十艘運煤,運兵,補給,通勤方面的輔助船隻。朱誠琇盤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底,發現還是運輸大隊的命。
明軍水師大多用些四五百料的福船作爲戰艦,這些船噸位小,裝不了什麼炮。海戰往往靠跳幫,甚至是縱火船去燒。水師的炮只能打點鐵砂,近距離朝對手甲板上噴。其他的招數就別指望了。
朱誠琇原本也沒想過自己的海軍能有什麼特別。‘革命軍’的造船廠最近產能不錯,很快就給他配齊了各種輔助船隻。比如只有幾十噸排水量的通勤艇,裝上一百馬力蒸汽機能在海上跑出最快十二節的高速。巡航狀態也能跑個八節左右。
至於裝備重炮的標準五百噸級戰艦,那玩意裝兩臺二百五十馬力蒸汽機,最大時速十節。性能看起來不差,可還在趙澤的圖紙上還沒完成設計呢。朱誠琇手下唯一有武裝的就是這五十噸的通勤艇——趙澤可憐海軍目前只有運輸船,好歹給這通勤艇的船首裝了門炮。
五十噸的小船就別指望什麼大炮了。趙澤將騎兵炮改了改,口徑從五十毫米提升到七十毫米,炮管爲一米五鍛造的。炮管加厚適應強裝藥,炮膛內拉出了膛線,定裝彈提升射速。海戰就不需要什麼跳彈攻擊,所以用了錐型彈頭提升穿透性,膨脹彈尾強化閉氣。
全船就這麼一門炮,趙澤非常奢侈的給這門炮設計了一個人力操控的半封閉迴旋炮塔。前膛裝填,架退式復進,炮管縮在炮塔內。炮塔側正面都有鋼板加強防護。從外表看,通勤船的船頭就好像多了一間小房子。
朱誠琇就是突突突的開着這麼一艘小破船從旅順過來,爲大帥的朝鮮攻略提供最低限度的海上警戒和防護——大海上,‘革命軍’的船隊倒不怕遇到海盜,蒸汽船完全可以利用自己動力優勢輕鬆甩開敵人。倒是進出港時由於航路固定,危險大的多。
開船到平壤,朱誠琇需要靠岸爲鍋爐補水補煤。蒸汽機對水和煤都有要求,工業體系的發展對人員素質也有要求。整個‘革命軍’體系內因爲胡亂給蒸汽機加水加煤而受罰的人屢見不鮮。逼着周青峰對蒸汽機操作人員開高薪並進行嚴格培訓,對低級錯誤進行嚴懲。
朱誠琇好不容易弄了條帶炮的船,自然是格外珍惜。他親自上岸檢查港口水煤局的工作,確保不會弄壞他的寶貝船。等好不容易確定水煤都沒問題,他纔有空看看眼前這異國風光。
朝鮮這地方號稱‘小中華’……
“呸,我們中華女子怎麼可能穿這種不知羞恥的露胸衣服?”朱誠琇一邊睜大眼睛看城外道路上穿露胸裝的朝鮮女子,一邊鄙夷地說道:“這露在外頭黑乎乎,皮肉鬆弛的兩坨怎麼能好看?白皙嫩滑,盈盈一握的鴿乳纔是絕妙。這幫朝鮮人真是不懂愛啊!”
朱誠琇一邊吐槽,一邊在碼頭邊來回看。大同江畔的港口正在快速修建,他半個月之前來還只有一塊爛泥地,半個月之後就已經多了成排的倉庫和大量棧橋。又瘦又小的朝鮮苦力在賣命幹活,不用任何監工,也不用一釐薪水,只要給他們管飯就夠了。
碼頭邊上有幾個工頭,一看就是從山東被流放過來的官紳。這些人在原本的地方上作威作福上百年,結果一朝遇到大帥這樣的狠人,全數被運到了朝鮮——這還算命好的,命不好就死絕了。
朱誠琇的身後有一大堆赤腳的朝鮮小孩,還夾雜不少頭髮蓬鬆,衣衫襤褸的年輕女子。這些都是平壤附近的賤民,他們中能幹活的都被招工招走了。眼前這些只能乞討爲生。至於那些女子,大多十二三歲,偶爾有十四五的,卻已經開始做皮肉生意了。
“唉……大帥有千般不好,可對我漢家孩童是真的好。”朱誠琇望着這些異族小孩,就想起‘革命軍’治下的大量孩童。窮家破戶的少不了賣兒賣女,過去收買幼童的不是給人做奴婢,就是被拉去當乞兒。兩種都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可‘革命軍’對待孩童則猶如養少爺小姐。不但給飯吃,給衣穿,還教養孩童讀書識字。對這些苦命的人照顧的無微不至。朱誠琇望着這些異國孩童,就想到再過十年二十年,‘革命軍’治下那些孩童長大之後會是何等忠誠的一批骨幹。
幾個朝鮮少女似乎想跟朱誠琇做點‘生意’,可朱誠琇纔看不上這些髒兮兮的小傢伙。他隨手從口袋裡摸出幾塊餅子丟出去,口中喝道:“走走走……別來我這裡搗亂。”
餅子落地,朝鮮孩童呼啦一聲,紛紛擁上來搶。年齡大些的自然佔優勢,他們不顧餅子沾泥,抓起來就朝嘴裡塞。剩下沒搶到的就只能又眼巴巴的伸出手,擡頭望着朱誠琇。
朱誠琇竟被這些小孩看的渾身起雞皮疙瘩,揚起手厲聲喊道:“滾滾滾,快滾!別來煩我。”
一幫孩童卻不肯走,知道這些漢人臉上兇,卻很少欺負小孩。直到有個朝鮮官吏揮舞鞭子上來抽,才讓他們四散而逃。那名朝鮮官吏把孩童趕走後還朝朱誠琇笑臉行禮,一個勁的鞠躬討好。朱誠琇只能又丟了一分錢過去,那官吏才滿意的離開。
“哎呀,嘖嘖嘖……”朱誠琇厭嫌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要不是出任務,老子死都不想來這朝鮮。看看這裡的人哪,真是寡廉鮮恥。中原那麼大,大帥怎麼就想要來搶這麼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還要給這裡的人送錢,還要來建設這裡的港口,聽說還要在此開礦辦廠。”
對朝五千萬銀元貸款,這事已經慢慢從‘革命軍’中高層的嘴裡傳開,報紙上對此已經公開報道了。天津那邊的市井百姓對這事是完全不理解。人們不敢去大帥府詢問,就不斷跑到報社去詢問——五千萬銀元,這得多少銀子呀!有這麼多錢,乾點啥不好?
是不是有人矇蔽了大帥呀?去朝鮮那地方投這麼些錢,能得啥好處?還不如把這些錢花在中原呢。買都能把全國買下來了。‘革命軍’治下都還沒五千萬人,這筆錢若是平分,每人都能得十幾塊了。
百姓輿情就是如此,可不管人們理解不理解,反正‘革命軍’就是周青峰說了算。他說要在朝鮮投資五千萬,那就是投五千萬。別人怎麼反對都沒用。
朱誠琇只要想想這五千萬,心跳都能加速幾分。他不禁朝地上吐了一口,罵道:“便宜死你們這些蠻夷了。大帥佔你們這塊地,那是你們祖上積德。”他這邊纔剛剛罵了幾句,卻忽然聽到港口方向傳來示警的嗩吶聲。這扭頭一看,不遠處的河道里出現了幾條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