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軍如洪水般從廣西、廣東向北推進,半個廣東省落入侵略者手中,而且幾乎全是經濟發達地區。廣東方向,中國主力部隊的陸續到位,無所不在的襲擊騷擾,再加上拉長的戰線,盟軍終究還是放緩了進攻的步伐。但統帥部的參謀們知道,一擊凌厲的直衝拳之後,換爲步步爲營穩紮穩打,根本就是盟軍的一種策略。誰也不會輕視一個超級大國加上幾個侵略主義國家爲了利益所爆發出來的力量。
壞消息一個個傳來,盟軍步步緊逼,中國步步後撤。
終究還有好消息:廣西東部的美軍第10山地師遭到12師的痛擊之後,再無進攻之力,縮到了北流城南舔舐傷口。第25輕型步兵師進入北流,替下了重傷的第10山地師。
第25輕型步兵師雖然與第10山地師同爲美國陸軍的輕型裝備師,但現對於綽號爲“高山”大名鼎鼎的第10山地師,綽號爲“熱帶閃電”的第25輕步兵師少爲人所熟悉。然而,這個編制人數僅11000餘人的輕步兵師能夠在這種時候接下“高山”師的任務,已經足以證明一些東西。
在總參情報部裡,對第25輕步兵師的評定是這樣的:可以進行城市戰或進行警備任務但無法抵擋重裝甲部隊、炮兵集羣、戰術導彈部隊的襲擊,尤其是突然襲擊。換句話說,弱點與第10山地師一樣,缺乏重裝甲防護力,別於第10山地師的是,該部不擅長山地作戰。但是,該部精於游擊戰或破襲、突襲和支援作戰。
在第10山地師遭到重創之後,派出一支性質相差無幾的第25輕步兵師來接替,就不怕重蹈覆轍?難道盟軍指揮官傻了?
很顯然,不是。如此,盟軍的部署就值得推敲了。
然而讓大多數中國指揮官疑惑的是,自第25輕步兵師進入北流,就再也沒有前進一步。偵察情報顯示,該部忙於構築工事,而且得到了一個工兵營的加強。精於城市戰的第25輕步兵師在北流城區駐足不前構築工事;盟軍戰機大批出動對象棋一線的中國進行不間斷轟炸;盟軍後續部隊加速登陸北海、防城……
一系列的情況表明,盟軍想把北流建成一個鞏固的橋頭堡式前進基地,積蓄力量。
這絕對不是好兆頭!
聯合指揮部計劃讓象棋一線的第92空突旅和第86機步旅向前推進,但盟軍連綿不絕的阻隔式空襲,使得中國地面部隊機動受阻,航空兵部隊尚未從創傷中恢復過來,無法保證地面部隊的野戰防空安全。冒險出擊顯然不符合中國軍隊現階段的作戰部署。
實際上,中國更需要喘息的時間!
就這樣,廣東方向,盟軍步步爲營穩紮穩打,中國軍隊步步後撤逐步抵抗;廣西方向,因爲12師的拼死一擊,盟軍不得不停下腳步調整部署改變策略,也給這個方向的中國軍隊留下了難得的喘息和集結時間。雙方都在瘋狂地做準備,可以肯定的是,時間不會很長。
一時間,西南戰線無戰事。
夜幕慢慢降臨,遠處的天空亮起數道閃電,緊接而來的是沉悶的爆炸聲。
高強徒勞地放下夜視望遠鏡,走進杜浪的房間。
很小的房間,裡面放了兩張架子牀,一張小桌子,一部電話機,就再沒空間再也其他東西。燈光下,杜浪盯着桌面上的地圖,不關心來人是誰。
“唉,象棋一線的92旅,86旅,21軍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進攻跡象!如果不趁機攻入北流,殲滅美軍第10山地師,那我12師所有的犧牲就白費了!最高統帥部究竟在想什麼?”
高強忿忿把望遠鏡扔在地圖上。
杜浪輕輕地撥開望遠鏡,眼睛始終沒離開地圖。
“美軍第25輕步兵師已經進入了北流,現在的北流沒有那麼容易打下來。”
高強走過去一看,交通旅遊地圖,上面用鉛筆畫着密密麻麻的各種線條。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臉龐。
“他,他……”高強不知如何開口。
“失蹤了,”一顆淚珠滴落在地圖上,杜浪昂起頭,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死不見屍。”
高強心裡一陣悲涼,那樣的戰火之下,失蹤無疑等於死亡,死無全屍的那種死亡。拍拍安慰地拍拍杜浪的肩膀,道:“別難過了,他死得其所,是英雄。”
“是我把他帶入戰場,我對不起他。”杜浪難受地開口。
此刻,無論是誰,都認定路邊難以在北流之戰中存活下來。
“好了兄弟,”高強提高音量,“在抵抗侵略者的鬥爭之中,每一個人都有去死的義務!未來將會有更多的人這樣做,你我也將會用自己的生命維護祖國的領土完整!”
杜浪輕輕收起地圖,放進上衣口袋裡,喃喃道:“也許,他還活着。”
高強只當他在自我安慰,便轉而道:“別想太多了,來,說說你對目前局勢的看法。”
杜浪擡頭看着他,眼中流露出莫名的傷悲。
“怎麼這樣看着我?”高強心裡沒來由的慌張。
他慘淡一笑,“12師已經徹底打廢了,你要關心的是番號能否保留,而不是幾百公里之外的戰局。”
高強呆住了,像睡夢中的人被驚雷嚇醒,一下子回到了現實。他癱坐在牀鋪上,再也沒有支撐自己的力量。滿編上萬人的12師,襲擊中去其半數,又以半殘之師向敵發起攻擊,存活下來的官兵不足一千,身體完整的僅僅十之七八!
統帥部會重建12師嗎?
毫無疑問,任何決策者都不會在這種名存實亡的部隊上浪費寶貴的資源!12師是英雄之師,但也是殘廢之師!
“不,不,”高強的眼中燃起光亮,“12師不能撤銷,12師不能撤銷,絕對不能撤銷!”
他毅然走出房門,留下一顆不屈的心。
杜浪長嘆一聲,想起了受傷的楊華,那個外號叫大牛的中士。來自海軍陸戰隊的杜浪在這裡除了高強,就只有楊華和齊分兩個並肩作戰過的戰友,還有生死不明的路邊。他拿起僅剩的半包玉溪出門,找到了住在隔壁的齊分,一起朝醫院方向走去。
黑夜中的梧桐樹兵營,設在防空洞裡的醫院卻沒白天黑夜之分。
路邊慢慢地坐起來,環視着寬大的通道,兩邊排滿了病牀,輕傷員被安排在這裡,通道中間留出一條能通汽車的路。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留下的地下建築,經過現代化的改造,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其他傷員熟睡着,偶爾有護士穿過通道,逐個病牀檢查。
一個星期過去了,路邊身上的傷基本無礙,後背的傷口已經結疤,睡覺已經可以平躺着睡。而今夜,路邊無眠。
他看見旁邊的桌子擺着自己的那套老式迷彩服,疊得整整齊齊,還有斑斑的血跡,上面放着抽剩下的半包煙,還有一個打火機。他拿起煙,仔細端詳着上面的兩個字“玉溪”。很漂亮的名字,很漂亮的地方。而此時,這個南疆的美麗城市,估計也在戰火中呻吟吧。
下牀,帶上打火機,路邊緩緩地朝通道口走去。
燈火管制下的梧桐樹兵營死一般漆黑,偶爾露出點點昏黃的燈亮,幾隻螢火蟲忽上忽下地飛過,慢慢地隱入樹林,消逝。
他慢慢朝着樹林走去,背影慢慢湮沒在黑暗中。杜浪跟齊分從另一個方向走來,走進通道口那瞬間,眼角瞥見了路邊暗淡的背影。
“剛纔那邊的背影很像是路邊。”杜浪皺着眉頭說。
齊分愣了一下,朝那邊望去,擔心地看着杜浪:“哪有人啊!杜哥,你沒事吧?”
杜浪看着齊分,又看了看那邊,一片漆黑,茫然了。
齊分安慰道:“杜哥,我去收殮隊查過,找到了他的屍體,”他音線變得哽咽,“血肉模糊,看不見臉,但是無論身材還是着裝,都跟路邊的一摸一樣……杜哥,我知道你難受,我也難受,大牛也難受,可我們得面對事實,杜哥,節哀。”
杜浪使勁搓了搓臉,道:“走,看大牛去!”
他們大步走進通道口,護士小燕與他們擦身而過,站在通道口左右望了望,咬着牙齒,輕輕跺腳,朝樹林方向走去。
寂靜的小樹林,戰火中難得的安寧。
梧桐樹兵營所處的位置,再加上良好的僞裝防護,避免了盟軍的空襲。於是梧桐樹兵營變成了12師和後方醫院的共用基地,悲哀的是,現在的12師,躺在醫院裡的士兵比住在兵舍裡的要多得多。
找了一棵樹,坐下來,擡起頭望着無盡的蒼穹,遠遠的那邊天還有淡淡的火光映上夜空。不過二十四個小時的北流之戰,一千多人煙飛灰滅。他點上一支菸,心裡隨着煙霧的薰陶陣陣的痛。他見過生死,他曾經的手下埋骨他鄉,他扛過來了。爲國盡忠,雖死猶榮。然而那畢竟是不爲人所知的秘密作戰,小規模超低烈度的特種作戰。而現在,一場現代化的戰場拉開了序幕。戰機肆虐,火炮狂吼,鋼雨飄灑,人的軀體便顯得那麼的脆弱。
千百度,爲犧牲的戰友哭泣,如今,那些不曾相識的戰友,用自己的鮮血染紅了華夏大地,有恐懼,但沒有猶豫地抗擊侵略者。無窮無盡的傷痛纏繞全身,無可阻擋的淚水緩緩淌流而下。
小燕遠遠的看到穿着白色病號服的路邊,慢慢走近,便看到了那個滿身傷痕的年輕士兵淚流滿臉。她走到路邊面前,蹲下來,看着他,眼中帶着憐憫。心裡又是陣陣莫名其妙的痛,她慢慢地把他攬入懷中,兩人倒在草地上。
他再也扛受不了,俯在她懷裡低聲抽泣。
“哭吧,哭出來就不難受了,乖。”
小燕輕輕低撫摸着他的臉龐,心裡滿滿是痛惜。
老月光,無聲地揮灑着,小樹林,安靜地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