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國師的薩巴青實是不願再看到圖勒汗國內部因爲紛爭而自相殘殺。但有些人並不這麼想。
“國師,他恰別爾怕不是要把我們誑來,一網成擒吧!”海都在一旁陰惻惻地說道。
聽他這麼說其他人不由下意識地將手握住了配刀,其實這擔心倒是多餘的。帳外都是烈炎部的金烏騎兵和齊納部的黑衣騎衛守衛着。再說汗王宮中除了伊爾胡的親衛也並沒有多少部隊,拱衛汗庭的伊爾胡部和突魯特的手下駐紮之地相距不遠。只要稍有些風吹草動,他們立時就能做出反應。
這時,一個衛兵從帳外闖了進來。
“克里布汗,伊爾胡的人……他們……他們在拆瑪尼幡。”他慌慌張張地回報。
“什麼?”突魯特覺得很奇怪,剛要帶衆人一起去看。只聽外面一陣號角響起,戰鼓隆隆。
“偉大的汗!”一羣人山呼般地吼着。
突魯特趕忙帶着衆人來到了帳外,只見恰別爾手持一趕玄鐵長槍,傲然立在高臺之上。這高臺是圖勒汗國舉行一系列重大儀式的地方。
這時一個伊爾胡衛兵來到國師身旁跪了下來,虔誠地親吻薩巴青的腳背。薩巴青很自然的用右手撫摩他的頭頂。
“國師,請您登臺。”衛兵說道。
薩巴青似乎明白了什麼,神情莊嚴地向高臺走去。
當他來到高臺之上時,恰別爾將長槍雙手平端舉過頭頂,單膝跪地。而國師則將長槍接過,用雙手託舉過頭頂。
一旁的那個伊爾胡衛兵輕聲地提醒突魯特:“請克里布汗登臺。”
這時恰別爾早就下了高臺,高臺之上只有國師一人託舉着長槍,頭顱高昂着向天,口中呢喃着祈天的經文。高臺下一隊巫祭高擎着號角“嗚——嗚——”地吹着。一隊士兵將手中的戰鼓擂地山響。
突魯特神情莊重地登上高臺。他眼望着代表上天的國師,還有他手中託着的長槍。太陽的光芒讓他感到一陣暈眩,彷彿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用猛獁頭骨製成的鼎爐中焚着的香料,沁入心脾,這異香讓人神清氣爽心態平和。但是此刻他壓抑不住心中的那份激動。
這是他夢想了一生的時刻。曾經屬於他伯祖父的素巴錠長槍,這王權的象徵,可汗的權柄。終於又回到了烈炎部,回到了突其塔家族的手中,而他突魯特正是完成着一重任的突其塔家族的唯一繼承人。
國師頌唸完畢祈天的經文。高聲大喝一聲“喀扎穆——瑪扎薩——塔扎哲——”。這正是九字箴言。突魯特聽着這一聲高喝猶如醍醐灌頂般心神一震,不自覺地跪倒在地。
國師再次將長槍高舉向天,口中呢喃着晦澀難懂的乩語,身體不停地戰慄着,彷彿這身軀和國師的靈魂分離了一般。然後在一聲悠長地“嗚——嚕”聲中,他停止了舞動。將長槍交到單膝跪地高舉雙手的突魯特手中。這時國師恢復了往日的慈祥和悲天憫人與世無爭的樣子。
他跪了下來,頭顱直垂到地。在場的所有人都跪了下來。號角再次響起,戰鼓重又震天。突魯特這時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素巴錠長槍用右手高擎
,奮力一振,他大喝一聲:“喀扎穆——瑪扎薩——塔扎哲——”。
在場的所有人高呼着:“偉大的汗——”
一個草原的王者誕生了,政權也順利的交接完成,一切看上去似乎都應該平靜了。圖勒草原似乎也從伊烏蒙故世的陰影中擺脫了出來,一切都恢復了生機蓬勃的樣子。
突魯特被尊稱爲“烈日克里布汗”,伊爾胡部瑪尼幡被拆掉了,王庭禁地也撤消了,一切儀仗規格全部恢復成了單于應有的等級。所有代表王者權威的標誌都被拆掉了。
很快伊爾胡部就要去賽音達山常駐了。那片貧瘠的土地能否養活這麼多的伊爾胡部族人還是個未知之數。而未來會怎樣誰都難以猜到。
對於伊爾胡部來說,去賽音達山其實並不算一件壞事。留駐霸州的話他們可以說是強敵環繞。從霸州到景州之間共有三個部落的駐地,勒也赫部、齊納部、塔剌部,還有正在向霸州遷移的烈炎部。這四個部落之中只有勒也赫部並不算突魯特的人。但這次歹爾曼召開之時,勒也赫部的喀布坦是什麼態度,恰別爾也算是看明白了。
萬一將來烈炎部要對伊爾胡部不利,這麼多的部衆被這幾個部落包圍其中。這危險性可想而知。
如今伊爾胡部雖然被遠調到了賽音達山,但這裡和景州接壤,雙方之間可以守望呼應。萬一有事反倒更容易應對了。
唯一讓恰別爾放心不下的就是奇韃和大妃殷如萱。
“主子,上次我就說了,如果我們走了,大妃和可汗孤身在霸州這邊孤立無援……萬一突魯特起什麼歹心,怎麼辦?您說您有辦法的,可現在我們要走了,您卻一點安排都沒有……這可怎麼讓大家安心呢?”其實伊烏蒙和殷如萱的關係,在伊爾胡部的這些部衆之中並不是什麼秘密。這麼多年來,他們也都將殷如萱當作女主,而對於奇韃更是當少主一樣的尊崇守護着。
如今他們要離開了,可殷如萱和奇韃的安全,一點都沒有保障。這又怎麼能讓恰別爾等人能夠安心上路呢。
“恰別爾,你不用擔心的。我已經和大妃說好了。我會安排人守護他們的。你們就安心上路好了!”殷昊笑着拍了拍恰別爾的肩膀。
關於殷如萱的安全,殷昊早有考慮。他準備將自己的玄鐵衛留下來。還有一千鷹騎和一千神機營。火槍和火炮這些武備,他稍後會安排人送來。別看這些人少,萬一有什麼事情,護着殷如萱和奇韃突出重圍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我也留下?”寬恆有些訝異地對殷昊問道。殷昊帶着他們到汗王宮向殷如萱母子此行。可剛纔在內宮之中,殷昊當着殷如萱的面說讓他留下來。寬恆有些困惑了。他是玄鐵衛的統領,他的位置應該是在殷昊身邊,可如今殷昊讓他留下來……這算怎麼回事呢?
殷昊一臉肅然地對寬恆點了點頭道:“寬恆,我姑母和表弟的安危事關重大,我要求你寸步不離地保護他們。這一千鷹騎和一千神機營也統一歸你指揮。從今日起這支部隊和我姑母他們的安危,我都交託給你了!”
聽着他如此說,寬恆頓覺肩頭的單子重了許
多。他也不再多說什麼了。當初虛雲讓他跟着殷昊,既然已經是他的部屬了自然就該服從命令。而且寬恆絕對會保護好殷如萱母子的安危的。這一點殷昊深信不疑。
就在殷昊準備南下回景州的時候,國師薩巴青親自來到他的駐地來爲殷昊送行。
“大巫,我們就要走了,謝謝您來爲我送行。”殷昊禮貌地對老國師說道。
“神主,老奴這次不但是來爲您送行的。更是來向神主效忠的。”薩巴青一邊說着一邊跪了下來。這一下子就把殷昊弄懵了。他不但稱呼殷昊爲神主,更是自稱老奴。
“大巫,這是哪裡話來,何必自賤對我一個晚輩稱奴啊!”殷昊連忙告罪拒之。
“神主,數年前血月初現,老奴就算出圖勒汗國氣數將盡。神主重臨人世。以殺止殺,以血還血。神主此來必是爲了實現當年未盡之宏圖大志。這是長生天的意志,老奴是不能違背的。老奴是薩滿,本就是神僕,既然神主降世,老奴又怎麼能不效忠呢!神主拒絕老奴的效忠……莫不是因爲老奴請求伊爾胡妥協而見罪於老奴呢?”老國師跪伏在殷昊面前,兩行老淚已然滾落兩腮。
“不……不是的,即使您不來請求,我也決定讓伊爾胡部妥協了。”殷昊見此也不好再拒,將老人攙扶起來。
“我知道神主是心懷仁心,體恤百姓,這才避免了一場戰爭……”薩巴青正要繼續頌讚下去,被殷昊一句話阻住了。
“大巫,您錯了,伊爾胡的退讓妥協只能暫時延緩戰爭,但是這場戰爭將是無法避免的。”殷昊面色凝重地對打斷了薩巴青的一廂情願。
薩巴青被他的話說得怔住了。他還以爲自己的一番努力會取得效果,可被殷昊這麼一說,他卻是完全懵了。
“神主是否打算日後對烈炎部降下神罰嗎?”薩巴青本身出身烈炎部,他自然是不希望看到烈炎部和這位血之神主對立起來。如果殷昊已經存了要滅烈炎部的心,對他來說就是此生最大的悲哀了。
“這倒不是。我是猜測突魯特絕對不會滿足當一個臨時的克里布汗。他的真正目標是可汗寶座。但是要成爲真正的可汗,很不聽話,又一直對立的伊爾胡部,肯定是他要第一個搬開的石頭。”殷昊向國師解釋自己對局勢的看法,“我之所以要退讓就是爲了爭取一個有利的反擊抵抗的地位和積聚一定的實力。所以這退讓是必要的。
薩巴青聽了殷昊這一番話沉默了。大帳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樣。大帳頂棚的天窗透過一片午後的陽光,可悶熱的空氣和着薩巴青心頭的陰雲將大帳內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最低點。
原本以爲戰爭的陰霾已然散去,只是受到傷害的伊爾胡被迫南遷以避免更大的威脅。可是現在看來這場大戰依然無法避免。烈炎部未來的前途顯得是那麼可怕和危險。想到戰爭可能帶來的種種人間慘劇,薩巴青長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之後,他彷彿下定了決心一樣,決絕地說道:“主子,如果真如主子預料的那樣,老奴拼了這條殘命,也要打消突魯特的妄念。這是爲了草原的未來,老奴一命死不足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