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拔齋還是沒能佔領周青峰的要塞。這位苦逼到家牛錄額真已經是焦頭爛額,他正面對七八具口吐白沫的己方兵卒屍體大發雷霆,可生完氣後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從昨晚開始,正規的要塞爭奪戰就結束了,可黑夜中的襲擊卻一直沒停。周青峰的要塞說大不大,可好歹也是一座大型工事,內部整齊修建了大量功能各異的上百棟建築。木頭房子搭建起來很簡單,修的也快。現在這些房子就成了一個個游擊區。
爲了打垮周青峰組織的反抗,拔齋多次帶領手下進行快速掃蕩。他甚至佔領過周青峰用做指揮部的住所,甚至踩在阿巴亥藏身的地窖上跺過腳。可這沒卵用——砍了近百顆對方奴隸兵的腦袋,己方也折損了十幾個人。他的兵力已經縮水到五十了。
對手就是不降。
現在拔齋連五十個手下都沒有了。
戰鬥了一夜的建州悍卒們早就飢腸轆轆,在早間的例行掃蕩中很開心的發現了一鍋敵人煮的肉湯,然後就更開心的吃了——賈剛在肉湯裡下了屍毒,這玩意一口氣報銷了拔齋近五分之一的手下。
煮湯的陶缸被拔齋一腳踢翻,湯水嘩啦啦的倒出來,浸染了地面的屍體。有些喝湯的兵卒臉色慘白卻還沒死,伸手企圖獲得救治,可圍觀的建州悍卒們如避蛇蠍,深怕被沾染。
現在怎麼辦?
拔齋也沒辦法了。
撤?
這是不可能的。五貝勒絕不會允許撤退。
求援?
拔齋已經派人把當前的戰況向莽古爾泰彙報,可莽古爾泰沒有絲毫反應。
繼續打?
拔齋倒是想繼續打,可他現在還拿什麼打?剩下四十多餓肚子的兵卒再也稱不上什麼驕兵悍將了。反而倒是分散在要塞裡的那些奴隸兵越來越活躍,周青峰再次恢復靈力和精神力又能組織軍陣進行反撲,拔齋的日子更難過了。
而就在距離拔齋不到百米的一棟破爛建築內,周青峰正在吃着夾生的米飯和幾塊肉乾。米飯是他自己煮的,水不夠,也沒用炊具,只能用個破罐子放在臨時搭建的土竈上燒。也沒有碗筷,只能用髒兮兮的手抓,連帶灰塵泥土一起吃進肚子裡。
現在後勤是別指望,能有夾生米飯就不錯了。
周青峰身邊還坐着好幾個同樣髒兮兮的新貴,他向對方打招呼都開口閉口就是‘貝子’。這幾個全是昨晚被他火線提拔起來的奴隸兵——反正現在官帽子隨便丟,只要抵抗不休,他不介意稱呼手下什麼官職。
倒是那些受了一輩子苦的奴隸一個個興奮莫名,被周青峰喊一聲‘貝子’就渾身暖洋洋,脊樑骨都輕了幾兩,恨不能立刻就爲他去死。打了一夜整個奴隸隊伍還能堅持到現在,就全靠這虛無縹緲的精神鼓勵了。
“好啦,我吃飽了。你們吃,你們吃。”周青峰站起身,樂哈哈的對手下們喊道,“只要把這仗打完,我保證你們個個都有房住,有女人給你們生孩子,有奴才給你們耕田地。好好打,乾死那幫建州雜碎。”
奴隸新貴們如聽聖音,一個個苦哈哈的像野人,卻在做着當人上人的春秋大夢。賈剛跟在周青峰身後,很是鄙夷的掃了這些奴隸幾眼,心裡卻對周青峰的御下之術深感佩服——昨晚上那麼糟糕的情況居然還能被周青峰穩住,完全就是靠他那張嘴。
騙了多少人去死啊!
而現在周青峰吃完了夾生飯,嘴裡也在咕嘟道:“我以後再也不隨隨便便親自上陣了,指揮官就應該待在指揮官的位置上,不能動不動就操刀子去砍人。訓練士卒就是要他們上陣拼命的,不能太過憐惜他們的性命。”
聽周青峰居然有臉說什麼‘憐惜’,賈剛就在後頭腹誹道:“你那裡憐惜過?你是一點也不憐惜,好不好?原本寨子裡的五百人,現在還活着幾個?”
“至少活下來一半吧。”周青峰撓撓頭。他藉助自己散佈在周圍的奴隸兵組成軍陣網絡收集信息,對整個要塞的掌控力度絕對要超過拔齋。目前戰時平靜,他帶着賈剛又跑到要塞的邊沿,眺望外頭的山嶺,河灣以及空地。
賈剛也悄悄湊上來,問道:“你覺着褚英和莽古爾泰兩方人馬這會在哪裡?”
周青峰的要塞已經打的幾乎成廢墟,可預想中褚英跟建州部的大戰卻還沒發生。要塞內外都倒着不少屍體,還有大量失去控制的行屍在四處晃盪,地面隨處可見烏黑的血跡和散落的刀槍。殘肢斷臂散發濃烈的腥臭,吸引天上的鷹隼掠飛而過。
要塞內外都遭到一定程度的損壞,有些地方被暴力拆解,有些建築被燒成了焦炭。看着十分荒涼悽慘,觸目驚心。
作爲血祭天譴的陰雷依舊籠罩額赫庫倫,按理說褚英應該就在那不斷閃現的驚雷下苦挨。可誰也不保證其中會不會有所誤判,畢竟至少經歷兩次血祭後,褚英的實力應該已經是驚世駭俗。
“我沒辦法猜測褚英,不過莽古爾泰應該就躲在距離我們要塞不遠的那片山林中。”周青峰指了指陽光下照射的連片樹木,“我覺着這傢伙應該快要撐不住了。”
“爲什麼?”賈剛大驚,‘撐不住’不是要逃,而是要動手開打。
“殺進我們要塞的那夥建州兵卒都已經沒飯吃,你說躲在這荒郊野外的莽古爾泰能有飯吃?除非黃太吉能想出什麼辦法支援他,否則他要麼動手直接殺過來,要麼主動去打額赫庫倫。”周青峰擰眉思索了一會後說道:“我們該走了。”
“現在?”
“對。”周青峰答道,“我去動員要塞內的奴隸兵圍攻殺進來的那夥建州兵卒,他們人數已經不多。莽古爾泰若不想前功盡棄,就得快點動手。這邊總攻一發起,我們就偷偷溜掉。”
“阿巴亥大妃呢?”
“讓她在地窖裡繼續待着吧。”
周青峰主意一定,立刻利用軍陣聯絡散落在要塞各處的手下。鼓舞他們士氣,空口殺下各種許諾,然後驅使他們去跟拔齋那夥困獸戰鬥。
戰鬥一起,周青峰立馬帶着賈剛開溜。他在修要塞時挖過幾條淺短的密道,就是爲了關鍵時刻逃命準備的——他從要塞偷偷出來就潛入附近的河灣中,爲了縮小目標甚至沒帶任何隨從,只是騎着傀儡山羊躲在了河灣的水草之中。
要塞內的戰鬥倒是越演越烈,拔齋等人確實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體力都快耗盡的他們根本扛不住要塞內奴隸兵的輪番攻擊——那些奴隸也沒覺着他們有多可怕了,還指望用他們的腦袋來升官發財呢。
如果拔齋等人全死光,莽古爾泰和黃太吉的謀劃就全落空。他們除了快點撤退外就別無他法。躲在河灣裡的周青峰屏息靜氣,就這麼等着……而他沒等多久,額赫庫倫方向忽然有了動靜。
一陣妖獸的奮力嘶吼在城西的方向響起。
是那頭體形巨大的地龍。
周青峰腦子飛快的轉,他看不到城西的情況,卻立刻做出判斷——是黃太吉,那傢伙應該也意識到莽古爾泰的困境了,試圖吸引褚英的注意力。
這是佯攻。
城頭上的陰雷在動,快速向西移動。看上去像是褚英一直待在城中,這會正在趕去迎戰。
而要塞這邊呢?
周青峰真想從躲藏的水草叢中跳出來飛上天,俯瞰周圍的動靜。而當他擡頭看天,卻發現天空上還真飛着一隻鳥兒。他下意識就覺着自己會被這隻鳥看到了,連忙屏住氣朝水底一縮。
那隻鳥繞着周青峰的要塞來回轉了幾圈,最終下落投入附近一片樹林中。落下後卻又沒動靜,讓他心裡又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出錯。
“到底怎麼回事?”
“莽古爾泰是怎麼想的?”
“褚英真的去迎戰黃太吉了?”
各種念頭紛至沓來,讓周青峰腦子裡亂糟糟的幾乎炸裂。而就在苦思無解時,他曾經懷疑過的那片樹林忽然連番震動——樹木搖晃,荒草倒伏,大地開始發出顫抖之聲。一隊三百多人構建的軍陣從中開了出來。
和周青峰區區十人的陣列相比,這個軍陣嚴密的多,厚實的多,威力也強大的多。軍陣當中的每一個建州將佐都各司其職,將隊伍約束的井井有條,凝重而大氣。
這軍陣推進速度極快,用不了半刻鐘就全員從樹林中殺出,逼近周青峰的要塞。而就在周青峰想要去看看莽古爾泰長什麼樣時,隔河相望的額赫庫倫城內忽然冒出一股濃烈的血霧,霧氣中牆倒屋塌,馬蹄陣陣。
血污之中,數百精銳騎兵凌空而出,直接躍過城牆,踏過城外河道,無視一路障礙直接殺到莽古爾泰的軍陣之前。騎隊前首一主將身材極其高大,渾身血氣環繞,威勢張揚。周青峰都不要用開天眼就看到那是一團火焰幻化,而在火焰之中赫然是一具恐怖的骷髏。
莽古爾泰萬萬沒料到自己會看到這麼個東西,他連忙調整自己的軍陣,同時對那具急速殺來的骷髏喊道:“褚英,你瘋了?你怎麼把自己變成這樣?”
哈哈哈……恐怖的骷髏騎着一匹屍骸戰馬,對莽古爾泰的詢問直報以仰頭大笑。聲震四野的笑聲中,褚英重矛一指,其隨行的數百騎兵便同時射箭——無數血色之光向上拋飛,劃過半空距離,再如星雨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