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龍觀古董市場原名叫胡龍觀文化市場,多是賣一些字畫筆墨紙硯什麼的東西,當然也有賣古董的鋪子和地攤。但是,那時國家不允許私人買賣古董啊,因此也不敢大張旗鼓宣傳。而且那些地攤也就是在街邊找個乾淨的地方就成了,一到下雨就做不成生意。
後來,國家允許私人買賣收藏古董了,胡龍觀文化市場才改名爲胡龍觀古董市場,也纔有了一個大棚一般的市場,就算陰天下雨也能有古董商販在這裡擺地攤了。
王海東走進大棚便和張好古分開來行動。這也是古董市場的一個潛規則,除非是請朋友來幫忙掌掌眼,一般來講,同行之間很少一起溜達地攤,這也是爲了避免起爭執的一個辦法。
王海東正打算到今天剛剛趕到這裡的古董商販的地攤上去看個究竟,一個人從背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五個打扮十分潮的年輕人擺着各種各樣的姿勢站在他面前。
中間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乾脆將頭髮染成了金黃色,左耳朵紮了四個洞,都戴着很誇張的大圈,臉上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他看了一眼王海東說:“海東,聽說你回來了,也不去夜上海找我玩去,太不夠意思了。”
這人叫司馬南風,江流市交通局局長司馬成的大公子。不過他這個兒子倒是差點沒把自己的老子給氣死。小小年紀不想着上學,高中畢業後死活不願意上大學,好歹在江流師範大學混了三年,還有兩年時間沒上課,剩下的一年用在了泡自己學妹的身上。至於說夜上海酒吧,圈子裡的人都心裡清楚。
司馬南風經常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就是等老子做了大哥。不過,這傢伙身邊只有這兩個保安冒充小弟。
王海東看着多年一點變化都沒有的司馬南風說:“最近忙,我們家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老頭子最近恨不得殺了我,我外公的鋪子又被人追債,忙得我是焦頭爛額的。”
司馬南風一聽這情況,頓時大爲惱火地說:“還有人敢對我司馬的兄弟追債?你告訴我是誰,等我做了大哥滅了那孫子去。”
王海東笑呵呵地說:“你這傢伙還是這樣,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放心,最近我弄了一件瓷器,賣了幾百萬,事情已經擺平了。”
聽到這裡,司馬南風眼中顯露出貪婪的目光說:“幾百萬?老大、大哥,你到底弄的什麼瓷器,能賣幾百萬?猴子,你去給我挑選兩件瓷器,我也弄個幾百萬玩玩。”
那個被稱作猴子的,身材比較瘦小的保安很是尷尬,他能挑選到什麼好東西啊。
王海東擺擺手說:“算了吧你,就你們幾個?根本就不懂這玩意,跟着摻和什麼。你那酒吧一個月也有不少進項,別想東想西的了。”
司馬南風知道王海東說的都是實情,當下很是沮喪地說:“你說的也是,我家老頭子玩了一輩子的古董,家裡面最值錢的也就是一萬多塊錢的一件乾隆的花瓶,我家老爺子還當寶貝一般藏着不讓我看。對了,不是有你嗎?你幫我挑選兩件不就成了,也讓我們家老爺子高興一下。我今天可是特意來這裡想着給老爺子挑選一件生日禮物的。你別怕給我花錢,關鍵是找到好玩意。”
王海東笑呵呵地點點頭說:“要是你真的想給伯父一個驚喜,我倒是能夠幫得上忙。撿漏不敢說,至少能讓你買到真東西。”司馬南風也就樂呵呵地跟在王海東後面進了古董市場。
走到一半的時候,王海東在一個滿是瓷器的地攤上停了下來,他拿起一件青瓷,看了一眼,這是宣統的青瓷,沒有什麼大的價值,但是擺在家中也算是雅事一件。這個攤子應該是今天才過來的古董販子中的一個,因爲前些天王海東來的時候沒發現。
王海東拿着這個青瓷問了一句:“老闆,開個價。”
忙着打牌的那個胖子老闆看了一眼王海東,又看了一眼司馬南風他們幾個人,認爲王海東他們不是正經來做生意的,因此,很是隨意地說:“兩千。”
王海東笑呵呵地說:“兩千?你也敢開口啊。兩千我能買到十件你這東西你信不信?別給我玩虛的,說個實在價。”聽到這話,那胖子老闆連忙放下手中的牌,生意來了,玩牌當然就算了。
胖子老闆笑呵呵地說:“兩百不可能,這價格我收都收不上來,三百吧,你要是真想要的話,那就三百。少了你就再去別處轉轉。”
王海東說話像行里人,可後面的這幾人看着就不是玩古董的,倒像混混一般。胖子也沒有把王海東的話給放在心上,附近的幾個古董商販都認識王海東,就是沒有一個言語的,那架勢明顯等着看好戲。
王海東在胡龍觀古董市場的名聲可是越來越大,他們這幾個傢伙就是等着看王海東到底是琢磨上了這胖子攤子上的什麼瓷器。很顯然,那青瓷是不可能的,雖然青瓷是真的,但價格確實低得可憐,也就二三百塊的樣子。
果然,王海東沒有在青瓷上糾纏,而是拿起其中一件筆筒說:“民國時期的人物筆筒,倒也是大家風範,這東西開個價吧。”這筆筒明顯在藝術上比那件青瓷要高得多。
胖子想了想說:“五百,這個價格比較合適,這可是京城老店製作出來的東西,現在這玩意也很稀少了。”
京城的一些古董老店確實有時候會自己製作瓷器,這些瓷器多半是給王公貴族賞玩的。到了民國,這些瓷器也就是燒製給軍閥什麼的,甚至一些八大胡同的青樓也會定製一些。這些瓷器製作一般都非常精美,雖然沒有到內務府那般的不講究工本只求質量的地步,但也是相當有藝術價值的,五百塊倒是不高。
王海東還是沒打算還價,而是拿起來另外的一件五彩大盤說:“嘉慶年的五彩大盤,不過是民國時期大柵欄的高手瓷器張的作品,這玩意開個價吧。”
這時胖子不樂意了,這件五彩大盤算是他攤子上比較貴重的一件瓷器。聽到王海東這般說法立刻急着說:“這東西怎麼可能是民國仿製的啊,這可是嘉慶年的五彩大盤,而且,你看這釉色,這胎質,絕對嘉慶年的精品啊。”
王海東笑呵呵地拿起盤子說:“正是因爲這釉色,我才說這東西是高仿的。因爲這釉彩的原料用的是西洋釉料。這種釉彩是民國時期大柵欄那邊專用的,據說還是從上海的洋行裡買到的。這民國時期的釉料怎麼會跑到嘉慶年?你讓大家都看看,這釉料中的明黃色和嘉慶年的那種明黃色是明顯不一樣的。雖然這件瓷器仿製的手法非常高明,還是和嘉慶年內務府在景德鎮定製的五彩大盤不一樣。”
這種大型的五彩大盤,一般都是欣賞用的,如果硬用來盛湯盛飯的話,就有點焚琴煮鶴的意思了。附近的幾個攤主都知道王海東在瓷器方面的造詣,金絲描線粉彩瓷就是因爲王海東才重新出世的。也因此,王海東在這方面有很大權威。
幾個攤主在看過之後,也都紛紛表示這件瓷器有問題。而且有人認爲這底釉就不像是清代嘉慶年的玩意。反正沒有一個認爲這件五彩大盤是真的。三人成虎,既然大家都這麼說,胖子也料定王海東不可能聯合那麼多人忽悠自己。他垂頭喪氣地說:“我收的時候可以爲這件五彩大盤是嘉慶年的東西呢,花了八千塊,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原來的主人那裡把這件東西給收上來的,沒想到居然是民國仿製的東西。”
王海東很是乾脆地回答說:“他要不是抻着你的話,你會巴巴地求他把東西賣給你嗎?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珍貴,這一點道理你明白吧。”
那胖子唉聲嘆氣了一陣說:“算了,算我一時鬼迷心竅,才上了別人的當,你要是買的話,七千,我就當是交學費了。”
這胖子也算是果斷的人,打眼的事當然不能往外張揚,在這大庭廣衆之下,知道這個事情的人也不少,就算是想隱瞞也不可能,倒不如爽快一點賣給王海東。
王海東這才點點頭,連價格都沒有還就招手說:“南風,你不是想要一件玩意嗎?這五彩大盤彩頭不錯,紅運當頭啊,七千塊,麻利兒地掏錢。”這司馬南風可是對古董一竅不通,一件瓷器要七千塊,就這他還感覺自己吃虧了呢。但他也知道王海東絕對不會騙自己,既然王海東說值七千,那至少就是這個價格。反正他也不缺這幾個錢,從猴子背後的包裡拿出錢給了那胖子。猴子這才小心地把五彩大盤捧在手中。司馬南風囑咐說:“猴子你可小心一點,要是摔壞了,這七千塊你自己掏錢。”
正當司馬南風想要接着轉悠一下的時候,王海東搖搖頭說:“算了,南風,回去吧。這東西給叔叔就算是不錯的禮物了。”王海東一邊說一邊向大門口走去。
司馬南風很是不服氣地說:“這一次好不容易遇到你,你給我弄這麼一件瓷器就算了?還是民國的東西,回去我怎麼給我們家老爺子說啊。”
王海東笑呵呵地說:“你這傢伙,撿到寶貝還不知道,這玩意哪裡是民國的,分明就是正宗嘉慶官窯的。要不是你給你們家老爺子買生日禮物,我才懶得把這東西給你呢,自己留着賺錢不成啊,你就知足吧你。”
司馬南風愣了一下說:“你剛纔不是說這玩意是民國的嗎?怎麼現在又成了嘉慶年的寶貝了呢?到底是哪個朝代的?”
王海東笑呵呵地說:“我要是不說這玩意是民國的,你能七千塊拿下來?三個七千塊你也別想拿走這東西。”
司馬南風聽到王海東這番話,心中大爲舒暢,笑呵呵地說:“如此說來,我也是撿漏了。如果告訴老爺子也能讓他樂和半天的,省得他整天說我沒個正形。海東謝謝了,回頭去夜上海,我給你免單。”
等司馬南風帶着猴子等人離開了,王海東才重新回到大棚裡。這一次他撿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有多少人知道王海東又踅摸了一件五彩大盤。
不過,王海東剛走進來,張好古便匆匆忙忙跑過來說:“海東,原來你在這裡,讓我好一通找啊。有好玩的事情,你跟我去看看。”
張好古也是在古董市場很多年的人了,打眼、撿漏這些事對他已經沒什麼吸引力了,就他自己的遭遇也能寫成一本小說。此刻王海東看張好古的表情很是興奮,不由得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難道有什麼稀世之寶出現不成?”
張好古笑呵呵地說:“即使不是也差不多了。李子敬在地攤上發現了一個端硯,而且,據說是宋朝蘇東坡用過的,你說是不是一件稀世之寶?”
蘇東坡的端硯?如果是真的話,那倒有意思了。王海東點點頭說:“有意思,那我們去看看。”說着腳下的步幅不由得加大了幾分,很快來到大棚的大西北角,這裡本來是人煙稀少,也沒有多少人到這裡來溜達。但今天這裡卻有一羣人在圍觀。大家都是經常到這大棚裡面來溜達的,未必都能叫出名來,卻是非常熟悉。很快王海東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這李子敬來到這裡之後,轉悠了幾個攤子,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古董。當然,在李子敬的眼中,有價值的古董是要能給藝術品公司帶來利益的。這種古董三五個月都未必能在地攤上遇到一件。
不過,當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西北角,這個賣字畫古籍和筆墨紙硯的地方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了一塊端硯,而且,是一塊非常古老的端硯,至少外表看起來是那種開門到代的東西。
李子敬可能是因爲很長時間沒有發現一件好玩意了,也放鬆了警惕性,直接拿着這個硯臺問:“這硯臺開個價吧。”
直接問自己喜歡的東西多少錢,而且讓攤主看出來李子敬表情上露出的喜色,這喜色可是讓攤主看出李子敬就是肥羊了。古董市場中,討價還價的時候誰如果被對方抓住了弱點,是要一敗塗地的。就像王海東買下那件五彩大盤的時候一樣,他第一次拿起來的是件青瓷,目的是不讓攤主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哪件古董。這樣在砍價的時候自己才能處於有利的地位。這李子敬猛然間發現了一件寶貝,心中的震撼可是無與倫比的。
那攤主也是狡猾得很,看到李子敬十分中意這塊硯臺,漫天要價說:“這可是好東西,李經理也是行家了,可以看出這是端硯,宋朝的端硯啊,據北京的一位專家考證,這可是宋朝蘇東坡用過的端硯,要的話十萬你拿走。”
從外表看,古董販子和農民工沒什麼差別,頂多像那些在大城市混了幾年,身上有些城市氣息的農民工。而這個攤主更像是舊社會的地主一般穿着一身唐裝。他可是胡龍觀地攤上最狡猾的攤主之一,名叫周文天,當然,不可否認他有時確實會弄出一點好玩意來。比如說這端硯,至少從硯臺的形態和磨損的程度上來看,確實有些年頭了。
李子敬哼了一聲說:“十萬?這個價格有些不合適吧。這是端硯沒錯,但端硯也分三六九等的,不是說每個端硯都是價值連城的。而且這玩意你說是蘇東坡的就是蘇東坡的嗎?有什麼證據沒有,哪個專家給你鑑定的,開出鑑定證明沒有?如果有這些,別說是十萬,你要二十萬我都給你。”
宋朝蘇東坡的端硯,如果有證據證明是真的話,那價值就是用百萬來計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文天聽他這麼說可不會就這樣認輸,他很是趾高氣揚地說:“不是每個大家鑑定古董都要錢的,我是給我的一個長輩看的,他沒有開鑑定證書,我也沒有給他鑑定費,我也只是逢年過節的送點禮物,表示一下晚輩的孝心就算成了。你硬是要我拿出什麼鑑定證書就有點爲難我了。在市場裡不少都是這方面的行家,李經理要是自己拿不定主意的話,可以讓別人幫着你掌掌眼,這絕對是宋朝蘇東坡的端硯。你是行家,當着真人我不說假話,願意要十萬你拿走,不然的話我自己留着玩。”
這就是底氣了,誰讓李子敬這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傢伙被別人抓到了弱點呢。不要吧?這塊端硯如果以合適的價格弄到手中,那絕對是有賺頭的。要吧?李子敬已經明顯處於下風了。
當下李子敬拿着硯臺說:“這根本就不是宋朝的硯臺,這一點我敢肯定,宋朝的端硯我見到過的也不是一塊了,我看不過是清代乾隆時期仿造的玩意。”
其實周文天也沒有什麼證據證明這塊硯臺就一定是宋朝蘇東坡的端硯。不過,這是一塊端硯,只是質量不太好。而且,這硯臺上也沒有雕刻蘇東坡的名字或者字號。一般來講,古代的硯臺都刻有主人的名號。尤其像蘇東坡這樣的名人,硯臺上更是要留有名號的。因此李子敬雖然斷定了這塊硯臺就是端硯,也不敢肯定是什麼朝代的硯臺。
兩個人就因爲這事辯論起來了。時不時還有行裡的人拿着這塊硯臺研究,後來大家得出一個結論,這塊硯臺是開門到代的東西,不是贗品。可要說是宋朝蘇東坡的寶貝,也沒有人能拿得出證據。
李子敬趁機拿着這塊硯臺說:“老周,大家的意見你也聽清楚了,東西是端硯沒錯,但不是像你說的那般神奇。什麼宋朝蘇東坡留下來的端硯啊,若是真的話,國家早就把這東西給收回去了,還輪得上你在這裡擺地攤嗎?痛快點,給個實在價,這玩意兩萬我拿走。”
如果這塊硯臺不是宋朝蘇東坡的端硯,甚至不是宋朝端硯,兩萬元絕對算是一件不錯的價格了。周文天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也不會就這樣滿意,好不容易撞上了一個這麼有錢而且願意花錢的主,他當然不會這麼輕易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