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譚青楊和申老鏢頭三人,提着趙程鵬的首級,快步來到縣衙大門外,申老鏢頭一個飛身,將就趙程鵬首級上的長髮,把趙程鵬的首級掛在了衙門牌匾的一角上,然後下來,三人進了縣衙大院。
這時,突襲隊的其他將領都已經等在這裡了,大家還沒相互問完各自誅殺的情況,各大隊帶兵進城剿殺富豪的副將們,也都陸續來到了縣衙,各自向張獻忠彙報完殺富惡的情況後,張獻忠說:“二十四個大隊的將領兄弟們,拿下萬榮城的大局已定,現在請大家同時做幾件事,一是搜繳官府和富惡的錢糧,收集起來就先給百姓發放,仍然按每人一百斤糧、十斤肉、五斤酒、五斤油、一兩銀子的標準發放,發剩下的就交給匠竈樁。二件事是,把屍體運到城外無人荒野去,打掃出場地,纔好紮營。”接下來,又把二十四個大隊的紮營地點,分別分配在了縣衙、趙府和凡是殺滅了富惡的多處地方,稍有點兒擠,但還是比拉營帳強得多。
安排完了,張獻忠最後說,“今天晚上,全營大擺酒宴!從明天起,到開拔之前,每天中午都擺酒宴!沒有行軍打仗的時候,有條件,就讓兄弟們吃好!”
“遵命!”衆將領就都下去執行去了。
唯有劉進忠,他的任務不同,就沒走開,問張獻忠道:“張老弟,這一個百戶所的降兵怎樣處理?”
張獻忠問:“這些降兵在哪裡?”
劉進忠說:“此刻在都在他們的百戶所軍營裡待命。”
“那麼,走,我們過去看看。”就招呼上譚青楊和申老鏢頭,一起朝百戶所軍營走去。
劉進忠在勸降時,就給百戶所的官兵介紹了張獻忠,百戶所的人雖沒見過張獻忠,但都知道了張獻忠是一個二十四歲、瘦高個子、黃臉、長鬚的人,外號叫八大王。
到了軍營後,百戶校尉見張獻忠一行人到了,就立即“啪啪啪”地把一百二十多名軍士集合起來,轉身對張獻忠單膝下跪施禮道:“降尉王泗,拜見八大王,隊列已經整好,恭請八大王訓話!”
張獻忠一聽,覺得這個王泗校尉還很是懂禮數啊,就認真打量了一番,但見他三十出頭,和劉進忠他們一夥大隊將領的年齡差不多,高個子,體壯而不臃腫,相貌雖然普通,但眉宇間頗有一股子勇武的氣質,看得出是個武功不弱的練家子,就來了興趣,問道:“王校尉學的什麼武功?”
“稟八大王,” 王泗答道,“王泗少年時學得六神功和伏龍刀,出師後,遵家父的指令,後來隨師兄弟去了皇家御酒坊學釀酒!”
張獻忠知道六神功應該是上乘內功,而伏龍刀更是馬戰的成名刀法,看來這個王泗,還是把武功好手呢!既然有這麼好的武功,怎麼又去御酒坊學烤酒了呢?學烤酒的,現在怎麼又成了一個小小的百戶尉了呢?論武功,怎麼也該當個千戶指揮使啊?張獻忠一下來了興趣,問道:“以王校尉的武功和經歷,何以在這小小萬榮城裡來做一個區區校尉呢?”
原來,這個王泗,原名並非叫王泗,而叫王延嗣。
王延嗣的父親叫王續祠,是山東泗水城裡一家釀酒工坊的老闆,所以王家的家道還算殷實。王延嗣是王續祠的次子,王續祠因老大善於詩書,就送老大攻讀功名,老二喜好舞槍弄棍,且體格非常好,就送老二到神仙洞去拜武神司徒鰲爲師。
這個武神司徒鰲,是一個數十年的隱士。王續祠封上拜師禮,帶上少年王延嗣去拜師時,司徒鰲都已經七十五歲了。
這司徒鰲,少年學成武功後,曾經從過幾年軍,家道遭變故後,看破紅塵,就找了一處深山野洞,僱些工匠,打理出來,自號神仙洞,本人則自號武神。
當然,司徒鰲敢於自號武神,自然是憑他精通數門上乘武功,再加上他的武癡天性,他竟然在六合功、月神功和三陽功的基礎上,加以融會貫通,創出了六神功!
不過,司徒鰲在創出六神功之前,就在收徒授武了,但他對收徒的要求很嚴,除了體質骨骼,更是看重人品,所以,有的邪惡之輩,不管奉上多少拜師費,他都堅決不收,所以他門下的徒弟,很少有同時超過四個的。
王延嗣從小秉性忠厚,但心性特別聰慧,還讀過幾年私塾,司徒鰲本就很喜愛了,一驗骨骼,發現他竟是個武學坯子,就決定不只傳六合功、月神功和三陽功中的一種,就直接教他學六神功和伏龍刀法。
王延嗣學成後,他的一個同期師弟,雖然只學了六合功,但他兩人相處親如兄弟。出師後,他的師弟說,他家有個在京裡做官的親戚,能把他推薦到御酒坊去幹事,在御酒坊不但俸銀高,還能學到一首釀酒絕技,而世代開釀酒工坊的王續祠,聽說還有這等好事,就讓次子王延嗣隨他的師弟進了御酒坊。
王延嗣和他的師弟,在御酒坊一干就是四年,也確實學到了御酒坊的釀酒絕技,因俸銀高,從來就沒有要離開御酒坊的意思。
但是,一天,御酒坊換了一個新的御酒監。
據說,這個新的御酒監是當朝工部尚書的親戚,硬把原來的御酒監給頂了的。
誰來當這個御酒監,與下邊幹活兒的師傅和匠工,本來無關。可是,這個新來的御酒監脾氣古怪,爲人暴戾,還蠻不講理,釀酒技術遠不如他的前任,基本上就是外行管內行,卻成天罵這個打那個,張口閉口“咱老子的孃舅的侄叔,是當今朝的工部尚書”,所以弄得一個御酒坊就像一個大監獄!
有一天,王延嗣的師弟終於忍不住了,到底這小夥子是練家子,而且學的還是六合功,他實在受不了御酒監的冤枉和辱罵了,就頂撞了幾句,但卻並沒有動手。
誰知就這麼頂了一下嘴,可就捅了馬蜂窩!
御酒監也有一身金剛功,也是內家高手,論內力,比六合功所遜不多,但他有權力,靠山大,本來就暴脾氣,有武功的人心氣就高,他哪裡受得了下屬頂嘴呢?於是,一把抓住那個師弟,左右開弓就是一頓火臉耳光!
要知道,練家子的耳光,雖然並沒運內氣,但手重啊!那個師弟也沒運功防備,立即就真的滿地找牙、嘴流鮮血了!
王延嗣雖秉性忠厚,但學成神功後,就自然有了好打抱不平的性格了,他本來就受不了這個新御酒監的野獸脾氣了,這時候,別說是他師弟,就是去他的任何一個同僚,他也會看不下去的,就上前抓住新御酒監的手並封住喉嚨,怒喝道:“你當了御酒監,就該把我等匠師當豬狗來對待嗎?你在這麼殘暴對待我等,信不信小爺我一掌打死你這條瘋狗? ”
王延嗣的六神功的內力,那就相當於御酒監的金剛功三倍還多。御酒監也是內功高手,自然感受得出來王延嗣手上的力道,那可是比自己強得太多了!而越是表面殘暴的人,在比自己強的人面前,內心其實就越是虛弱,他信奉的是好漢不吃眼前虧,連忙說:“王師傅,你先放開,有話好說!”
王延嗣見他嘴軟了,就鬆了手。
可這個御酒監,一脫身就是另一幅嘴臉了,他邊往燒坊外面走,邊指着王延嗣說:“姓王的小子,你狗日娃娃給咱老子等着!有你好受的,看咱老子怎樣收拾你!”
御酒監出去後,王延嗣的師弟嘴疼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手給王延嗣指劃外面。還是衆同僚看懂了,都忙着過來說:“王兄弟,你快趕緊逃跑,那條瘋狗肯定找他的親戚告惡狀去了,說不定一會兒就要來抓你呢,這種事,十有八九要被判斬首,你快逃吧!隱姓埋名,能走多遠走多遠!宿舍都莫要回去了,也不要回你老家,趕快逃!”
王延嗣的師弟伸手把衣兜裡的一把碎銀子掏出來,塞給王延嗣,另一隻手則推他快走。其他同僚也紛紛掏出身上的銀子塞給王延嗣,說:“快,快走,再慢就來不及了!”
王延嗣就立即逃出了御酒坊,來到街上,到一家衣裝店去換了一身衣服,立即逃出了京城,連方向都來不及分辨,就稀裡糊塗地往城外走,直走到天黑,這才找店住下來。心想走了這麼久了,捕快至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了,這才靜下心來想日後咋辦。
王延嗣首先想到的,是京城捕快要在京城和周邊張貼通緝令,那我就只管再走遠些,走他個十幾天個把月,並且改個名字,然後再來說謀生的事。
於是,王延嗣就以自己的家鄉爲名,改名爲王泗,從此行路住店,就都用“王泗”這個名字了。
走啊走,因爲是逃命,也沒去記到底走了多久。一天,王泗發現自己來到了山西的運城。住店付錢時,才發現自己身上的銀子已經快用完了,就向客棧老闆打聽,在這個運城裡面,有沒有什麼營生,適合他這樣有點兒武功的人幹,店老闆就介紹他去運城的戍軍千戶所當兵。
於是,王泗就進了運城的戍軍千戶所。因他會武功,很快就當上了小旗尉,後來升成了總旗尉,再後來,這個千戶所派駐萬榮的百戶尉告老還鄉了,就把王泗派過來當了百戶尉。
王泗在御酒坊是受過惡氣的,知道下屬受氣的心態,所以輪到他獨當一面了,態度就對部下很好。但是,忠厚正直的王泗,在這萬榮縣,卻與知縣趙程鵬及其那一窩蛇鼠很不對胃口,所以在萬榮,一直過得既窮苦又窩囊,但因他對部下很好,還與軍士一鍋吃稀粥,軍心倒還穩定。
這些經歷,在書面上說了這麼久,王泗卻只花了半寸香那麼一會兒,向張獻忠做了一個簡略的介紹。
張獻忠心裡,已經構成了一個想法,就再問道:“王泗校尉,那你對投誠參加我起義軍,是怎樣想的呢?”
王泗指着身後隊列整齊的軍士說:“八大王請看,屬下的百戶所,沒有一人願意再給趙程鵬當戍軍,我們吃不飽,軍餉被剋扣,還被趙程鵬拿下眼皮子看,逢年過節都沒有來慰問過我們,大家早就不想幹了,要不是圖有口飯吃,早就跑光了!現在,大家都願意參加義軍,爲八大王效力!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這樣?”
一百多軍士幾乎是齊聲說道:“參加義軍,爲八大王效力!”
張獻忠一見,心裡十分高興,斷定這些人以前當明軍越是窩囊,參加了義軍就越是死心踏地!特別是,這個王泗,是活二茬人的,有了個好位置,就更會心無旁騖,會絕對忠誠的!現在的匠竈樁,輜重車遠超千輛,光是每車載四大翁酒的酒車,都是二百多輛,這些物資,可是咱第八營的命根子呢!現在匠竈樁的主將,雖說武功不錯,下邊的校尉卒尉,也還有不少武功高手,但相對保護越來越多的輜重,到底還顯得勢單力薄,而這個王泗,身懷神功,馬戰刀法也了得,何不如讓他去匠竈樁當個副將,這個百戶所,也編入匠竈樁,如此,作戰部隊打仗時,匠竈樁的安全,就可放心了!
想定了,張獻忠說:“王泗校尉,我第八營,現在人已過萬,後勤輜重,一千幾百大馬車,這都是我第八營的重要本錢,在隨軍行進的沿途,特別需要保護,你可願意到匠竈樁當個副將,你的百戶所也編入匠竈樁,以保千車輜重的安全?”
這個王泗,倒沒有因爲一參加義軍,就由校尉提拔成了副將而熱血沸騰,他此刻也熱血沸騰了,卻是因爲這個年齡遠比自己小很多的八大王,竟然如此用人不疑,纔剛認識,就委以運輸看護全營輜重的重任!於是雙膝下跪,雙手抱拳打拱道:“但憑八大王差遣!王泗定當不負八大王的重託!”
張獻忠連忙彎腰扶起王泗,說:“快快請起!王將軍現在是我第八營匠竈樁的副將了,現在我們就是兄弟了!王兄,且請帶領你的原部下所有兄弟,入編匠竈樁吧!”
那一百多原百戶所軍士,從來就沒有聽到趙程鵬叫他們一聲“兄弟”,此刻竟破天荒地聽到八大王把他們都稱“兄弟”,不自禁地齊聲揮手道:“八大王!八大王!八大王!”
這個至今還美名尚存的王泗,從此完全擺脫了死亡陰影,給張獻忠當了匠竈樁的副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