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親率的第二路軍,在趕到內江的第二天,半上午前就拿下了內江,當天還給內江百姓分發了錢糧,但除了安排守護髮剩的錢糧的軍士,都回到營帳去住宿,因爲很快就要走,就沒必要搬進城裡來駐紮了。
內江離資中並不遠,就在第二路軍的主力拿下內江的這一天,去拿下資中的第十大營,也在當天拿下了資中,並給城裡百姓分發了錢糧,到處散佈要去進攻資陽和成都的消息,到黃昏時,說是要趕路,就朝資陽方向開拔,並且很自然地一路丟棄些廢棄用品,但越丟越稀少,讓人感到後來就沒有可丟棄的了。
第十大營出了資中,朝資陽方向行進,但走得不是很快,四平八穩的速度,走了約有十幾裡,隊伍就暫停下來,看看天色已經黑了一陣了,一路上沒有了行人,就拐上了事先派出的探子找好了的另一條路,然後上了另一條直通內江的大道,連夜朝內江而來。
路本不遠,但晚上走得不快,到第二天天開亮口了,這才走攏內江。
還有點兒時間,第二路軍就在內江休息了一天,又再等到天黑一會兒了,就悄悄地朝第三路軍走過的線路出發了。
等到自貢派人過來通報情況時,看到的卻是內江的官軍、官府和富人,全都成了空宅子,城裡的百姓喜笑顏開!聽到的則是,三天前,義軍就連夜朝資陽去了,還要去攻打成都!
第二路軍走上了第三路軍的線路後,第一路軍也跟了上來。
張獻忠見三路大軍都隔得不遠,第一路軍還尾隨上第二路軍了,就派傳令兵前後傳令,這一路要走很多天,沒準碰到官軍,爲了矇蔽官軍,全軍都換上“明”字胸標背標和“明”字大旗,給人一種着是官軍開拔的印象。這樣,就算碰到了官軍,等他們官軍搞明白了,也已經先發制人對官軍發起突襲了。
卻說內江,已經是沒能力再去報信了,自貢的官軍和官府派出的人,向資陽和成都報告了軍情後,邵捷春聽後大驚,怎麼張獻忠軍會從川南打過來呢?他們不可能沿長江而上啊,長江一線有曹英、秦良玉和陳士奇等大將沿江鎮守,他們斷然不可能沿江而上,那麼,是從廣安、潼南、大足一線打過來的?要是的話,他們的目標是成都,又何必要去宜賓和瀘州呢?莫不成,他們是從貴州打過來的?對,應該是從貴州打過來的!難怪喲,左良玉再怎麼用盡心機,也找不到張獻忠呢!原來,楊胖子的四正六隅沒有包括貴州,張獻忠就流竄到貴州去了呢!
於是,邵捷春連忙進一步強化成都的保衛,通時再派飛馬分別給左良玉和楊嗣昌報信。
卻說這左良玉,一直沒有找到張獻忠,過年前後,就在順慶駐紮下來。他選順慶,是因爲不管是張獻忠從東來,從北來,他都好坐鎮指揮,追擊也快捷近便,因沿江一線,既有重兵,又有長江天險,而在順慶,要去圍堵進攻成都的張獻忠,也容易形成圍追堵擊之勢。
但他哪裡知道,張獻忠的軍隊,正要從順慶與廣安之間的地帶經過了!他接到邵捷春的飛報後,心中大喜,心想你張獻忠再會躲,還是因爲你想攻下成都而出現了!只是他怎麼也想不通,廣元、順慶這一線,從沒聽說過張獻忠有活動啊,張獻忠怎麼會從樂山、資陽朝成都進攻呢?
管他的,找到了張獻忠的蹤跡就好,於是,左良玉給邵捷春回信,要邵捷春堅守好成都,密其注視着張獻忠的動向,隨時準備構成包圍圈,他本人立即率剿總軍抄近路往成都趕,力爭一舉消滅張獻忠!當然,這些消息和行動,也派人給襄陽的兵部前線衙門送去了。
於是,左良玉立即帶上所屬剿總軍,並帶上邵捷春派來的駐順慶都司,浩浩蕩蕩,經蓬溪、大英一線,直線朝成都進發。
結果,左良玉軍剛過蓬溪不遠,張獻忠軍就經過了順慶與廣安之間地帶,轉向達縣和平昌之間地帶,朝城口方向去了!
再說楊嗣昌,雖然自去年開春不久,他就把兵部前線指揮衙門設在了襄陽,連山海關外的皇太極,都沒精力去管,一年來專力與坐鎮襄陽,指揮他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略,但一年下來,不但沒有“網”住一條大魚,反而是追着堵着,張獻忠失蹤了,李自成也蒸發了,所以連大年都沒過開心!進入崇禎十四年,一混又是二月間都快過完了,而兩支賊軍都還沒找到蹤影,楊嗣昌真的是急成熱鍋上的螞蟻了!
——這可是信勢旦旦地在皇上那兒誇下了海口的啊!這個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略從提出來、獲准實施並做準備開始算起,今年可就是第三年了呢!
這天,楊嗣昌正在地圖面前焦頭爛額,終於接到了張獻忠在從樂山和資陽朝成都進攻的報告,不禁大喜過望,給左良玉回信說,要左良玉密切關注張獻忠,並且隨時準備張網圍堵,他本人將率兵部前線衙門和三個都司兵力,即刻親赴四川!
於是,楊嗣昌就帶上隨從和隊伍,出襄陽,經樊城,再到巴東,經夔門,沿長江北岸,朝成都進發,一心要在上半年之內,先消滅掉張獻忠,只剩下李自成,就算今年還沒能消滅掉李自成,那也在皇上面前好說話了!
然而,楊嗣昌哪裡知道,就在他催着一路急行軍趕到了萬縣的這幾天裡,張獻忠軍已經又到葫蘆谷去儲存了一批輜重,全軍都往城口趕過去了,而且張獻忠還萬分高興地與搖天動和黃龍聯繫上了,並派出了各路哨探,四出打探官軍的消息!楊嗣昌因爲並不知道張獻忠的行蹤,雖然差不多是和張獻忠擦肩而過了,所以仍然在朝着成都方向行進。
卻說邵捷春,在做好了各種準備後,就等張獻忠來進攻成都了,算是鬆了一口氣。當然,他也責令下屬,照常派出了若干哨探,打探張獻忠軍的動向。
而左良玉率大軍一路西進,過了大英,已到了馮店,一路都還沒聽到邵捷春和各地駐軍來報告敵情,心想自己的目的是追剿,不是防守,不能走到成都邊上去了,就下令在馮店紮營,等打聽到賊軍消息了再做安排,於是就在馮店駐紮了下來。
左良玉在馮店住下後,同時派出了傳令兵去詢問邵捷春和邵捷春佈防的各處重兵,派出了哨探,剿總軍親自去成都周邊打探情況。
馮店離成都已經沒幾天路了,要是騎馬快奔,或許能當天就到,所以沒幾天功夫,左良玉派出的兩類人,就都先後回馮店來報告了,都說在成都周邊啥也沒看見,啥也沒聽見,倒是聽到了來自自貢、內江和簡陽的消息,說是張獻忠確實是往樂山和成都去了,但成都周邊各地卻毫無消息!
糟糕!這邵捷春,這回肯定讓張獻忠騙了!左良玉想到了自己在巴中、蒼溪和安康被騙的遭遇,獲知了來自內江和自貢的消息後,立即判斷出張獻忠又在聲東擊西,要想衝破四正六隅大網!
於是,左良玉立即派出多路探子,到從內江、資陽往川中川東的多條要道上去打探,四五天後,果然打聽到了,二十多天前,確實有數十萬明軍,經過了大足北面、安嶽南面往東去了!
聽到了這個消息,左良玉有點兒氣急敗壞了,他在心裡恨死了邵捷春!去年邵捷春配合不力,還拆他的臺,今年又誤導他,把他誤導到成都附近來,卻讓張獻忠反着方向溜掉了!……這張獻忠,是要躲到巫山或大巴山呢,還是要進北進陝西或東出湖北?
左良玉也來不及想那麼多了,立即派人給邵捷春傳令,向邵捷春通報了張獻忠的行蹤,要邵捷春迅速通知廣元、巴中、太平、達縣等地的駐軍,隨時做好參加圍堵張獻忠的準備,並打探張獻忠的下落,他自己則要立即啓程折向川東!
於是,左良玉安排好各項事務後,立即啓程,還走最直線的原路,朝回快走。
然而,左良玉正在急着往回趕的路上,就在遂寧附近,碰到了楊嗣昌帶的正在急着往成都趕的三個都司,左良玉連忙去參拜楊嗣昌,向楊嗣昌報告了詳細情況,當然更是大大告了一番邵捷春的惡狀,說要是邵捷春不拆臺,去年就消滅張獻忠了,今年要是不誤傳軍情,現在也對張獻忠形成了圍堵之勢了,並特別點明,四正六隅十面張網這個戰略這麼好,就是被這些地方督帥拆臺給毀了的……已近氣急敗壞的楊嗣昌,哪裡還聽得這些話?他聽完報告,當即下令:“左帥先帶兵到川東,沿途多打探,就按張獻忠經過的路線追擊,務必要先把人找到,纔好佈網!本閣讓隊伍原地駐紮等候,本閣要親自去成都,問罪邵捷春,四川巡撫是必須換人了!然後,本閣就趕到達縣來坐鎮!”
於是,左良玉繼續聞着義軍的味道追趕,楊嗣昌的大軍原地等候,他本人帶上兵部人員和衛隊,飛馬朝成都而去。
楊嗣昌等一干兵部人員來到成都,立即在巡撫衙門召開兵部會議,四川的各類軍職官員到齊後,楊嗣昌喝道:“將邵捷春拿下!”
四川的各類軍職官員還以爲楊嗣昌是來佈署剿匪任務的,沒想到楊閣部一來,就宣佈拿下邵巡撫,一個個大驚失色,呆若木雞!
兩個兵部的內衛把邵捷春綁起來後,楊嗣昌喝道:“罪臣邵捷春,還不跪下聽宣?”
邵捷春既不認爲自己有罪,心裡也看不起楊嗣昌,就昂頭挺胸,拒不下跪,還怒視着楊嗣昌。
楊嗣昌也不再喝邵捷春下跪了,直接宣判道:“罪臣邵捷春,抵制當今皇上欽定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的剿匪戰略,去年與左帥先是配合不力,後是反而把鄭崇儉部調到圍堵要塞以外去保存實力,既破壞了十面張網,更導致了鄭崇儉部全軍覆沒,本已犯下大罪了,還不思悔改,今次又誤傳敵情,讓剿總和本閣都被假敵情牽引得疲於奔命,卻放走了賊軍,幸得左帥盡責,打聽出了賊軍已然東去,又再次破壞了十面張網戰略,邵捷春罪同通敵叛國,本閣判邵捷春斬立決!”
邵捷春也不是省油的燈,也怒喝道:“自古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楊嗣昌對邵某不滿,就栽贓罪名,難道邵某不知?邵某乃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還怕一死麼?只不過,邵某這顆頭顱,還不該由你楊嗣昌來取吧?有本事,咱們到朝廷上去,當着皇上來說!”
楊嗣昌雙手高舉尚方寶劍,喝道:“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略,乃大明王朝的社稷大計,本閣領受聖旨之時,皇上就親賜了尚方寶劍,但凡執行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略不力者,一律斬首,何況你邵捷春多次破壞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略?來呀,祭出尚方寶劍,將邵捷春當堂斬首!”
一個兵部內衛幾步上前,雙手跪接尚方寶劍,站起身來,來到站立在堂上的邵捷春面前,一劍斬掉了邵捷春的首級!
這個發生在巡撫大堂的血腥場面,着實讓在場的人嚇了一大跳,一個個心驚肉跳,臉色青白!
接下去,雜役擡走了屍體,打掃了場地,然後楊嗣昌宣佈:“成都都司指揮使龍文光聽宣!”
龍文光一聽,嚇得臉都白了,趕緊跪在堂前,埋着頭說:“屬下在此恭候!”
楊嗣昌宣佈道:“着龍文光從即時起,接掌四川巡撫大印和兵符,統管全川所有兵種,務必勤勉軍務,當下務必全力配合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略,力爭早日滅掉賊軍,還大明社稷以安寧祥和!”
這一下,龍文光就轉驚恐爲喜悅了——總算坐上四川軍界頭把交椅了!
也真是,這個官位啊,不管是朝官還是野官,都是明明看到前任動輒得咎,保不齊那天就沒命了,可一旦當上了官,又都無不喜大普奔,如同昇仙!
於是,四川巡撫就由邵捷春變成了龍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