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周青峰還真需要找個腦筋活絡的明末宿儒搞宣傳。
畢竟思想改造這事非常重要。宣傳的好,民心歸附,事半功倍;宣傳的不好,社會動盪。敵人只要隨便造謠鼓動一番,就能離間挑撥,釀成大禍。這種例子古今中外屢見不鮮,教訓是極其深刻的。
周青峰來自四百年後,語言習慣很難改,也不願意改。這就導致他控制的體系內流行‘新詞’,手下必須跟着他學。可在體系內的人終究是少數,廣大吃瓜羣衆的數量百倍千倍,放棄他們可不行。必須要有人進行鍼對性的主動宣傳。
穆思年這人來的正好。他屬於開明士紳,熟悉地方民情,身上沒有什麼黑鍋血案,名聲也很不錯。他的孫女都嫁給高大牛了,他自己能向穿越者團隊靠攏那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周青峰同意任命他爲行政司宣傳科的科長。老頭五十多歲,精力和能力尚在。
由於估摸着野豬皮就要打過來了,宣傳科的工作重點就是爲轉移做準備——歷史上的撫順之戰,努爾哈赤輕鬆獲勝,擄掠了三十多萬人口,搜刮了巨量的錢財。戰後還將撫順城夷爲平地,建築全部拆毀破壞。
周青峰可不希望努爾哈赤能如此爽快的大撈一筆。他在不斷準備南遷,也在打算如何恐嚇撫順城內城外的百姓一起逃走——錢財損失也就算了,但人口真的不能隨隨便便送給努爾哈赤。至少要將其中精華部分想辦法帶走。
穆思年接受任命後,立馬就明白這撫順的大明官僚體系已經被周青峰破壞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周青峰自己建立的一套行政體系。這套體系人員不多,可工作效率極高。周青峰下令的當天夜裡,行政司的李樹偉就接手編制宣傳科。
初次見面時,這位農大畢業的情趣店老闆倒是把穆思年給嚇住了。大明朝裡個子高的人可不多,眼前這位一米八幾的稱得上形貌偉岸。當老頭拿着周青峰隨手寫的一紙任命書跑來,這位代理司長的一系列做派也令人極爲驚奇。
“穆科長,幸會,幸會啊。今後我們就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了。”李樹偉看過任命書後,站起身跟穆老頭握手,還親自給對方泡茶,“我們現在的宣傳工作確實有點亂,需要了解本土民風民情的人士加入到我們的工作中來。”
穆老頭按照大明官場的規矩,屁股朝板凳上坐一半,卻被李樹偉親自遞茶的動作給唬的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擺。他想着周青峰現在統管撫順,這李樹偉好歹也是典史老爺。穆老頭站起身就要跪下。李樹偉看他一把年紀怎麼可能受其跪拜,連忙將他拉着坐好。
“老爺子,我們這裡不興這套啦。”李樹偉還要安撫幾句。
穆思年卻是個發散性思維的腦子,他屁股坐實後擡頭問了句,“幾位老爺掌控撫順後可是要造反?”
咦……?
這個超前的想法把李樹偉都嚇一跳。穆老頭卻繼續說道:“李老爺無需擔心,我兒早亡,至親的孫女又嫁給你們的人。我一把老骨頭也想在入土前搏一搏。不瞞你們,幾位老爺不造反,老朽還不來了。”
李樹偉重新坐好,覺着眼前這老頭的思想面貌需要再次評估,“老爺子有什麼想法,儘管說。”
“幾位老爺的能力實在不同凡響,尋常愚民不懂,可讀書人看在眼裡都會覺着你們定然心懷不軌。徐姐兒在我們村時,言談舉止就像是要改天換地。我到了這撫順更是看出你們與大明官府簡直就是水火不容。你們若不是想造反,就沒別的可能了。如今撫順大變,哪怕官場無人反對,私底下定然會有人跑去瀋陽甚至遼陽告狀。雖然李永芳還在,我也不懂幾位老爺的謀劃,可還需小心謹慎才行。畢竟眼紅嫉恨之人數不勝數。老朽虛度五十多載,對大明官府實在是厭惡透了。貪官遍地,惡吏橫行,百姓困苦,民不聊生。我其實早就盼着這世間再次出個救星。遼東的明軍早就腐朽,絕對不是幾位老爺的對手。鬧得越大,日後招安也容易。”
穆思年似乎覺着自己說太多,訕笑着又說道:“我知此事必然隱秘,決不能輕易與外人說。老朽一時激憤,只想表明心跡,倒是唐突的很。哎……還是說說這宣傳之事。現今撫順大權旁落,幾位老爺治理民政的本事是無需擔心。民間輿情只需鎮之以靜,老朽想着何不尋些說書先生上街宣講。或者找幾個戲班子辦幾場廟會,消息自然就朝四里八鄉傳播了。”
“我們已經有收編城裡說書人的打算。我們甚至想要辦報紙,儘可能每天一期,專門寫一些市井新聞,配合我們接下來的工作。”李樹偉說道。
“報紙?邸報?”
“差不多,刊登的卻不是朝廷上的那些破事,而是跟市井百姓相關的新聞。比如說糧價漲跌,商鋪廣告,邊關敵患。說書的人拿着報紙就可以到處宣講,讓老百姓知道當前局勢。這樣也方便我們引導民心。”
“這可要花不少錢了。”
“一個月幾百兩銀子的費用,我們還是花得起。”
聽着一個月要花幾百兩,穆思年一時張口結舌。他在鄉間辦個私塾,能來上學的孩童就沒幾個,平日裡還要靠他下地種些糧食。有些孩童的家長沒錢付學費,就只能幫穆思年幹活折抵。一年到頭他都未必能賺上個二兩銀子。
穆思年原本想着能僱傭上三五個人到處宣傳就算不錯了,可想着李樹偉一開口就是幾百兩銀子,“這……這得僱多少人呀?太奢侈了吧。”
“城裡說書的大概有一二十個。每個人二兩月薪保底,他們應該都會來幹活。此外辦報紙需要幾個文筆不錯的書生……”
“我……”哪怕兩人坐的很近,可穆思年還是迫不及待的高聲喊道,“老朽能寫會畫,不管是八股文章,還是市井故事都可以。老朽還能畫些配圖,就是不太好雕版印刷而已。根本不需要什麼尋常書生。”
說書的都能拿二兩月薪,穆思年覺着自己能幹的更多,好歹也有個三兩吧。可李樹偉卻笑着搖頭道:“給報紙寫文章這事還是找人來做的好,老爺子你可以在報社掛個主編,負責糾察錯漏。”
嘚……一個月三兩應該是穩了。
穆思年剛剛還一副老憤青的情懷,現在卻滿心老農民的現實。他點點頭,沉住氣暗道:穩住,穩住,不能太高興顯得眼皮子太淺。好歹得給自家靈兒留個臉面,不能讓人覺着她爺爺見錢眼開。
粗略定下了人員編制,李樹偉一看天也晚了,於是隨手從身邊一份文檔中搜索一番,說道:“老爺子,你作爲我們的科長,住宿由我們提供。”說完他就在文檔中提筆做了記錄,又喊來衛兵說了個地址,就把穆思年給送走了。
穆思年從李永芳的府邸出來就心頭火熱,覺着自己臨到老竟然還真要拼一把。不過看幾個首領做事條理清晰,步驟穩健,可比一般流寇亂黨強多了。
“古時姜子牙七十有二了還在江邊釣魚,得以輔佐周文王。老朽今年也才五十有六,不晚不晚。幾個頭領都有大才,值得一拼。”穆老頭胡思亂想走了半條街。帶路的衛兵停在一家獨門小院前,“老爺子,您今晚就住這。待會將有兩個僕人過來伺候,您且安心休息。”
衛兵提着燈籠朝院門一擡,穆思年看清後便是又驚又喜。這院門大的很,院子就不會小,這裡頭的屋子就不是一般人住的。再聽還有僕人要過來伺候,一輩子勞累沒享過福的穆思年心裡歡喜的都要冒泡。
這房子真是好,比在鄉下的茅舍強多了。
老憤青之前還想着若要造反就得過苦日子,誰知道竟然是份天大的福氣。他進屋沒多久,兩個分配來的僕人就趕到。一男一女都是手腳利落的年輕人,還把分發給穆思年的各種生活用品全帶上了。
“太奢侈,太奢侈了。想當年漢高祖劉邦打下咸陽便留戀華麗宮室,貪圖享受。得幸張良提醒才退守霸下。這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大業未成怎可如此?我定要去勸誡一番。”主意一定,穆思年轉身就要出門。只是到了門口他又停住腳。
“天色以晚,想來幾位首領都已經休息。勸誡也不急於一時,老朽先住一晚,待明日天亮再說。”主意扭轉後,穆老頭又回房休息。
這一覺睡的真香!
等到隔天雞鳴天亮,穆老頭起來後摸摸身邊順滑的絲綢被面,又在心中想着‘太奢侈,如此幾日必然髀肉復生’。昨夜的想法泛上心頭,他連忙起身穿衣,要去覲見獻言。可等他一開門,只見門口就有十幾個打扮各異的人朝他稽首,口呼‘科長’。
細問之後才知道,這些就是昨夜裡得到通知被收編的說書之人。他們好歹都通點文墨,嘴皮子絕對順溜,用來宣傳正是物盡其用。此外還有幾個落魄書生也被招募而來,就等着穆思年給安排工作呢。
穆老頭連忙要請衆人進屋,準備召開宣傳科的第一次工作會議。可一幫人卻又說另有辦公地點,拉着老頭浩浩蕩蕩的去了另外一家更大更寬敞的院子。這院子本是李永芳的私宅,佈置的別緻典雅,裝修的華麗富貴。在這地方辦公那真是享受。
“太奢侈,太奢侈了。華堂雖好,不可久留啊。”穆老頭連呼幾聲,可看看手下無人附和,他又自覺沒趣。期間周青峰擔心穆思年不會安排工作,特意過來一趟進行視察,指導一番,也是爲老頭樹立威望。中午聚餐慶祝宣傳科成立,雞鴨魚肉隨便上。
“太奢侈了,這怎麼行?這都是民脂民膏啊,得吃掉多少錢?”穆思年啃着一隻雞腿,心想:餐桌上大家吃的正高興,也不好掃頭領的面子。等我吃完了就去勸誡。
嗯……今天這雞腿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