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池邊軍衛指揮使林嶽籌,天不見亮就被叫醒,心中本就不爽了,看了定邊張世承的搬兵信後,心中更是老大不痛快,心想你定邊又不是我駐軍防守的寧夏,我憑什麼要來與你合力攻打賊兵?但轉而一想,既然張世承給紅柳溝也送了搬兵信,紅柳溝的甘凌要是去了,見我林嶽籌收到了書信卻沒有去,那他跑到都指揮使司和兵部奏上一本,豈不糟糕?罷了,罷了,還是去吧!
張世承下決心去參戰了,立即又想,雖然我不得不去參加這場與我無關的攻擊戰,不過,無論如何,我也要拉上戍軍千戶所慕容蟒也去,平日裡他比我滋潤,有了出力的事情,可不能少了他!再說了,多一千把人,結束戰鬥也快一些,三五幾下打完了仗,好早點兒回來。
打定主意,一吃過早飯,林嶽籌就叫他的部將,也就是他的指揮同知曾士誠和魏繼延,讓他兩人先看了定邊張世承的搬兵信,就下令道:“曾將軍去通知我部三個千戶所,魏將軍拿我的令牌去通知慕容蟒將軍的千戶所,所有軍士帶上一頓乾糧,一個時辰後出發,剿滅完賊兵,回來吃晚飯,今天晚上,全軍擺酒!”
戍軍千戶所指揮使慕容蟒接令後,心裡面那是一千個不情願的,我的職責,是維護鹽池地方平安和抗擊進攻鹽池的外敵,你陝西那邊的流民匪事,與我有球個啥子相干?但是,這類軍事行動,又不得不聽從衛所的調遣,唉,罷了,罷了!於是,只好嘟囔着集結隊伍,準備乾糧了。
到了巳時的中時刻,鹽池的所有守軍,除了留了少數軍士守營外,兩軍合在一起,共約五千六百餘人,邊軍衛的三個千戶所在前,鹽池戍軍的一個千戶所在後,林嶽籌、曾士誠和魏繼延三人一馬當先,中軍參將們緊跟在他們背後,也走在前面,領着六人一排的大隊人馬,出了南門,一路碎步小跑,浩浩蕩蕩,塵煙滾滾,朝着定邊而去。
出城不一刻,林嶽籌部就進到了這段約三里長的夾溝狹谷。
但是,林嶽籌根本就沒有去想過,這兩邊的陡山上有沒有埋伏這一茬,因爲一來鹽池地面已經多年沒有過戰事了,二來賊兵圍的是定邊,離這裡還有好幾十裡遠呢,賊兵圍攻的是定邊城,沒有可能跑到這裡來打埋伏,所以連關於伏兵的念頭都沒有過,就只管往前行進。
出了狹溝,就走在開闊地帶了,狹溝兩邊都沒有動靜,何況這片開闊地呢?明軍就更沒有人會往路上有埋伏這一層去想了!
幾千人結隊小跑,從遠處看,開闊地上就像從狹溝裡跑出來了一條黃塵騰起來形成的塵灰龍!
開闊地兩邊的兩個營的伏兵,以及伏兵後面張獻忠營一邊九個大隊的壓後伏兵,正伏得腰腿痠麻,早就想活動活動了,此刻遠遠看到鹽池明軍跑出來了,一下子就沒了痠麻,個個都全神貫注,等候着明軍全部進入伏擊圈。
從人數上比,林嶽籌做夢也沒想到,馬上就要對他部發起突襲的賊軍,竟然有整整三個營,共一萬六七千人,比他多出了一萬多人!當然,他也根本就不知道,這些賊軍的建制是怎麼編的,他更沒有想到,他這個自詡習有太極功,兼會八卦掌,一人同會兩種霸道功夫,而且正值壯年,武功少有人能敵的衛所指揮使,今天竟然遇到了剋星!
埋伏陣地上,張獻忠的第八營,雖然埋伏在壓後陣地上,但他本人埋伏的位置,則在明軍前鋒進入到伏擊圈尾部的前沿陣地上,他才方便認準了林嶽籌、曾士誠和魏繼延三人之後,在伏兵突發攻擊,林嶽籌等三個主將慌亂失神之際,快速斬殺敵首!
明軍的黃塵長龍,已經全部出了狹溝了,眼看林嶽籌等將領走在前面的龍頭,就要走到伏擊圈的底部了!
張獻忠已經看清了走在前面的三匹戰馬上的將領,斷定中間那一個,必然就是林嶽籌,兩邊的兩人,肯定就是曾士誠和魏繼延了!
因爲,走在前面跟在林嶽籌三人後面的,雖然還有六七個騎馬的將領,但從服飾上看,連千戶指揮使級別都不是,充其量不過是中軍帳裡面聽差的參將。再說了,千戶指揮使都要帶各自的部隊,也不會都集中到前面來,那麼,這三人確定無疑就是林嶽籌、曾士誠和魏繼延了!
隨着一聲響箭,明軍長龍的左右兩邊,都莫名其妙地被蝗蟲一般的箭矢射來!雖然有的箭矢還沒射攏就落地了,但還是有被射死的,被射傷的就更多了!
騎馬走在前面的一干將領,被幾十支特別有力、射得特別準的箭矢定點攻擊,嚇得這夥將領連忙舞動刀槍撥開箭矢,否則非死即傷,因爲,這是義軍特意選拔的一批神箭手,專門射殺頭領的!
三波箭雨剛過,又是一聲響箭,明軍的四周,立即就暴發出了如雷的吶喊聲,擔任第一波攻擊任務的義軍將士,就從各自埋伏的山坡上俯衝下來,殺嚮明軍!
全神貫注行走中的明軍,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頓箭雨襲擊,不少人中箭傷亡,正驚疑間,明軍就吶喊着衝過來了,只好被迫倉惶應戰,但主動衝殺和被迫應戰,在氣勢上就大不相同了,勝負就可想而知了!
再來看這張獻忠,先前已經看清了林嶽籌、曾士誠和魏繼延三人,並提氣運功,做好了準備等候着,此刻一聽到第二聲響箭,趁弓箭驟停之際,手提青鋒寶劍,從三十幾丈開外,猛一飛身,飛到中途,腳尖在前面軍士頭上點了一下,再次飛起來,直取林嶽籌!
林嶽籌幾人剛停下爲了擋箭而舞動着的刀槍,才準備要觀察一下形勢,張獻忠就“嗖”的一劍,斬掉了林嶽籌的頭顱!
好個張獻忠,左手抓住林嶽籌的頭顱,寶劍一抽出來,順勢就砍掉了魏繼延的頭顱!
曾士誠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自己的頭顱就已經落地了!
張獻忠以閃電般的快動作連斬了三個主將後,左手提着林嶽籌的頭顱,右手舞動寶劍,腳點馬背,幾個騰挪跳躍,跟隨林嶽籌的七八個參將,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一個接一個,頭顱全落了地!
張獻忠斬殺了明軍主將,就退出戰圈,回到了自己的第八營的埋伏地。
當然,這時第八營的軍士不必再伏着躲着了,都站了起來,等候出擊命令。
張獻忠回到自己陣地去後,把頭顱交給兩個軍士,說:“你二人拿上鹽池邊軍衛指揮使林嶽籌的頭顱,立即回到中軍帳,向二位王將軍報告這邊的戰況,轉告他們,伏擊戰正在按計劃進行,請他們放心!”
派出了信使,張獻忠就和下屬一起,在陣地上等候出擊。
這時,軍士們紛紛說:“張將軍方纔斬殺明軍首領,好神勇啊!一眨眼間,就殺了十來個明軍首領!”
“我看張將軍簡直就是一個無敵大王!”
“我們的第八營,有了如此神勇的無敵大王,日後征戰,必然所向無敵!”
這當兒,離得不遠的馮雙禮都聽見這邊議論了,但因爲是正在戰場上,不便過來參與議論,心裡就想,等這一仗打完了,一定要和參將兄弟們商量一下,是爲我們的老大張獻忠更換一下名號的時候了!
再說戰場上,明軍一見他們的衛所將領全部沒了頭顱,都本能地邊戰邊往後逃跑了!
敗軍在各自的千戶指揮使和百戶尉的指揮下,且戰且退,往狹谷裡逃去,想逃回鹽池城裡去。
不過,畢竟處於敗局之中,在往後逃的過程中,還是不斷有戰力弱一點兒的兵士,甚至還有旗尉被殺死!
明軍敗逃時,自然是後隊變前隊了,四個千戶所的明軍,才逃進去三個千戶所的人,山頂上專門埋伏在那頭出口的義軍,見明軍逃過來了,就從山頂上往山谷裡狂扔擂石、火把、硝藥、油罐,並居高臨下猛射火箭!
出來時在後,潰逃時在前的戍軍千戶所指揮使慕容蟒部,一眨眼間就被消滅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而且山上火石弓矢還在不斷傾泄而下,慕容蟒剛喝令完掉頭朝狹谷外面潰逃,自己就連中三支火箭,不僅被射死了,接下來還被燒焦了!
狹谷中,戍軍千戶所的軍士一掉頭朝狹谷外潰逃,所有正在往狹谷中逃去的明軍,本來就聽到了前面的吶喊聲、慘叫聲和轟隆聲,又見前面的戍軍掉頭往這頭逃了,連忙慌不擇路地掉過頭來,再次蜂擁着朝開闊地帶潰逃!
伏擊營本來都還在追殺尚未進到狹谷裡去的明軍,又見明軍反而逃出來了,心知狹谷那頭的火石已經堵住了逃軍的退路,就故意往兩邊退開,等明軍往外面逃去。
義軍伏擊營見明軍全部逃出了狹谷,立即飛跑上去,把狹谷口堵住,加上兩邊的義軍,很快就對潰逃到開闊地上來的明軍,從後面形成了半圓形的包圍圈!
好,時機成熟了!
就見張獻忠一聲雷吼,第八營的二十四個大隊,吶喊着分別從兩邊的山坡上俯衝下來,迅速擋住了明軍的去路,幷包圍了兩邊,於是,義軍的三個營,就形成了一個橢圓形的全包圍圈,把再次逃到開闊地上明軍團團圍住了!
因張獻忠的聲音特別大,等完全圍住明軍後,按照事先的佈置,就由張獻忠來喊話勸降。
這時,就見張獻忠縱馬上前,跑到一個稍高一點兒的土石包上,勒馬站住,用如雷鳴似洪鐘的聲音喊道:“呔——!明軍兄弟們聽着,你們的首領林嶽籌、曾士誠和魏繼延,還有一干衛所參將,剛剛全都被本將軍斬了頭顱,你們已經沒有了頭領,你們的退路也已經被堵死,你們看看,我們是多少軍馬在包圍你們這區區五千人?你們的頭領在本將軍面前都沒有還手之力,我們義軍中,武功遠比本將軍高的將領還很多呢!你們能有勝算嗎?你們一連好幾年都在餓飯,可我們義軍天天吃飽飯,還能三天打個小牙祭,七天打個大牙祭,你們這些面黃肌瘦的餓兵,是我身強力壯的義軍的對手嗎?你們要是識時務,就別再給昏朝廷的狗皇帝賣命了,不要再爲虎作倀欺壓百姓了!現在,你們只有兩條路,一條是繼續頑抗,全部被殺死!一條是投誠義軍,替老百姓出頭,專殺狗官惡霸!投誠了義軍,不但有軍餉,隔幾天就能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明軍兄弟們,走哪條路,給個痛快話!”
幾千人被一萬多人包圍住的場面,那可不是一個耍把戲的街頭小圈子呢,要不是張獻忠有一副天生的洪鐘嗓門兒,這些話,肯定是三分之二的明軍都聽不見說的是什麼,可張獻忠這番話,所有明軍都聽明白了,場子上稍靜了一下,就爆出了雷鳴般的吼叫聲:“我們願意投降——!”
可最後那個“降”字還沒落音,就聽到明軍當中,一個騎馬的千戶指揮使猛喝一聲:“誰敢投降?就地正法——!”
明軍陣營立即鴉雀無聲了。
明軍們經歷了剛纔的戰鬥,現在又被團團圍住了,就知道絕無逃生的可能了,此刻又聽了這個黃臉長鬚大將軍那一番話,更實際的是想到那句“隔幾天就能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就都決心投奔義軍,但千戶將軍吼出的這一句話,還是把習慣了服從命令的軍士們一時給震懾住了。
張獻忠循聲看去,認出了喊話的這個人是個千戶指揮使,正待飛身過去取他首級,卻見他口噴鮮血,向前撲倒在了馬背上!
緊接着,這個千戶指揮使身後的副指揮使一下跳起來站在馬背上,手裡提着還在淌血的長槍,高聲說:“明軍兄弟們!末將已經殺掉了阻礙兄弟們吃飽飯的朝廷鷹犬,我們可以放心投奔義軍了!大家都扔掉明軍旗幟,撕掉軍服上的‘明’字,投奔義軍吧!”
這個副將,投誠後,在整編時就當上了一名大隊參將!
結果,沒被殺死射死燒死的明軍,還有四千三百多人,全都投奔了義軍,後來整編時,王自用把這批降軍中的兩千人,劃撥給了第八營,張獻忠的實力就更強了!
接受了明軍投降後,張獻忠就帶着他的第八營,馬不停蹄地奔紅柳溝去了。
兩個伏擊營,一個營押解降軍回大本營,把降軍交給中軍帳去處理,然後回頭加入到包圍定邊的陣營中去。
另一個營,就直奔鹽池城,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進了城,見到穿官服的就殺,見到捕快就殺,見到穿綾羅綢緞的就殺,見到軍營中的家拳和守兵就殺,見到大家富戶就殺,在一個時辰之內,把鹽池城殺得一派血雨腥風!
不過,舉手投降的明軍和捕快,就都收下。
殺完官員富豪後,義軍把官府、軍庫和富戶的錢糧物資盡數收繳,給城裡百姓分發了不少糧食和錢財後,然後裝車,通通運回大本營。
自然,百姓獲得豐厚的賙濟後,無不對義軍感恩戴德,不少青壯年都紛紛要求參加義軍,義軍在定邊城裡又收納了四百多饑民入伍。
鹽池被全部端掉後,這個營的義軍回到定邊,除了派人把物資錢糧和降兵新兵往大本營運去外,全營就按照事先計劃,立即加入了圍城的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