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帝國靈寶郡使寧遠伯馬公靜之之靈。
殷昊這個大洛帝國的駙馬爺並沒有因爲這靈位牌上的國號而有什麼忌諱。他恭恭敬敬地點了一炷香朝着那靈位鞠了三躬之禮,然後端端正正地將這炷香插在了祭鼎之中。
“取紙筆來!”殷昊上完香之後,又要來了紙筆。
上好的澄紙圭墨善筆鋪陳在案上,沉吟了一會兒之後,起筆落筆一氣呵成。
“孤臣柱石”四個字筆走龍蛇大氣磅礴地躍然紙上。
馬仁奎看到這四個字心中一股激動之情油然而生,他連忙向殷昊行了一個大禮:“景國公,草民代全族謝賜!”
這是殷昊對馬靜之的一個推崇和讚譽。也是從馬靜之死後,對他的最高評價。
“其實這是家祖陵陽公的家傳遺稿《順化七年紀事》中對靜之公靈寶殉國一事的書紀中的一句話。殷昊不過是將之贈給靜之公的後人而已。家祖書中說,若論忠直不如靜之公多矣。”殷昊淡淡地道出了這四個字的來歷。
這話並無虛言,殷陵陽平生對楚末孤臣馬靜之那是非常推崇的。這是因爲,同爲楚臣,他自己卻並沒有馬靜之那樣的操守,偏安一隅事大而臣。若論臣格卻是有所虧欠的。
馬仁奎恍然地說道:“原來如此,還是要謝謝景國公的。”
“應該說靜之公對殷昊的影響頗大。家祖遺稿中有一句話‘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此言可謂真正道出了殷昊心中平生之志願。此語就是出自靜之公之語。”殷昊說到這番話的時候,馬仁奎的臉色有些驚愕。他聽完了殷昊的話之後,轉頭對管家小聲地吩咐了幾句。
這次三林之會,不論是馬仁奎也好牛世清也罷都知道是爲了解決龍陽和丹崖兩郡目前的軍民對峙的狀態。
接下去他們就這個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探討。
殷昊提出的意見很清楚。民軍必須解散,民軍徵用百姓之財物必須歸還。清算之後,如有已經消耗掉而無法歸還的財物統一造冊,由江南總督府承擔。
至於那些民軍首領。殷昊也提了個想法,願意從軍者,可以從軍。願意回家者可以回家。經甄別有害民劣跡者需嚴辦。
這三條已經將民軍首領和民軍士兵的出路規劃好了。其主要界限還是集中在有無害民劣跡。馬仁奎和牛世清,此刻已經不像在談判了,而是聽取殷昊的安排和佈置。他們只需要執行就是了。
“還有一件事,需要請兩位協助。”殷昊說完了對於民軍未來出路的幾點意見之後,又提了一件事。
這件事主要是針對江南鎮軍整肅的。這次整肅可不只是爲了挽回民心而做做樣子的。當日在丹崖、龍陽和寒武三郡公開處置了一批中高級的鎮軍將領以及官府的官員。隨後殷昊又將整肅的範圍擴大到了基層軍官和士兵。
全軍整肅的風暴已經在鎮軍之中開始了。如今還只是停留在自首減罪的階段。有些涉事不深的官兵,當初也只是爲了和光同塵,不想與同袍搞得格格不入,所以選擇了沉默、包庇或者是收受了分肥。這些人本身良知
未泯,所以在整肅令下達之後大多數人都選擇了自首,而對於他們的處理也的確是按其罪行,減罪一等從輕發落的。
但是這樣一來,就引起了一些心存僥倖者的錯誤判斷。他們認爲這種情況說明,所謂整肅就是爲了挽回民心而做出的表面文章。整肅之風是不會刮太久的。現在自首者已經很少了。但殷昊並沒有打算放過他們。
他提出要求,請馬仁奎和牛世清二人以其在民衆中的影響力,號召民衆出來舉發。將整肅行動推進到第二階段去。
自古“民不與官鬥”的理念深入人心,百姓們如果不是實在無法忍受了。一般都會忍氣吞聲,不會出來舉發官員軍將的錯失,以免惹禍上身。但是殷昊偏不信這個邪,百姓不舉,就不再追究。這樣的是會助長這些腐敗者的貪慾的。他一向認爲只有將這些犯了事的傢伙清除出去,才能讓這支軍隊繼續存在下去,才能改造這支軍隊。
果然,他提出了這個要求之後,馬仁奎和牛世清兩人面面相覷了好久,牛世清才說了一句:“景國公,要讓百姓出來舉發,這……這是否會動搖軍心呢?”
“軍心和民心一樣,代之以赤忱,報之以忠誠。官兵一體一視同仁,有錯必究有過必罰,令行禁止方纔能鑄就鐵軍!”殷昊的一番話正義凜然,馬仁奎和牛世清相信這並不是他一時之虛言。從他們見到殷昊到現在才短短几個時辰的時間,但他們從殷昊身上沒有看到半點的虛意假飾,更沒有聽到一句空洞僞辭。
聽到這裡,馬仁奎和牛世清隨即表示,願意配合殷昊的整肅計劃,將利用他們這些民間大豪的影響力號召民衆出來舉發那些依然報有僥倖的傢伙。而殷昊隨即向他們引見了一位年輕的景州軍官,掛着統領銜的寒衣署巡按使司南鎮指揮使端木輝。
“我們見過的,前幾日在丹崖郡東門監刑魏天浩的就是端木將軍。”馬仁奎對當時端木輝以大義怒責魏天浩的情景記憶猶新,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執行官就是端木輝。
這次的江南鎮軍整肅,直接讓景州軍系統第一次注意到了寒衣署這個明爲後勤軍需部門的機構。這個部門的機構設置在景州都護府的軍需局麾下。但那個寒衣署和這些寒衣尉又根本毫無瓜葛。
誰也不知道寒衣尉的統領是誰,更沒人知道這些掛着寒衣尉腰牌,身穿翼狼補服,腰胯以殷昊之血神刀仿製的赤焰刀的傢伙從何而來。很多都是陌生面孔,這些人直接以殷昊之令省察視事,權力很大,但又和整個景州軍系統毫無關聯。
這次以寒衣尉的名義全權負責江南鎮軍整肅內部緝查的是巡按使司。巡按使司一共分爲東南西北中五鎮。這五鎮今後將公開或秘密活動,其主要職責就是偵緝景州軍系統內部文武官員之貪污不法事以及各軍軍紀的糾察。端木輝就是南鎮的指揮使。
就在端木輝在三林與馬仁奎和牛世清見面,商談雙方配合展開整肅第二階段的事宜之時。他的屬下卻在追捕一名逃役的罪官。
原寒武鎮軍花崗縣節輯鄭崇。
他是岑遷跳崖的直接責任人。當日他將岑遷的屍體找回之後,帶回了花崗。得知了這殺鎮軍的是景州軍之後,那管營姜勇知道惹了事。但他
想着景州軍多一個伍長少一個伍長,可能不會引起那麼大關注,想着將此事矇混過去。可沒想到沒幾日,殷昊親自帶着兵馬進駐了花崗。將他和縣令一體抓了起來。
鄭崇原本只是奉命行事,罪責不大。但這次整肅的時候,他思前想後還是自首了。將其奉姜勇之命參與走私煙土的事情說了出來。因其悔罪態度良好。加上又是奉命行事,所以就給了輕判,褫奪了軍職官銜,貶到前線軍中做了一名役夫,服役五年期滿後放回家中。
從一名原州軍永平衛的軍官一下子貶到景州軍一線軍團當役夫。受監管服勞役。換了誰都會有些想不通。所以平時他幹活也都是出工不出力,還常常口出怨言。按照他的想法,既然自己已經自首認罪,最多開革軍職,也不該貶發勞役。這樣的想法讓他覺得景州軍有些說話不算話。
但是前幾日,就在這丹崖城外的軍營裡。他再一次聽到了那句震撼人心的軍號。他想到了岑遷。想到他當日大義凜然勇不可擋地最後一搏。想到他後來聽說的,岑遷家中所遇到的遭遇。這些都在拷問着他的良心。
鄭崇逃跑了。他趁着監管之人不注意,偷偷逃離了軍營。一路東躲西藏地他執着地向着寒武郡出發。憑着多年的戰陣經驗,他一次次地甩掉了寒衣尉的那些追兵。
當他終於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寒衣尉的四名緹騎也追上了他。
“鄭崇!前面沒路了!”那名負責監管軍役的緹騎有些惱怒地對鄭崇喝道。
鄭崇站在斷頭崖上轉身看了一眼這個年輕的緹騎,他面色慘然的笑道:“大人,鄭崇並沒有想跑……”
“沒有想跑?我們從丹崖一路追到寒武,你還說你不想跑!”那緹騎有些沒好氣地怒斥道。
“大人可知道此地是什麼地方嗎?”鄭崇搖了搖頭,面如死灰地笑道,“前不久有一位名叫岑遷的景州軍伍長,他從這裡跳下去了。當時是我帶人在圍捕他。今天我到這裡來,就是爲了還岑遷一條命!”
他說完這話之後,徑直從那崖上跳了下去。
在他墜崖的那一刻他心中默默地念叨着一句話“保家衛國!忠君愛民!若有來生岑遷,我願與你成爲同袍!”
看着他了無生念地跳崖自盡,在場的緹騎都不禁有些唏噓。鄭崇,他也是條好漢子。若不是根錯了人,也不至於落到這般地步。
而此時在三林莊上同樣有人在面臨着一個抉擇。
就在這時,馬家的管家匆匆從門外進來,他交給馬仁奎一個小布包。馬仁奎接過之後,將布包打開,雙手遞到了殷昊面前。
“景國公,此乃我曾祖所抄玄祖靜之公家書。仁奎一直帶在身邊的。今日景國公賜字,我馬家當謹慎收藏,沒有別的當回禮,就回贈您這本書冊吧。”他還特意翻開了一頁,剛剛殷昊所提到的那段話在這書上明明白白地寫着呢。
殷昊看着這力透紙背的書稿。他能夠看出這寫下這段話的人和說這段話的人,心中應該是有着和他相同理想的。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擡頭看着馬仁奎和牛世清問道:“仁奎公、世清公,二位是否願意和殷昊一起共同實現你們先祖的心願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