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起欲言又止,看了下四周,對衛長風說道:“咱們進帳慢慢說吧。”
一邊上,鄭都統聽得白起說起了個什麼伯夷幫,也想跟着聽聽,見白起和衛長風往帳內去,也跟着上前,卻被衛士擋住,只得止住腳步,他心裡想了想,決定去問王公公,想來人家大內的人,應當有見識,這事兒應當是知道的。
衛長風跟着白起進了帳,白起先是查看了一下帳內的陳設,對衛長風說道:“賢弟,你最好將牀的位置經常調換一下。”
衛長風點了點頭,心知這是白起的關心,只是,就算天天調換牀的位置也不能防得了刺客,究其根本,還要知道刺客從何而來才行。
白起坐下,對衛長風說道:“這伯夷幫,取的是伯夷叔齊的典故爲幫派之名。”
衛長風“啊”了一聲。
伯夷叔齊的典故他自然知道,這二人是商末孤竹君的兩個兒子。相傳其父遺命要立次子叔齊爲繼承人。孤竹君死後,叔齊讓位給伯夷,伯夷不受,叔齊也不願登位,先後都逃到周國。周武王伐紂,二人叩馬諫阻。武王滅商後,他們恥食周粟,采薇而食,餓死於首陽山。這是忠臣報節守志的典範。
看來這個江湖幫派倒也不是全無文化的粗人,能用此典爲幫派之名,也很有些文雅之氣,只是這名字取的也太奇特了些,爲什麼要用這個典故?難道是因爲。。。。。。
衛長風猛的站了起來。
他明白白起爲什麼要讓他到帳裡來說這件事了。
這個幫派,是由忠於西漢的人組成的!
現在已經是東漢,但這些人正如伯夷叔齊恥食周粟一樣,不肯承認東漢,所以他們才以伯夷爲名。他們之來殺自己,是個鋤奸的意思。要知道衛長風是西漢名將衛青的後代,身爲西漢名將之後,卻幫着這些人眼中的“反賊”作戰,不是叛賊又是什麼?只是他們如何得知了自己是衛青之後,卻不清楚了。
白起也正是想到這一點,所以才讓衛長風進帳來說。衛長風當然知道自己與這些人沒有聯繫,但如果這件事傳了出去,大家的第一個疑問肯定是:爲什麼這刺客只殺衛長風,而不是別人?
那結果很明顯:因爲衛長風背叛了這個幫派。
另一個結論就是:衛長風極可能與這個幫派有過聯繫,甚至乾脆曾經就是這個幫派的一員。
這可是謀反的大罪!
白起看着衛長風的表現就知道,衛長風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象這種話,能不說出來就不說出來,別說他不是一個多嘴的人,就算是一個多嘴的人,這種話也是最好不出口。所以他沒有再解說,只是問道:“賢弟,你可能猜到他們是怎麼知道你是衛青將軍的後代的?”
衛長風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是誰傳出的。但這件事知道的人其實還是不少的,此前他初見趙自安時,許多人都聽到趙自安說到此事,後來據說朱令和方鎮海也都知道了此事,所以從哪裡傳出去的,實在無可考查。至於這個幫派是如何派刺客混進來的,因爲刺客已死,也是無可追究了。
白起見衛長風搖頭,也是皺起了眉毛,說道:“這一件事,還要與方將軍研究一下。我知道這伯夷幫就在這一帶活動,只是此前他們一直是與東胡人爲敵,沒想到他們會派人來行刺你,如果單止是行刺你一個人還好說,但這件事,極可能表明他們要對我軍有所動作,這可是大事。”
衛長風點了點頭。
白起說的沒錯。漢軍接下來還要再往前進攻,直到攻下王城,如果後路有這種幫派在騷擾,極可能面臨**煩,所以必須要將這個幫派清剿了才能安心進兵。只是,這卻是個裡外爲難的事,要知道這些人也同樣與東胡爲敵,清剿伯夷幫,無異於內鬥。但不清剿,卻又真的不能安心與東胡作戰。
“明日一早,我親自和方將軍說。”衛長風說道。
白起一笑:“哪裡是‘明日’,是今日了。”
衛長風這才驚覺時間已過三更,也是笑了一下。
白起卻打了個呵欠,對衛長風說道:“賢弟,日間愚兄有些勞累,有些撐不住了,賢弟自便,我要去睡一會兒。”
衛長風急忙點頭,囑咐白起快去休息。
白起出了帳,直等到衛長風帳內燈火已熄,才悄悄叫過數名衛士,下令加派人手,三重崗哨警戒,又親自繞帳反覆查看了好幾回,佈置好了哨位。待得這一切都做完,時已近四更,天都有些微白了。
(二)
一大早,衛長風就直奔方將軍的大帳。
這一回他可得不但主動,而且儘早的彙報,這等事如果是他自己報上去沒有什麼大事,如果讓別人搶先報了,卻有他隱瞞不報的嫌疑,而隱瞞的原因也可以推定:他本就有反東漢之心。
所以這件事可不能等到升帳時,要早早的去報。
方鎮海其實一直在等着衛長風來。
昨天的刺客事件他已經知道,而且也通過其他途徑知道了這件事與伯夷幫有關,這樣重大的事件,他怎麼可能充耳不聞,所以他其實也早已經起來了。衛長風才一求見就立刻被傳進帳。
衛長風簡單說了一下昨晚的事,方鎮海卻是早有打算,說道:“據說這個幫派的人數不少,動轍呼嘯聚集,多時能有數千之衆,周邊縣鎮多有其耳目。此次既然他們已經對咱們出手,此等幫派還要儘快清剿,以防我軍後路受擾。”
衛長風的心裡卻猶豫了一下。
這些人和漢軍的關係其實很怪。若說他們是敵人,他們卻與東胡是死敵,若說他們是朋友,他們卻又與漢軍是死敵。他想了想,問道:“必須盡數擊殺嗎?”
方鎮海笑了笑,答道:“都是大漢子民,哪裡能這等絕決。能招降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不能,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衛長風點頭,見沒別的事了,就要起身告辭,方鎮海卻止住了衛長風,從桌子上拿起一件公文來,對他說道:“恭喜衛將軍,兵部已經同意你升爲常將軍,只是戰事緊急,路途遙遠,一時不能行拜將之禮,特以公文相賀。”
衛長風有些意外,一則意外於突然間升爲常將軍,二則意外於升爲常將軍卻不能拜將。
方鎮海其實更是意外。他此前怒批兵部公文,強硬頂撞,說衛長風已經一役三功,當爲常將軍,心裡以爲兵部要麼不批衛長風的常將軍任命,要麼就是批准,風風光光的登壇拜將,沒成想兵部卻來了個四不象,既然不得不批,我批,但我得折一折你的面子,不拜將。
不用問,這又是朱令的手筆。這位陰險小人於討價還價一道很有心得,方鎮海一怒,朱侍郎自知已經不佔理,只得屈服,但這不代表他不搞一些小動作。現在,他的小動作就是:升職可以,拜將不可以。好歹的也算是找回點面子。
不過方鎮海倒也不打算得理不饒人。他剛正不阿沒錯,但不是一味蠻幹,既然衛長風的常將軍任命已經下來,佔了實惠,也就將面子的事情讓一讓罷了,逼的急了對誰都沒有好處,所以違心的幫兵部撐了個臺。
衛長風倒是無可無不可,雖然不能拜將的確有些遺憾,但人家兵部的理由堂而皇之,你又能如何?所以他點頭稱謝,心中卻大感壓力。這一回,只怕自己要獨當一面了。
二人於是又研究起人事提升來。衛長風既已是常將軍,自然要有人接手牙將,衛長風提議由白起接任,方鎮海於白起的能力早有耳聞,點頭同意。至於另一位參將卻是麻煩,因爲現在人手不足,急切間從哪裡調來?二人研究了一會兒,衛長風提議乾脆讓鄭六來先當個虛職參將。
方鎮海於這個提議大爲奇怪。
這鄭六本是畫師,讓他當個虛職小都統已經是特別對待,現在又讓他越級提升,成爲虛職參將,實在有些違背常理,只是衛長風言辭間極是堅持,畢竟衛長風是第二隊的統帥,只要他的任命沒有大的問題,方鎮海也不好過於反駁,於是只得勉強同意。
其實,衛長風這樣做自有自己的打算。因爲他不想讓無功之人亂提升。
現在第二隊缺少一個參將,如果從別隊調來,難免於其他隊的力量有損,如果不調來,急切間胡亂提升一個,萬一不稱職,卻又不好辦,所以他的想法是讓鄭六先佔了這個位,待以後有了合適的人選再另行任命,自然,這要先和鄭都統談好,他這個參將是虛職,隨時可能拿下。
二人商議已畢,眼見得時候已經不早,再過一會兒就是升帳聚將之時,衛長風也就不走了,乾脆就在帳中相候。
過了一會兒,眼見離聚將已不過一刻,衛士突然來報:“王公公求見。”
方鎮海一皺眉,答道:“告訴他過一個時辰再來,現在我要聚將。”
那衛士卻沒有動,說道:“王公公說,如果方將軍不肯相見,他就只能寫奏章上報了。”
方鎮海聽得這話說的奇怪,問道:“什麼上報?報什麼?”
衛士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王公公只讓我如此傳話。”
方鎮海怒哼一聲,他倒不怕王公公這個奇怪的威脅,但王公公這樣說究竟是什麼意思卻實在不懂,他想了一下,說道:“請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