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楊嗣昌軍的一多半,已經進入了狹谷路段,在先頭就快出谷了之際,狹谷裡的兩邊山上,先是一聲,緊接着是兩聲,響起了刺耳的響箭尖嘯聲,緊接着,兩面山上不間斷地射下來火箭,滾下來燃着火的大大小小的柴草捆,還滾下來大量大小石頭石塊,一時間,兩邊山上傾泄而下的火箭、火團、火把和滾石,就像正在往狹谷裡垮着山似的!
等到那些官軍將領們高喊“快快衝出去”時,就已經有很多軍士喪了命!楊嗣昌本人,雖有衛隊保護,但也不得不連連格擋從天而降的火箭和石頭!
於是,楊嗣昌軍就冒着被砸死射死燒死的危險,飛快地朝狹谷東口跑去,不消說,能撥擋得開飛來物的,自然是將尉、有武功的軍士和身強力壯的軍士,普通軍士,同樣是越跑越稀少!
楊嗣昌軍有一部分後面的尚未入谷,突見前面入了谷的隊伍被滾石火箭或火把殺傷,稍稍遲疑了一下,就見兩邊上坡上都有數百賊軍高手在往攏衝殺,而左良玉軍又在往前面衝着,也就容不得多想,奮力往谷裡而去!
這就形成了一個有趣的現象,義軍從後面,從兩邊,把官軍往狹谷裡逼,逼着官軍跑進狹谷去享受那五六里長的火箭、火把和滾石!
……等到左良玉軍的還活着的人全都出了狹谷,一千多將校高手仍然從兩邊夾着追殺,繼續把官軍“規範”着,沿大道朝東逃跑,而在狹谷設伏的第十五、第十六兩個大營,完成了伏擊,也都衝下山來,軍士從後面,將校從兩邊,追殺着官兵。
於是,官軍衝出了狹谷,仍然還是在被義軍追殺着,人數仍然在不停地減少,受損最重的,仍然是左良玉軍!
跑在前面的楊嗣昌軍,逃出了那段狹谷後,跑了幾裡地,地形就已經無險可言了,不但地勢相對開闊,也還有些山溝山嘴,還有開岔的大道小道往別的山谷裡而去,到了這一路段,本以爲沒事了,就由跑變爲了走,然而,做夢也沒想到,又快走了一段路,在朝城口走的大道上,往前轉過一道山嘴,就見前面半里遠的大路兩邊直到山腳下,站滿了等帶着截殺他們的賊軍!先頭都司將領剛剛差人去後面報告楊嗣昌,就聽一聲響箭尖嘯,大道兩邊的上坡上、草從中、樹林裡,紛紛射出了火箭,官軍又是兩面中箭,但又不敢朝前衝,有那麼一瞬間,官軍竟然呈現出了失去反應的狀態!
正在官軍還在中着箭,不知所以的時候,擋在前面的義軍就衝殺過來了,兩邊的火箭也就停止了,代之而來的是揮舞着雙頭叉的軍士,和飛身騰躍衝向官軍隊伍裡找將尉打殺的義軍將校!
這一下,楊嗣昌軍的先頭隊伍,將尉們倒還能抵抗,但軍士們就接二連三地成片倒下了!
從正面衝過來的義軍,按照事先的安排,從正面衝過來猛殺一陣後,就分開成了從兩邊往後殺過去,故意把通往城口的大道讓了出來,正在與周學瑜過招的都司將領一眼瞥見了,趕緊虛晃一劍,立即邊逃邊高喊:“趕快往城口逃跑!”
楊嗣昌做夢也沒料到,在狹谷裡被伏擊了個第二次,怎麼在開闊山谷還有伏擊啊?原來,這就是第十七大營和第十八大營設下大第三道伏擊!
於是,能從義軍劍下和叉下逃脫的,就都往大道東頭狂奔了。
第十七大營和第十八大營的將士們,也不去追趕往城口逃的,只在這一段較開闊的幾裡地的路段上,夾道截殺,讓能逃過去的官軍儘量少一些。
這一下,沿大道好長的一段路上,官軍都在被張獻忠他們那夥一千四五百人的將校高手過着殺人癮,而其中的頂級高手,像四個小將、劉廷舉、蕭望南、郝安常、搖黃等等最歷害的角兒,則專門挑官軍中的頂級高手來殺,還別說那些都司將領、衛所將領和千戶將領,就連楊嗣昌和左良玉的衛隊高手們,也一個個手忙腳亂!而前面伏擊的軍士和後面追來的軍士,就從兩邊圍着殺和從後面追着殺!
左良玉見前面楊嗣昌的隊伍在繼續朝前面一邊被殺一邊狂跑,自己的隊伍在急劇減員,因賊軍集中了那麼多頂級高手跳進官軍隊列裡挑高手殺,連自己手下的高手都在快速減員,心想,這麼下去,賊軍把自己的高手殺掉得多了,那剿總軍還不等於被滅掉了?於是,在退逃的過程中,看到了一條朝西北方向從兩山之間而去的大道,也顧不的那麼多了,急叫:“剿總軍,走岔道!”說着縱馬朝西北方向飛奔而去,他的軍隊,先是衛隊隨他而去,緊接後面的隊伍全都開了岔道!
這一下,就成了只有楊嗣昌帶着殘兵朝城口跑了,左良玉則帶着殘兵朝西北方向跑了。
左良玉重新整編成三個都司的剿總軍,等到全都跑上了岔道,粗略估計,最多還剩一個多都司了,而第十五、第十六兩個大營,一見沒有可以夾道打殺的官軍了,就改道朝左良玉軍追上去,那一千多高手將校,也朝西北方向追過去六七百人,連同第十五、第十六兩個大營的高手將校,運輕功從兩邊飛掠超越上去,繼續跳進觀軍隊列裡打殺,軍士則從後面緊追,只是因爲官軍隊列裡雜有義軍將校,後面的追兵不能用箭射,但一路緊追,也讓官軍士兵驚恐不已!
就這樣,左良玉軍的後隊那三四里長的路段上,逃脫了的不到五六分之一,差不多等於全軍被切掉了一截長尾巴!
這一路追殺下去,直追了十一二里地,見左良玉軍實在潰不成軍了,諒他一時半會兒沒法再提“追剿”二字了,這才停下追擊。
在追擊到岔道上的這一路上,義軍將領們估計,至少又殺掉了三四千官軍!
左良玉不僅吃了鉅虧,也搞不懂,張獻忠今天怎麼會有這麼多兵力呢?難道他去年在貴州突擊擴軍了?但是,管他的,自己損失如此慘重,先活下來要緊!於是,雖然追兵沒了,但也不敢稍停,他知道,在現在的狀況下,一停下就會走不動了,賊軍一旦再追上來,那就只能等死了!
左良玉軍一鼓作氣逃跑,直跑到一個叫邱家樑子的地面,這才停下來休息,歇了一會兒,見天色不早了,就到就近一點的廟子鄉去過夜,其情景,也和龍文光彼此彼此。
第二天一清點人數,發現自己竟然只能再湊成一個還不怎麼滿編的都司了!左良玉感到頭腦中一片茫然,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先到紫陽去搞點兒補給,到了安康再來說後面的事情吧!
再說楊嗣昌軍,出了狹谷沒走多遠,又被第三次伏擊,楊嗣昌軍不僅一直在被殺掉着,連他本人的衛隊高手都被殺掉了幾個了!只好催着“快快往城口逃跑”,發狂似地朝前逃跑。
其實,這一次,張獻忠對能不能把龍文光和左良玉全部吃掉,心裡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旨在把龍文光和左良玉打得一度時間內失去再戰能力,最後放走了殘軍。但對於楊嗣昌軍,在不再追殺龍文光和左良玉的情況下,全軍都壓到這裡來,是完全能夠吃掉楊嗣昌軍的,但張獻忠要要活活氣死楊嗣昌,或者借崇禎的刀斬掉楊嗣昌,就決心放走楊嗣昌,但最多給他留三五千人,好護衛他狼狽逃跑,所以就在主伏擊段重創他後,在狹谷段再重創他一下,但他被火燒後到底還有五萬多人,前兩輪最多殺他個三分之二,就在出了狹谷施展得開手腳的開闊山谷路段,再來狠很殺他,但要給他留一條逃跑的路。所以,當楊嗣昌軍經過由第十七大營和第十八大營形成的“夾道歡迎”陣勢再狠殺他一回,跑出去逃脫了性命的,真的只能編成一個衛所了!
楊嗣昌親率的三個滿編都司九萬餘人,通過他的高明戰略“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鬥到第三這一年,不僅沒能剿滅兩支主力義軍,自己卻落得只剩下了一個衛所,不足六千人的境地了!而楊嗣昌還自以爲他剩下的這不足六千人,還是奮力搏殺硬逃出來的呢,要是他知道了這是張獻忠有意要先放他一條生路,讓他以另外的更難堪的方式去死,免得讓他反而落下一個“爲國盡忠、壯烈殉國”的美名,那他恐怕會被氣得腦溢血吧?
其實,囿於通信和交通的不便,楊嗣昌到此時都還不知道,也就是在張獻忠在大巴上牽着官軍兜大圈子,最後基本上消滅了圍剿義軍的各路官軍,打爛了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略的西部戰區網絡的差不多同時期內,李自成和李巖他們的闖軍,也在陝東豫西一線調動着賀人龍兜大圈子,待到把執行六隅堵擊任務的各地官軍消滅完後,把賀人龍引進了設在洛陽的大包圍圈裡,僅僅一役,就消滅了賀人龍部,從此毀掉了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略的中部戰區的網絡,至此,不僅楊嗣昌推行的三年內消滅義軍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在三年內徹底告破,而且因爲山海關外戰事日益吃緊,東南沿海的倭患也有增無減,邊關不可缺乏兵力,所以內地從此再也調集不起來二三十個都司來大規模圍剿起義農民軍了!所以,當崇禎稍後知道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略徹底破產後,急得常常暴跳莫名!
再來說楊嗣昌,帶着僅剩的五六千人,於天黑之前跑到了城口,但不敢在城口歇息來來,就繼續跑,直跑到天黑好一陣了,到了高燕鄉,這纔敢歇息下來,但是,累極驚極的軍隊這一停下來,情景與龍文光軍剛停下來的窘狀,完全是一個熊屌樣!
楊嗣昌軍與龍文光軍一樣,因爲逃命,也是營帳、鍋碗之類全都丟掉了,好在火下來的,大多是將尉,將官們身上都有些銀兩,一路上還能買着吃,但他們爲了安全,目標是一直逃往湖北宜昌,還有好些天的路呢,所以一路上也只能省吃儉用,其狼狽之相,離一路化緣,也就差不多了!
十多天後,楊嗣昌帶着殘兵敗將,總算支撐着逃攏了宜昌,這纔得到了補給,但他成了驚弓之鳥,在宜昌休息了不到五天,總覺得心神不寧,做夢都夢見張獻忠的義軍又追過來了,心中驚懼,就又再往前走,直走到沙市,心裡這才踏實下來,就下令先在沙市養息一個月再說。
然而,楊嗣昌在沙市住下來纔不到十天,就收到了信使好容易才找到他發給他的信報,他拆開看了後,先是兩眼直愣着,眼珠兒都不會轉了,緊接着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