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璣問的是是否記得青瀟劍, 他問的不是徐少圖,而是十多年前也曾縱橫江湖的那個人,青瀟曾經的主人。
有人突然拍桌:“他們都姓徐!”
又有人道:“太不一樣了, 他們太不一樣, 這或許只是巧合, 無論是武功還是性格, 甚至長相, 徐青瀟一點都不像徐遺俠。”即使是當初徐少圖拿着青瀟劍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時,甚至他們都姓徐,他們都沒去想過徐青瀟會是徐遺俠的後人。
後來徐遺俠消失在了江湖中, 再也沒有人聽聞過他的蹤跡。
李松柏道:“在徐兄消失之前我曾見過他一面,那已經是十餘年前了, 當時他並沒有提及要隱退江湖, 一切都如往常一樣, 他行蹤本就難以捉摸,我們意識到他失去蹤跡也是在他的消息斷了好幾年後了。”
其餘人紛紛點頭, 李松柏說得沒錯,徐遺俠爲人雖然熱情,但向來獨來獨往,江湖上大概每隔一年就會傳出一件徐遺俠的事蹟,如今過了十多年, 再也沒有過徐遺俠的消息了, 恐怕是死了。
若是徐遺俠死了, 而徐少圖又是徐遺俠的兒子, 那麼徐少圖殺林三錢、周之撰、黎至然是爲什麼就不難想了。
甚至還把人約上了盟山來殺。
若是林三錢與周之撰、黎至然殺了徐遺俠, 那麼與三人交好的天璇又是在其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呢?
衆人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看向天璇,天璇對衆人聚集的目光感到不悅, 便道:“我雖與他們有交情,但也還未親暱到什麼都會對我坦言的程度,何況我身爲北斗劍派的天璇,他們即使在外與人積怨也絕不會來與我說。”
反正他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在座的一些人自然也是這樣想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無蹤劍派的孫立志道:“這是否太想當然了,因爲徐遺俠消失了,徐少圖殺三位前輩就是爲父報仇?要是徐少圖是爲父報仇,徐少圖的意圖我們弄清楚了,那三位前輩又爲什麼要殺徐遺俠。”
“你沒聽說錢家兄妹說見過黎至然嗎?他勾結了魔道,魔道要殺人,什麼千奇百怪的理由沒有?”
“那若是黎至然勾結了魔道其他兩位豈不是也勾結了魔道?你說這話將鄭前輩居於何地?!”
鄭前輩指的是天璇,他名鄭承陽,雖然世人都叫他天璇,但是他的姓名在座的人都還是記得的。
天璣突然道:“斯人已逝,師兄你何必遮遮掩掩不敢說出口呢?當年的一場錯誤,再怎麼掩蓋也是錯誤。”
天璇被天璣嚇了一跳,沒想到天璣居然想要開口將當年的事情。
天璣道:“師兄不願說,是想要保全好友最後的名聲,但此事遮遮掩掩下去也無益,我來說就是。”
“當年鐵劍山莊作爲江湖鑄造兵器最多的一個山莊,他們的兵刃雖然普通,卻受到很多天南地北初學武功的人的喜歡,與他們的產業相比,他們能收集到的情報自然也很多,那時候黎至然不知鐵劍山莊是瞑宮培養的棋子,私下同鐵劍山莊交好,自以爲耳聰目明無所不知,卻被鐵劍山莊利用,鐵劍山莊用錯誤的情報誤導了黎至然,使他以爲徐遺俠私下行事不端,品行惡劣,於是邀請林三錢與周之撰一起同他剷除徐遺俠。”
“三人的武功都非等閒,自然是成功了,之後三人也漸漸覺得此事有些不對勁,鐵劍山莊不敢怠慢,便也假裝心存疑竇的去調查,查了許久之後便告訴三人,一切都是一場誤會,鐵劍山莊自然裝得百般抱歉,三人也沒有閒心去追究鐵劍山莊的責任,那時他們都在責怪自己的輕率與衝動,何況鐵劍山莊也確實將戲做得很足,世人訛傳導致情報失誤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錯,誰能去責怪鐵劍山莊呢?”
“後來三人將此事說與我和師兄,坦白之後便隱退江湖了,之前我們察覺他們暗中上了盟山,也聯繫過他們三人,他們說有事要在盟山解決,說會把事情都解決好的,我們也沒太在意,出事之後我們再想聯繫他們,卻不知道他們到底藏匿到什麼地方去了。”
說着天璣提高了聲音:“現今鐵劍山莊滅門,三人身死,徐少圖你該滿意了吧?”
沒有人迴應天璣的聲音,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爲什麼徐少圖還是不肯現身?
原沂聽完了這個故事環顧四周,徐少圖沒有出現,他知道這個故事還沒有說完,若是這個故事說完了,爲何故事裡沒有玉劍?
若這些就是故事的全部,那麼要他上山的人和要他下山的人在這個故事的哪個部分裡?
如果這是徐少圖復仇的故事,那麼原沂是沒必要出現在這裡的。
雲曉喝了一杯酒,語氣很輕佻:“看來徐少圖還不滿意。”
沒有人斥責他,甚至連不悅的眼色都沒有,因爲他們知道雲曉是瘋子,在座的人,一部分知道雲曉當初叛盟是真的,剩下那一部分在懷疑他當初叛盟是真的,誰也不想和這個把江湖人心翻來覆去玩弄還換來舉世譽之的瘋子置氣。
“那麼有兩個答案。”雲曉把空酒杯夾在指間來回轉:“剛纔所有的話都是假的,連徐少圖是兇手這件事都不存在,兇手不是徐少圖,一切另有緣由,或者剛纔的話都是真的,徐少圖是兇手,他沒出現是因爲殺徐遺俠的兇手還沒死光。”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是這輩子第一次聽到天璣一次說這麼多話,而云曉當先就說,假如這些話都是假的。
這侮辱的不是這個故事,侮辱的是天璣。
雲曉自然也感受到了大家聽到他話之後詭異的沉默,笑着問:“怎麼了?事情總有真假,話說出口的那一瞬各有一半可能,真話,或假話,天璣就不會說謊嗎?”
天璣對着雲曉怒目:“我是北斗七星!”
雲曉用同樣的氣勢盯着天璣:“你算什麼...”
“雲曉。”彥飛白淡然的打斷了雲曉的話,看了一眼左側的婢女:“新上的十三醉給雲曉添上。”
婢女走下去,纖白的手準確無誤的從雲曉的五指間拿出了快速移動的酒杯,給他斟滿了酒。
雲曉想要說的是‘你算什麼天璣’,話沒說出口,他看了一眼彥飛白,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到底誰算天璣在座的不少人也清楚,但是不適合說出來讓後輩們聽,畢竟這個人現在成了武林至尊,差點成爲天璣這個往事又有什麼值得提起的呢。
李松柏現在真是一個頭比兩個大了,他是最怕雲曉和七星劍派吵架的人了,因爲雲曉的脾氣有一半是爲了彥飛白,彥飛白又是他力薦之下當上盟主的,而李松柏自己則是七星劍派的女婿,他是最討厭複雜的人,結果活着活着就這樣了,真他-娘憋屈,李松柏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夫人,得忍着。
李夫人笑了笑,伸手給李松柏倒了杯酒。
原沂這一輩分的人都老老實實坐着,前輩們正在吵架,他們得老實點。
雲曉對天璣道:“你說所有涉及殺徐遺俠的人都死了,若是再有人死,又怎麼說?”
“你就如此期盼此事沒有結束?”
又吵起來了,衆人默然。
原沂坐在最偏僻的角落裡,敏銳的感受到有視線在打量他,舉目看過去,是李綠玉與李碧痕,李碧痕長大了不少,依然還帶着面紗,對上原沂的目光,她彎眸笑了笑,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笑得有些惡劣。
李家的女兒果然都不好惹。
原沂收回目光。
宴會散了之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聽前輩們吵架這種事,對於很多他們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來說並不輕鬆,原沂一向將彥飛白、雲曉視爲自己的未來,但更多的人是在仰望他們,仰望他們這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離開的時候有人在擦汗,天璣當時吼那一嗓子“我是北斗七星!”,把他的汗一下就震出來了,現在都還沒止住。
李碧痕挽着自家大哥回到他們在盟主宮的院子裡,李綠玉走在他倆的身邊,嫌惡的看了李碧痕一眼:“李碧痕,你要這樣挽着大哥挽到什麼時候?”
李碧痕看出二姐對她的不悅,張口便道:“挽到我樂意,挽到我老,挽到我死。”
“好了。”李青江笑着把手臂從李碧痕臂彎裡抽了出來:“你兩要當一輩子冤家嗎?碧痕,你長大了,不許和你二姐鬥嘴了。”
李碧痕沒說話,大家也都沒說話。
直到李綠玉離開,李青江纔開口:“你最好不要再鬧了,今晚你就在這裡睡下,別再往外跑了,再繼續下去大哥不會再幫你了。”
李碧痕明朗的笑了:“大哥你什麼都不明白,這其中的奇妙無窮。”
李青江盯住了李碧痕:“什麼奇妙無窮?”
“就是妙,非常妙的一些事情”說罷李碧痕轉身離開:“不要來阻礙我,大哥你說過會一直對我好的,如果你阻礙了我,我就當你食言了。”
李青江沒有追上去:“你的一舉一動我都會看着的,你不許胡鬧。”
原沂回到客棧的時候,凌夜正坐在大堂吃夜宵,原沂陪他坐下:“怎麼一個人。”
整天和他如影隨形的呂少怎麼不見了蹤影。
凌夜頭湊在碗沿吸着麪條,吞下之後道:“他要好好整理一下他的寶貝文稿,在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