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寒現在的腦子在經歷風暴。
從一方面來說，她感覺夜魔說的有道理，但是從心裡卻又不甘心。
憑什麼我們唯我正教就不能在乎人品了？
對這一點，她很不服。
卻又無法反駁！
因爲她更清楚，唯我正教手下這幫人是什麼秉性。
“雁大人，其實您顧慮的，有些偏頗，屬下今日斗膽說幾句話。”
方徹道。
“你說。”
雁北寒有些迷惘的眼神看在方徹臉上。
方徹咳嗽一聲，道：“人品這東西，在普通人之中很重要，在和平社會也很重要，在生意中很重要，在武者中也很重要。”
“但是雁大人您看到的是高層的人品。”
方徹重複了兩個字，口氣很重：“高層！”
“其實從某一個方面，悲觀的來說，達不到一定的位置，甚至沒有資格用人品來說話的。”
“就算是守護者內部，也同樣有派系傾軋，也同樣有互相陷害，刺殺，互相拉後腿，甚至趕盡殺絕……您也不要把所有守護者大陸的武者人品都想得那麼好。”
“在中下層來說，在遇到生死自保這種事情的時候，絕大多數人考慮的永遠是自己的存繼，而不是自己道德的瑕疵。”
“這一點，與我們唯我正教，甚至是完全一樣的。”
“所以……誰也別說誰高尚。所謂人品，乃是到了一定的高位，纔能有資格具備並且真正發揮作用的。一個隨時被人拋棄犧牲的棋子，哪怕人品道德是個聖人，但在可以利用他的人眼中，這就是一個傻逼！坑死他很容易而且沒負擔。”
“您看到的古長寒等人人品很好，的確，這一點誰都不否認。但您也應該知道，古長寒和他帶走的這些人，絕大部分已經有資格可以去講人品了！”
“他們資格足夠了。”
“所以雁大人您纔會這麼想。”
雁北寒慢慢的聽着，一句一句的進入耳朵，進入腦海，進入心中。
這樣的話，對她來說，也不算陌生。
但是卻從未如此係統性的一次性灌輸。而且還是從自己看重的人口中說出來，那種感染力，自然而然的變得強大。
“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雁北寒緩緩點頭。
然後苦惱道：“不過還有一點就是，我們做出了所有的努力，最終我們自然是有了收穫了，但是每一次行動，卻都會白白的給守護者的送去好處。這一點，讓我非常的不甘心。”
“而且送過去的，逼過去的，往往還是菁英之選！這憑什麼？”
雁北寒嘆口氣：“憑什麼守護者那邊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坐享其成？”
方徹深吸一口氣。
這纔是關鍵問題。
也是雁北寒真正的困擾。
而且也是自己謀劃的根本之所在。
這個問題很敏感。
方徹沉吟着，道：“我明白雁大人心中的顧慮，但是我認爲考慮這些問題，屬於自尋煩惱。”
“怎麼說。”雁北寒問道。
“關於世外山門，牢牢佔據大陸數萬年，甚至有一些，比守護者和唯我正教的歷史還要悠久。”
方徹思想清澈到了極點，緩緩說來：“所以，世外山門在這個大陸上，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說，他們佔據了相當大的比例的大陸氣運！這一點，雁大人應該不否認。”
“是的。”
雁北寒緩緩點頭。
“換一句話說，只要世外山門還存在，那麼不管是守護者，還是唯我正教，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一統天下！讓氣運歸一！這一點，雁大人應該是知道的。”
雁北寒再次緩緩點頭：“是的，我爺爺也這麼說。而且據我所知，東方軍師的想法，應該與我爺爺是一樣的。他們都是決策者，心中想的差不多。”
這一點倒是有道理的。
東方三三對於世外山門的看法的確如此。方徹曾經聽東方三三說起過。
“所以世外山門就成了兩家都頭痛的問題了。”
“關於雁大人的困惑，不過只有我們家幹活，卻是白白的爲守護者送資源和人手。這一點而已。”
方徹豎起來一根手指頭：“這一點，本就是咱們設定的方向，也是雁大人自己的前途之所在。此其一。所以從這一點上來說，雁大人您現在心態，有些失衡。這樣不利於以後我們的計劃。”
雁北寒神色鄭重了一些，認真的道：“是！”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聲答應有些順從的意思。
“其二，如果我們不這麼做，任由世外山門一直存在下去，保持之前的狀態，結果是什麼？”
方徹道：“結果就是依然如前，他們絕不會給守護者搗亂，因爲守護者在整個大陸佔據着正義的一頭。”
“但是他們卻可以時不時的鑽出來幾個人，給咱們唯我正教搗亂。搗亂後立即縮回山門，我們依然拿他們沒辦法。若是找上門去尋個說法，卻又會導致好幾個世外山門瞬間聯合，共同對抗。到最後說法找不回，還是不歡而散。接下來越來越是變本加厲……”
“比如我們唯我正教佔據上風的時候，天宮突然出來大搗亂，導致功虧一簣的往事……”
方徹道：“這都是之前發生過的事，若是我們不拿世外山門建功立業，保持原本局勢，便是這樣的。這一點，雁大人應該不否認吧？”
“是的，這是事實。”
雁北寒點頭認可。
“其三，便是……世外山門我們長久不下手，但是隻要守護者騰出手，感覺有必要，就一定會下手的。無論早晚，哪怕再下去一千年兩千年，但是唯我正教不下手的話，守護者就必然會下手。因爲只有那樣，才能打破與我們神教的平衡。”
“所以兩派都必然有一家會下手。”
“雁大人現在取了，我們可以建功立業，雁大人也能嶄露頭角。但是現在不取，未來便是別人的功績。或者乾脆就被守護者一個個的收編掉，化作對付我們的力量。”
方徹道：“或許現在守護者還沒有這樣的力量和機會，但是未來卻未必。這是誰也說不準的。”
“所以，與其全部給守護者，不如我們先把我們那一半爭取過來。與其讓別人來建功立業，不如讓雁大人您揚名立萬，並且打下自己的基礎。”
方徹知道雁北寒既然心裡已經有了疙瘩，就必須要給她解開。
否則在行動上，就會猶豫。
而且方徹這些話，全是從事實出發，每一句，都是實話！絕不存在什麼忽悠，什麼欺騙。
一切就是這樣的。
擺出來就是鐵一般的事實！
連道理，也沒有半點虛假。
所以不由得雁北寒不信服。
方徹唯一隱瞞的一點就是：守護者並非是現在還沒有收復所有世外山門的力量這一個問題。而且，就算是力量足夠，也不會對世外山門下手。
因爲守護者佔據道義，佔據正義。
道義與正義，固然是利器，但是也是枷鎖，也是縛手縛腳。
覆滅別人山門，逼迫別人效力，這種事，守護者不能做，一旦做了，唯我正教趁勢而起，從道德根本全大陸攻擊，那麼並非好事。
人家平平靜靜生活修煉，偶爾還出來幫助你們，礙着你們了？你們就非要連根都拔去才甘心？
不得不說，這種理論，將會佔據很大的市場。
所以唯我正教只要不出手，世外山門就能一直存在下去。
但是對於唯我正教來說，世外山門的存在，卻是比守護者更難受的幾根大刺！
唯我正教出手，不用擔心輿論什麼的；而且世外山門一直對付唯我正教，人家師出有名啊。
方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將整個唯我正教高層一起出手，化作雁北寒的功績。
若是唯我正教重手出擊，世外山門都死光了，那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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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雁北寒出手，才能分化，將所有可以加入守護者的力量，徹底的並進來！
從根本上來說，方徹這一次的謀劃，造的殺孽，絕對是令人髮指的罪孽。
每一個世外山門都將是一片屍山血海才能分得出勝負，才能清楚陣營。
這樣的事，東方三三想要做，但是東方三三沒機會，雪扶簫做不成，芮千山等人更加沒機會。
陣營決定一切。
誰能相信東方三三給唯我正教出的主意？
一直到方徹出現，這個臥底兩邊的傢伙，纔有了名正言順的機會。暗中謀劃，順勢而推。
製造一個明朗的世界局勢。
也爲自己製造了滔天罪孽，無邊殺孽！
但是方徹早已經將這一切置之度外。
罪孽就罪孽，歸於我一身，便又如何？
雖然有幹天和，雖然的確是破壞了無數世外山門的人幸福平靜的日子，但是方徹從不後悔。
罪孽我背了。
無所謂。
世外山門的存在，也是因爲守護者在這裡撐着大陸，纔有了他們平靜。若是守護者敗亡了呢？
在統一天下的唯我正教面前，世外山門還能平靜存在下去？幸福生活下去？做夢吧！
到時候，會比現在悽慘一萬倍！
這些道理，方徹都不屑的去講；既然世外山門的人都在裝糊塗，裝着自己好像沒有受到守護者庇護一般。
那麼方徹就想辦法將這一層遮羞布直接揭了！
別他麼裝模作樣了，都暴露在陽光之下吧！
看看你們一個個都是一些什麼成色！
……
雁北寒緩緩點頭，露出笑容：“是的，你說的有道理。這一點的確是我有點多慮了，反而拴住了自己的手腳。”
方徹微笑道：“雁大人明白就好了，至於大人所說的人品問題……”
雁北寒展顏道：“我懂了，別再說了，再說一遍的話，會顯得我太不懂事。”
“屬下不敢。”
方徹道：“現在咱們神教，已經接近明朗化；無非便是在雁大人和封雲大人之間，產生第一人。而封雲大少現在在東南，等於是在守成；因爲東南局勢，太過於微妙。雲少反而不敢動。所以封雲大少等於暫時被困住了手腳。”
“這是雁大人強勢崛起的絕世良機。若是錯過這個機會，讓封雲大少從東南抽身出來……這世外山門的事情，未必還能掌握在雁大人一個人手裡。”
方徹道：“雲少未必可以取代雁大人對付世外山門的主導地位。但只要小使手段，在某個門派製造一些困難，讓大人進境停滯，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提出來前來幫助雁大人，從而插手進來這個計劃之中。而這種事，到了那個階段的話，就連雁副總教主，也無法制止雲少的插手，因爲他老人家不可能非要死守着功勞不讓封雲插手，表明非要將這個大功勞留給自己孫女……”
“所以……這件事，還需要加快。”
方徹道：“在雲少抽身出來之前，雁大人最低要攻略四個到五個！而且是完全的攻略！那樣的話，就算是有一點波折，封雲也插不進手。封堵他的理由，更是多了去了。而且可以指責他摘桃子……這一節，需要進度。”
雁北寒對方徹說的這番話深以爲然。
甚至想到方徹說的這個可能還出了一身冷汗。
因爲，的確是如此！
“你說的對，這一節，我還真的要重視起來。”
雁北寒道：“而且不僅是封雲，其他人定然也會有使絆子的。”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方徹道：“若是雁大人您真的做成了，那麼您在唯我正教的地位無人可以撼動，而且麾下高手與陣容，也已經是足可以自成一派的龐然大物。”
“世外山門有多少超級高手？若是真的聯合起來，總體數量甚至比咱們唯我正教都要多的。”
“那樣龐大的力量，因爲雁大人而收復，自然而然，那就是伱自己的部下了。”
方徹道：“所以眼紅的人，肯定會很多。而雁大人又是一介女子，本身在性別上，稍稍有些吃虧……現在大家給雁大人面子，乃是看在雁副總教主的面子上，但是大家喜歡喜愛卻不代表大家就能接受讓一個女人站在自己的頭頂上……這一點，雁大人心裡必須要有數。”
“屬下說話不好聽，但是心是一片赤誠的。”
方徹補了一句。
雁北寒臉色柔和下來，有些脈脈的看着方徹的臉，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生你的氣。你是真正爲了我好的。”
方徹憨笑。
雁北寒道：“那以你之見，寒劍山門之後，接下來我們對付哪個山門最好？”
方徹頓時愣住：“這個……屬下怎麼會知道？畢竟情報系統，都在雁大人您手上，屬下甚至不知道後面的門派的名字，更加不知道哪個山門的情報更加詳盡，也就不能推測出來現在哪個山門適合攻略……”
雁北寒眼神柔和，輕聲道：“所以我纔會問你。”
“啊？”方徹瞪眼。
“因爲你在這種一團霧水之中，才能看到大局。而我們分析的久了，反而容易落入某一個地方出不來。”
“所以……”
雁北寒充滿了信賴的說道：“夜魔，你就在這一團迷霧中，指一指方向吧。”
方徹頓時有點迷茫了。
這……讓我從哪裡說。
但是，方徹也明白，現在是自己的關鍵時刻，前面所有的鋪墊，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口水……以及從自己認識雁北寒以來的所有一切。
都已經將路鋪到了這裡。
現在的雁北寒對自己乃是完全的信賴。
而這種時候，這個問題，一來，乃是一個巨大的考題，可以讓自己更進一步的考題。
另一面也是雁北寒的看重和依賴。若是自己答不出來，或許雁北寒的態度在以後不會有什麼改變。
但是對自己的依賴卻會減少。
方徹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一點，皺眉道：“既然如此，屬下需要好好想一想。”
雁北寒樂得他多想一會兒，而自己也能多和他待一會兒。
眼睛溫柔的看在他後腦勺，輕聲道：“你慢慢想，不着急。”
方徹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將自己對世外山門的所有了解，都從腦海中挖了出來。
他皺着眉頭，在全是松針落葉的柔軟草地上踱來踱去，眼神中全是思索。
下一個目標？
現在已經攻略了寒劍山門，那麼接下來……
方徹想起來世外山門的排名。
天宮地府，青冥殿，幽冥殿，雪花宮，白雲宮，紫衣宮，陰水宮，烈火宮……浮屠山門，幻夢山門……寒劍山門……
所有門派的名字，在方徹心裡，一個個的晃過來晃過去。
方徹認真甄別。
雁北寒平靜的坐着，眼睛溫和的看着方徹在認真的思考，那屬於夜魔的身體，在緩緩挪動。
但是在雁北寒眼中，卻自動的換成了本尊方徹的英俊瀟灑的樣子，在從容瀟灑的踱步。
就好像是……在陰陽界的時候，自己沒有辦法的時候，方徹在苦思冥想一般。
而只要方徹苦思冥想了，就一定會想出來切實可行的辦法。
沒有任何一次例外！
從來沒有讓雁北寒失望過。
雁北寒看着看着，心情越來越是柔和，眼中神色也是越來越是溫柔。
一時間感覺自己如同在做夢一般。
在身邊全是夢幻的雲彩，整個身體也輕飄飄的。
雁北寒強行控制自己，將幾乎粘在方徹身上的目光挪移開，低頭看着地下。
心中悠悠嘆息一聲。
她現在最思念的便是陰陽界。在那個幾乎沒有任何外人的時候，只有自己和方徹兩個人。
雖然不斷地被追殺，不斷地遭遇生死劫難。
但是在那裡，只有我和他。
想怎樣，就怎樣。
雖然一直到最後，彼此也沒有吐露真正的心意。但不管是方徹還是雁北寒，都是絕頂聰明的人。
豈能不知道對方的情意？
但，身份所限，都在苦苦的支撐而已。
陰陽界的時間，幸虧也只有十年，雁北寒很清晰這一點：若是陰陽界的時間，延長一些，二十年？
不！
不用二十年，甚至不用兩年，只需要再延長一年，那麼兩人發展到什麼地步，都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可惜啊……”
雁北寒心中嘆息，眼神迷濛，不知道在想什麼。
突然改變了一個姿勢坐着。
臉上也忍不住有些發紅。
脣角卻露出來一絲笑意，想到方徹從陰陽界就開始裝，一直到現在還在裝，心中就忍不住的快樂。
翹着嘴角擡頭看去，正看到方徹皺着眉頭轉頭。
那眉宇皺起來的樣子……讓雁北寒心中怦然一跳。
微微側臉，看着面前的一株搖曳的小花。
輕輕道：“真好看……”
“我想到了一點。”
方徹完全沒有意識到雁北寒在想什麼，因爲這個問題對於他來說格外的重要，所以他是全力以赴的去動腦子。
一時間，心無旁騖。
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還皺着眉頭，在深沉到了極點的思考之中。
但這句話，卻將雁北寒從一切綺麗的夢中驚醒。
眼神一時間竟然有些迷惘，然後才恢復了清明。
“你想到什麼？”
雁北寒收拾心情，問道。
方徹皺着眉頭道：“這麼多的世外山門，每一個都不好對付……但是雁大人您已經拿下了寒劍山門。在這些山門之中，已經等於是開了頭。”
“所以接下來的目標若是放在浮屠山門，或者幻夢山門這等地位相當的山門的話，恐怕……效果就不佳了，起碼，沒有那種成就的驚豔感。”
雁北寒眼睛一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直接向着那幾個宮的其中之一下手。”
方徹輕聲道：“天宮地府和幽冥青冥，現在都很難搞，而且不具備碾壓他們的力量，聲勢也沒有徹底起來。”
“所以必須要留在最後，挾浩蕩之勢摧枯拉朽的碾壓過去才成。”
“而山門現在又有些重複，有一種吃老本重複的感覺，所以，那幾個以宮爲名的門派，纔是最合適的下一步目標！”
“第一步收復了寒劍山門，若是下一步收復浮屠山門，會給人一種按部就班的感覺。但要是下一步收復了雪花宮或者其他的……那麼就給人眼前一亮的層次感。”
方徹微笑道：“雁大人，您感覺呢？有時候，這種層次跳躍感，也是很重要的。”
雁北寒眼睛閃閃發光，發自內心的道：“夜魔！果然，在你手裡，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