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王海東這麼說,金胖子的臉上開始出現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金胖子尷尬地笑了笑,眯縫着小眼睛說:“你把古董抵押給李子敬不是不可以,但這就不能發揮這件古董的最大價值了。抵押給李子敬對你有什麼好處?還是拍較好,還能爲聚寶閣提升一下名氣。”
這一次拍賣會中的瓷器檔次整體不怎麼高,但市裡臨時通知說有一批廣東的客人要過來,因此,瀚海拍賣公司只有四處尋找一些比較珍貴的古董來撐門面。金絲描線粉彩鼻菸壺就是他們必須要拿下的一件。
王海東倒也沒再拿喬,而是點點頭說:“說這話不就對了,既然大家是做買賣,就要誠實一點,別玩虛的。這件粉彩瓷我倒不是不想出手,但你們也別想忽悠我。如果金先生有誠意,那就別兩條路,這哄哄外人還成,對我沒有用。”
金胖子心中暗暗吃驚,這小子對金絲描線的價值很是篤定,想必一定很瞭解,看來是唬不住他了,硬的不行只有來軟的了,要不然再雞飛蛋打一場空,最後什麼也落不到。當下他就說:“東西自然是好東西,誠意也是足夠的,這樣,那就按你說的辦,全託,各種費用我也能做主給你免掉。不過我們要爲你的這件瓷器做宣傳,因此你要跟我們簽訂一個合同,免得到時候出現什麼變故。”
如果這件瓷器拿到一線城市的話,那絕對會引起拍賣會的搶購熱潮,說是聚寶閣壓堂的東西也夠分量。王海東清楚,要不是聚寶閣最近出現了變故,這種瓷器應該死死地攥在自己的手中才成。簽訂個合同,金胖子也不怕煮熟的鴨子飛了。這一次金胖子是有備而來的,合同早就準備好了。金胖子使了一個眼色,一旁的小成把合同遞了過來。
王海東仔細地看了一遍說:“合同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但價格低了一點,金絲描線粉彩瓷可是第一次出現啊,你們就定一百萬,這種瓷器價格越高,越是會吸引更多的關注,關注的多了,瓷器自然也就能賣出更高的價格。我覺得二百九十萬還差不多,差一點不到三百萬,給人一種心理誤差,金絲描線值這個價格。”
“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句話用在古董上也是非常合適的,只要手中有好東西,就不怕沒市場。什麼叫壓堂?壓,鎮壓的壓,鎮壓鋪子的名聲。一件壓堂的古董比之整個鋪子的古董都要值錢,有這件古董在,行裡的人見到你說話的時候就會客客氣氣的,這就是壓堂古董的意義所在。
作爲聚寶閣壓堂的東西,定價二百九十萬還是比較合適的。雖然僅僅是一個價格的確定,卻也讓金胖子對王海東的忌憚加深了一層。別看二百九十萬和三百萬不過是相差了十萬而已,但其中的學問就大了。這玩的是一種心理戰術。
金胖子貌似威脅地點點頭說:“你要是不怕流拍的話,二百九十萬就二百九十萬。”
就在金胖子琢磨王海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的時候,一名七十多歲,略微有點駝背,一身藍色工作服的老人走了進來。這位老人手中拿着一個一尺多長的盒子,眼中卻流露出了一絲憂傷。
拿着古董出來賣的通常有三種人,第一種是古董販子、盜墓行裡的人,他們串鋪子是爲了賺錢。第二種是古董收藏者,一般這種人是以物養物。爲了買另外一件古董而賣掉自己手中的古董,這纔是一個古董愛好者的必修課。只是買古董,而不懂得賣古董,那不是真正的收藏者,而是敗家子。一般的古董愛好者就是靠着這種以物養物來玩古董的,要不然,一般的人家怎麼玩得起古董。第三種是賣家傳古董的人,這種人往往是家中出了變故,急需用錢。王海東如果不是意外得到了鈞瓷片和金絲描線粉彩的話,他也有可能淪爲第三種人。
王海東示意金胖子幾人稍等,走上前去問:“大爺,不知道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這老頭是來賣古董的嗎?未必,來找王海東鑑定一下的也未可知。反正鑑定也是要收鑑定費的,至於多少就要看古董的價值了。讓那老人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送上一碗茶。
那老人喝了一口茶才說:“我是機械廠的退休職工,可憐我辛苦工作了一輩子,把兩個兒子給拉扯大,結果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王海東愣了一下說:“難道是你兩個兒子不孝順?”兒女認爲自己的父母年紀大了不中用了,而且囉裡囉唆的很討人厭,不孝順也不少見。
那老人愣了一下,搖搖頭說:“兩個兒子雖然掙錢不多,卻也孝順,可惜我三個孫子在擇校的問題上遇到了麻煩,每個人要五萬塊擇校費,你說,我們這工人的家庭,咋弄這十五萬啊!”
王海東愣了一下,擇校費?這確實是個大問題。“唉,這事情不是您老人家一個人遇到的,這是現階段無法改變的現狀。老人家,不知道我有什麼能夠幫上你的啊?”王海東已經確定這老人是來賣古董的了。
王海東從小到大在古董市場混了這麼些年了,雖然江流市所有玩古董的人他未必都認識,但至少也是臉熟。可眼前這位老人,王海東從來都沒有見過,不可能是玩古董的人,所以只有是賣古董的了。
老人打開包袱,裡面是一個楠木的盒子,盒子左右雕刻龍鳳,正面是《王右軍喚鵝圖》,南派嘉定頂級雕刻師施天章雕刻。看到這個盒子,就算是不遠處的金胖子眼中都散發出貪婪的目光。這樣的盒子裡面那得是什麼樣的寶貝啊。老人打開盒子,裡面放着的是一件花瓶。
老人說:“這件東西是我在‘文革’時候得到的,當時我是工廠革委會的主任,我的一個下屬爲了討好我給了我這樣一件花瓶,聽說這東西是宋朝的汝窯瓶,價值連城。你給掌掌眼,看看是不是真的。”
王海東小心拿在手中,仔細觀察,這種東西他砸了也不是一件兩件了,連清朝仿汝窯的也不是,而是一般清朝的瓷器,應該是清末的時候哪個古董鋪子的人仿製的。
看了看老人期望的眼神,王海東還是嘆了口氣說:“宋朝的汝窯是不可能了,但也算是一件古董,清朝仿製的汝窯,頂多百十年的歷史。而且不是官窯的,和真正的汝窯是沒法比的,不但在器形上有很大的差距,而且釉色也有很大的差距,這件瓷器能給到六千,已經算是不錯了。”
那老人聽說只有六千塊,頓時整個人都驚呆在那裡,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多歲一般。好一會兒,老人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六千,天意啊,這就是天意啊,看來這三個小子也只有去附近的小學了。”
金胖子走到近前,仔細看了一下這件汝窯,果然是清朝末年仿製的。一般的玩家未必能看得出來,因爲那時的仿製技術也相當高了。但王海東只看了一眼就能夠分曉,他的鑑定技術可見一斑。
王海東推了一下盒子說:“瓶子雖然是清末的,價格也不高,但這盒子倒是值點錢。清朝著名雕刻大師施天章的作品,而且是金絲楠木的材質,如果炒作的好,絕對能超過二十萬。這位就是瀚海拍賣公司的金先生,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和他說一下。正好,三天後瀚海拍賣公司有一場拍賣會,你可真是幸運得很啊。”
金絲楠木暗紅色,偶有暗黑色斑點,在加工的時候經常可以看到金黃色的亮點,故稱之爲金絲楠木。千年不朽,爲硬木之外,白木之首。明清時期多爲皇家用品,在修建宮殿、陵墓或者廟宇的時候使用,少量的傢俱也是用金絲楠木做的,但尋常人家不常見。明十三陵就多用金絲楠木修建而成,也因在明朝時候被過度開採,到清朝時金絲楠木的數量就不怎麼多了。金絲楠木的傢俱就算是故宮都不多見,可見這種木材的珍貴程度。因此,王海東說它能賣二十萬也不是沒有根據的。
金胖子聽到王海東說自己,眼熱了這麼久終於可以搭話了,笑呵呵地說:“我們是開門做生意的,王掌櫃如果不認爲我是戧行的話,那我倒是願意幫這個忙。”
這個老人是來聚寶閣賣東西的,即使他和王海東之間的交易不成功的話,也要等老人出了聚寶閣的大門金胖子才能插手。要不然的話,就是裸的戧行。王海東自己沒有多少錢,他也是確實想幫這老人解決問題。王海東當下就說:“這個當然,我的事情金先生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就算是想幫也愛莫能助啊,倒是你才真有能力幫他。”
金胖子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說:“老人家,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拿着它去我們公司找我,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接待你。既然是王掌櫃介紹過去的,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的。”
老人這才帶着名片將信將疑地離開了。瓶子不值錢,但盒子卻非常值錢?而且王海東的年齡也讓人非常懷疑他的判斷。
老人走了之後,金胖子說:“王掌櫃,如果你買下瓶子的話,相信盒子也是你的了。這在行裡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能算你眼力好,撿漏了。可你爲什麼又把東西給推出去了?”
俗話說“無商不奸”,這也是大家對從商者的一致看法,在古董行裡尤其如此。兩萬元的古董如果能夠兩百買下來,絕對不花兩百零一塊,這就是真正的古董行。
但像王海東這樣明明已經鑑定出來那件瓷器是清朝仿製的,而且那老人根本就不知道金絲楠木,正是撿漏的好機會,他卻生生把這賺錢的機會推出去了。
王海東笑呵呵地說:“有時候賺錢也是有個限度的,那老人需要錢,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還想着撿漏的話,就虧心了。要是同行,說不定我還會下手,也只能怪他們自己眼力不好,但是一個外行人,而且正需要錢,我下手不合適啊。聚寶閣的名聲也是靠着誠信積累纔起來的。”
爲什麼這個老人不去別的地方賣瓷器,直接來到聚寶閣,跟聚寶閣長久以來的名聲不無關係。王海東的鑑定技術金胖子見識到了,王海東的品行他也看到了,不禁暗想這個新人是要拉攏一下了。當下金胖子就說:“王掌櫃果然氣度非凡啊,這是我們瀚海拍賣公司的請帖,今天下午我們會請行里人的人去看貨,希望王掌櫃能賞光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