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現在軍隊體制大改革,無論軍官還是文職幹部,清一色的軍校大學生,戰士提幹的機率微乎其微,自己是很能幹,挺受領導賞識,但提幹的可能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雖考過兩次軍校,不是被人給擠掉,就是成績還差幾分,由此可見,自己遲早都得脫下這身綠馬甲,返鄉爲民,照目前的情形看,自己能順利入黨就算萬福了。
返回部隊的那一天,那姑娘把他送到縣城的汽車站,臨別時,緊緊拉着他的手,柔聲對他說道:“哥,我等着你後年回來結婚,部隊管得太嚴,不自由,我倆一年到頭都難得見上一面,你到時轉業回家吧。”
她的話說得非常的真誠,極富感情,似乎只要能和他徐鐵應長相廝守,同牀共枕,就是她生平所想要追求的最大幸福,至於他能不能在部隊平步青雲,飛黃騰達,到時好接她隨軍,她根本不再乎,只要和他在一起,相親相愛,那怕吃苦受累都無所謂。
由於徐鐵應從未談過戀愛,在愛情方面非常的愚鈍,沒有領會到那姑娘對他的一片深情,心想只要把她哄進家門,給自己生了孩子,就算她和她父母反悔也於事無補了。
那姑娘見徐鐵應神情十分複雜,半晌沒有回話,便急切地又問了一句,答應我好嗎?再幹兩年就回家。
徐鐵應用疑惑的眼神凝視着那姑娘,嘴脣和鼻翼翕動兩下,向她問道:“你的意思是不想我在部隊長期幹下去?”
那姑娘點點頭,徐鐵應大爲驚疑,對他說可是你父母要求我必須混上正營級幹部,到時好接你隨軍,從此脫離農村,兒孫斷了這世代啃黃泥巴的命。
那姑娘咬了咬嘴脣,語氣沉重地說道:“那是他們不想讓我嫁到你家吃苦受累,希望我脫離農村,過上好生活,可是我有我的想法,我看得出來你是個踏實的人,只要和你長期在一起,再苦再累我都心甘情願。”
略事猶豫後,徐鐵應將信將疑地問那姑娘,我家境貧寒,父母就只有我這一個兒子,負擔很重,你是知道的,難道你真不怕嫁給我,一輩子吃苦受累?
那姑娘毫不遲疑,斬釘截鐵地道:“只要和你長期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徐鐵應見那姑娘的
話堅決如鐵,臉頰登時變得緋紅,心裡有點羞愧,仍還對她的話半信半疑。
坐在長途汽車上,徐鐵應透過擦得十分潔淨的車窗,望見那姑娘深情款款地望着他,汽車發動了,她朝她揮動着右手,大聲喊着哥,我等你回來。
徐鐵應望着那姑娘豐盈的身影在視線裡漸漸縮小,心裡既感動又疑惑,他感動的是那姑娘說的那些情真意切的話,疑惑的是那姑娘的言行太過反常,別的農村姑娘之所以樂意嫁給他,是因爲誤把當成了軍隊幹部,以爲嫁給一個吃皇糧的軍人,兒孫就能從此斷了啃黃泥巴的命,畢竟婚姻生活是要以物質條件爲基礎的。而她卻跟別人大相徑庭,竟然一再表明希望他早日退伍返鄉,只要能和他白頭偕老,再苦再累都無所謂,態度還十分堅決。
望着那姑娘從視線裡徹底消失,徐鐵應還是異常納悶,忖道:我不過一個芝麻大小的班長,地地道道的貧苦農家子弟,沒錢沒權沒勢,她雖是農村姑娘,但天生麗質,溫柔賢惠,不愁嫁不到好人家,可她爲什麼偏要對我情有獨鍾,不嫌我家窮,不怕將來負擔重,她到底圖我那一點。
返回部隊以後不久,徐鐵應便收到了那姑娘的來信,說在未過門的這兩年裡,她每個月都要到他家去看望公公和公婆,幫他們做家務活。
徐鐵應開始還滿不在乎,以爲那姑娘只是說說而已,不會太當真,後來才得知她說到做到,果真每個月都去他家住幾天,屋裡屋外,忙活個不停,他父母都感到很愧怍,心想這麼好的姑娘理應嫁個好人家,在咱們這等窮困家庭來吃苦受累,實在太可惜,好在兒子在部隊提了軍官,總算有了盼頭。
徐鐵應打消了之前所有的疑慮,開始真正領會那姑娘確實是深愛着他,沒有半點虛假,心裡不免有些愧悔,覺得她是個好姑娘,不該欺瞞她,又感到她姿色出衆,勤勞質樸,溫柔賢惠,嫁給自己吃一輩子的苦,實在不值當,自己坑害了人家。
今年,徐鐵應如期回家,在操辦婚禮之前,他對那姑娘說了實情,原以爲人家一氣之下會把他給吹了,誰知她竟然不以爲忤地道:“你沒提幹更好,我早就不想讓你在部隊長期幹下去了,免得我一人在家獨守空房。”
徐鐵應見那姑娘實心實意想和他長相廝守,不願忍受夫妻兩地分居,遠隔千里的孤寂,心裡更不是滋味,臉頰通紅,臉皮火辣辣的,像火烙一樣,覺得自己幹了一件傷天害理的錯事。
那姑娘彷彿早窺測出了徐鐵應的心思,坦誠地對他說,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嫁給你後過苦日子,可是你該知道的,咱們農村人生來都是不怕吃苦的,我願意嫁給你,一是我很崇拜軍人,二是你是個很踏實的人,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你家貧困是不假,但我們有雙勤勞的手,你又當了這麼幾年的兵,肯定不怕困難和挫折,一定能吃別人不能或者不願吃的苦,我想只要我們吃苦耐勞,會蓋起新房屋的,父母年老後會享受到清福的,況且現在都改革開放好幾年了,憑你的身板,體力和意志,不愁掙不到錢。
聽了這番話,徐鐵應登時感到振聾發聵,她說得非常對,現在改革開放了,國家大力搞經濟建設,自己在部隊摸爬滾打這麼些年,身板夠結實,體能夠強勁,作風夠硬朗,意志也夠堅定,這些都是非常人所具備的資本,只要自己肯吃苦耐勞,辛勤打拼幾年,全家人必定能過上好日子。
他忽然感到那姑娘的眼光和見識非尋常農村姑娘可比,不問不知道,一問着實嚇他一跳,人家考師範學校只差幾分,在農村來說稱得上文化高,有水平的姑娘了。
他眼角溼潤,止不住流下兩行熱淚,一把將那姑娘摟抱在懷裡,情緒激動地道:“我徐鐵應雖然沒錢沒權沒勢,但能娶到你這麼好的妻子,是我祖上積德,菩薩顯靈,放心,今年年底我的服役期就滿了,到時我復員回來,咱倆一起吃苦。”
那姑娘的嬌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一把抓緊徐鐵應的手,只不過她的手明顯以前要粗糙了很多。
徐鐵應神情憂慮地問那姑娘,你父母知道實情後該怎麼辦?他們肯定怨我欺騙了你,反對你嫁給我。
那姑娘不假思索就說先瞞住他們,等咱倆結了婚,生米做成熟飯,他們想阻撓也來不及了。
於是,他和她決定立即完婚,爲圖省事,爭得雙方父母勉強同意後,連結婚典禮也不操辦了,去了趟縣城,辦完結婚手續,兩人正式成爲夫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