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儀慫恿下,越王無疆棄齊就楚,氣勢如虹,親率舟、陸二十一萬大軍浩浩蕩蕩地沿江水而上,渡過溳水,直逼漢水。前三個月中,越人因有舟師的運糧船數百艘,兵精糧足,有恃無恐,一心強渡漢水,擒獲內方山上的楚王熊商。楚王則以屈武的十一萬大軍沿漢水一線築起堅壘,依地勢擺出一字長蛇陣,晝夜警惕,無論越人舟船於何處搶灘,均遭到迎頭痛擊。
越人連攻數月,損兵數萬,折將十數員,卻無尺寸突破。眼見秋日將至,越人糧草不繼,無疆使阮應龍率舟師出夏口運糧,卻發現夏口已爲楚人所佔。夏口爲漢水入江水處,地勢狹窄,宛如瓶頸。昭陽親駐夏口,擺兵三萬,沉船打樁阻斷江底,又在江水下攔起數道鐵鏈,鐵鏈上掛滿銅刺、漁網,岸上備下鐵蒺藜、連弩及油松、硫黃、乾柴等易燃之物,專候越人舟師。阮應龍急了,棄船登陸,強攻夏口,欲在控制兩岸後,拆除江上障礙。楚人佔據地利,越人連攻數日,再次折兵萬餘,毀船十數艘,無功而返。
直到此時,無疆方纔意識到中了楚人的誘敵之計,急急引軍撤退,卻是遲了,昭陽早沿溳水東岸擺下銅牆鐵壁。無疆連攻數日,眼見無法突破,只好鳴金收兵,苦思破圍良策。
看到越人攻勢漸緩,轉爲守勢,楚威王傳旨,使屈武分兵五萬,東渡漢水,屯於大洪山、京山一線,阻斷越人的北上之路,將越人完全包圍在溳水、漢水、雲夢澤、大洪山之間方圓不過兩百里的荒蠻區域。除南面爲沼澤遍野、一望無際又無法行舟的雲夢澤外,東西北三面皆有楚人重兵把守。
無疆見狀,憂心楚人乘勢攻襲,也擺出決戰姿態,將越人兵分三處,呈鼎足之勢據守要隘。然而,直至秋季過去,冬日降臨,楚人仍是隻守不攻,似有將越人困死之意。
初時,越人不以爲然。然而,隨着冬日降臨,越人的噩夢也就開始了。越人伐楚時正值四五月份,着的多是春秋裝,未備冬服。
越人久據東南沿海,即使冬日,氣候也相對溫溼,不似雲夢澤邊,陰冷不說,進入臘月之後,竟是連下數日大雪。北風呼嘯,大雪紛揚,越人缺衣少食,漢水裡雖有大魚,越人卻也未帶漁具。兵士們原還能在雲夢澤裡摸些小魚小蝦度日,當澤上結下一層薄冰時,最後的食糧也算斷了。
無疆無奈,只得傳旨三軍在兩百里範圍內自行覓食。越人掘地三尺,莫說是飛禽走獸,蛇蚓魚鱉,即使塊莖、草根也未能倖免。到後來,連樹皮也被越人揭下果腹。
一個冬季下來,在草木吐芽,天氣轉暖之前,楚人未費一兵一卒,越人就已自行減員數萬,士氣低迷,墳冢處處,吳歌越調,聲聲悲哀。
越王無疆看在眼裡,聽在耳裡,疼在心裡。這日後晌,無疆悶悶地坐在中軍帳裡,兩眼微閉,似入冥思。迎黑時分,一名侍從端上一鍋肉湯,裡面有一根馬骨頭,另一衛士端進一個托盤,上面是一小塊馬肉。二人在幾前跪下,分別將湯、肉擺在几上。
無疆微微睜開眼睛,掃一眼二人,輕道:“撤下。”
二人面面相覷,正欲說話,司劍吏走進來,跪下叩道:“大王,倫國師不行了。”
無疆大驚,轉對兩位侍衛:“快,端上它們,隨我去看倫國師!”
司劍吏與兩位侍從陪着無疆走向國師倫奇的軍帳。
帳外軍士見是越王,急入稟報,不一會兒,賁成、阮應龍及幾員戰將走出營帳,在外叩迎,無疆將他們一一扶起,步入帳中,坐在倫奇榻前。
倫奇果是隻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了。睜眼見是無疆,倫奇掙扎幾下欲見禮,被無疆按住。倫奇眼中滾出淚水,聲音小得幾乎無法聽到:“微臣不能侍……侍奉大王了。”
無疆示意,侍從端來肉湯,無疆親手舀過一勺,送入倫奇口中:“倫愛卿,來,喝一勺,喝一勺就好了。”
倫奇微微啓口,輕啜一下,謝道:“謝大王美羹。大王自用吧,微臣喝不下了。”
無疆放下湯勺,淚水流出:“唉,是寡人害了你,害了衆卿,也害了越國臣民啊!”
倫奇重重吸入一氣,輕嘆一聲:“是天要亡越,大王不必自責。”
無疆握住倫奇的手道:“倫愛卿,你說,寡人眼下該往哪兒走?”
“學先王勾踐,與楚人議和,俯首稱臣,然後再……臥……臥薪嚐膽。”倫奇的聲音越來越弱。
無疆神色微凜,沉思有頃:“寡人聽到了,倫愛卿,你好好休息。”緩緩起身,走出帳外,轉對司劍吏,“召上大夫呂棕大帳覲見!”
呂棕聞詔,急急走進大帳,叩道:“微臣叩見大王!”
無疆掃他一眼:“張子仍無音訊?”
呂棕的聲音微微發顫:“微臣前後派出十幾撥人與張子聯絡,多爲楚人所擄,返回來的也未尋到張子。”
“事急矣,”無疆急切說道,“你可作爲寡人特使,動身前往楚營,明與楚人議和,暗中聯絡張子,看他是何主意?”從几案上取過一封書信,“若是得見張子,你將此信轉呈於他,另外告訴他,就說寡人口諭,若他能助寡人破楚,寡人封他爲侯,領荊地兩千裡。”
“微臣遵旨。”
在內方山深處的湫淳別宮裡,張儀正在陪威王對弈,內臣急進:“啓稟陛下,越王使上大夫呂棕前來議和!”
“哦?”楚威王略略一怔,“越人議和來了?人在何處?”
“在宮外候旨。”
張儀推局,拱手道:“陛下招待貴客,微臣告退。”
“愛卿見外了,”威王呵呵笑道,“與越人議和,愛卿當是好手,怎能避讓呢?”
“陛下當真要與越人議和?”
“這……”
“陛下,”張儀微微一笑,再次拱手告退,“堅果指日可吃,微臣觀陛下心思,斷不肯議和。既然陛下不肯議和,微臣在此就有不便,還是避讓爲好。”
楚威王豁然開朗:“好好好,愛卿自去就是。”轉對內臣,“傳越使覲見!”
見內臣領旨出去,張儀眼望威王:“待會兒越使來了,敢問陛下如何應對?”
威王覺出張儀話中有話,問道:“愛卿之意如何?”
張儀起身走至威王身邊,在他耳邊低語有頃。
威王先是一怔,繼而連連點頭:“嗯,好一齣苦肉計,寡人依你就是!”凝神醞釀一時,怫然變色,猛力將棋局掀翻,大聲喝叫,“來人,轟他出去!”
張儀也如戲子一般臉色煞白,在威王前面跪下叩道:“微臣告退!”
張儀再拜三拜,步履沉重地退出宮門。早有兩個持戟力士候在門外,押送他緩緩走出殿門。
別宮建在山上,宮門距殿門尚有數十丈高,幾百級臺階。呂棕在內臣的引領下拾階而上,遠遠望到張儀被兩個持戟甲士押送着走下臺階,大吃一驚,頓步望向內臣:“請問大人,此人爲何被人押送出來?”
內臣也怔一下:“這……在下也是不知。”
呂棕佯作不識,再次問道:“敢問大人,他是何人?”
“回使臣的話,”內臣望着張儀,“此人是客卿張儀,方纔奉旨與陛下對弈。”轉身拱手,“特使大人,請!”
呂棕心裡打着小鼓,跟在內臣後面登上臺階,迎着張儀三人走去。
走到近旁,見張儀一直哭喪着臉埋頭走下,呂棕咳嗽一聲,頓住步子。張儀自也頓住步子,見是呂棕,望着他連連搖頭,長嘆一聲,埋頭繼續走去。
呂棕心中發毛,跟內臣走上臺階,趨入宮中,叩道:“越使呂棕叩見大王。”
楚威王滿面怒容,喘着粗氣,手指對面的客席:“越使免禮。”
呂棕謝過,忐忑不安地起身走至客席,看到一地狼藉,棋局掀翻,黑白棋子四處散落,尚未說話,楚王已衝內臣罵道:“你眼瞎了,還不快點收拾,讓客人恥笑?”
內臣急急跪在地上,俯身收拾棋局。
威王呼呼又喘幾下粗氣,擡頭轉對呂棕,竭力平下氣來,抱拳說道:“寡人久聞呂子大名,今日始見,就讓呂子見笑了!”
呂棕亦抱拳道:“不才呂棕謝大王擡愛。敢問大王因何震怒?”
“還不是因爲那個不識趣的張儀?”威王的火氣立時又被勾上來,指着殿外責道,“寡人念他弈得一手好棋,拜他客卿,封他職爵,賞他金銀美女。今日寡人煩悶,使人請他弈棋解悶,誰知此人不識好歹,非但不爲寡人解悶,反來添堵!”
呂棕賠笑道:“哦,敢問大王,張子如何添堵了?”
“哼,”楚威王逼視呂棕,怒道,“寡人正要詢問呂子你呢!幾十年來,楚、越兩國睦鄰友好,井水不犯河水,寡人左思右想,自承繼大統以來,未曾得罪過你家大王,可你家大王既不發檄文,又不下戰書,陡起大軍二十餘萬,犯我疆土,辱我臣民,燒殺奸搶,無惡不作,致使我大楚臣民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復演當年吳禍。寡人與無疆勢如水火,不共戴天,可張儀這廝不知得到無疆什麼好處,竟然吃裡扒外,拐彎抹角地力勸寡人與越人議和,還要寡人割昭關以西二十城予越人,你說這……這這這……這不是擺明與寡人作對嗎?”
呂棕本爲議和而來,聽聞此言,面色煞白,兩膝微微顫動,連聲音也走調了:“大……大王……”
“哦!”楚威王迅速變過臉色,態度和緩,拱手道,“呂子此來,可有教寡人之處?”
呂棕穩住心神,亦還一揖:“我家大王誤信讒言,失禮伐楚,已是追悔,今日特遣呂棕懇請大王,願與大王睦鄰而居,永結盟好!”
“哼,這陣兒追悔已是遲了!”楚威王陡然變色,“特使大人,寡人請你轉告無疆,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敢來,就當在疆場上一決高低。他來這裡,還沒有決戰呢,就作孬種,莫說是寡人,即使楚地的三尺孩童也瞧他不起,談何英雄?”
“大——大王——”
楚威王拱手逐客:“請問呂子還有何事?”
“這——”
楚威王作勢起身:“呂子若無他事,寡人要去歇息了。”轉對內臣,“送客!”
呂棕走出殿門,悵然若失地步下臺階,剛剛拐出守衛甲士的視線,就有聲音從旁傳來:“呂大人。”
呂棕扭頭一看,見是荊生,大喜道:“荊先生!”
荊生噓出一聲,輕道:“呂大人不可吱聲,快隨我走。”
呂棕跟隨荊生七彎八拐,走進一處院落。
荊生讓呂棕留步,自己進去,不一會兒,張儀大步迎出,朝呂棕深鞠一躬,不無欣喜地說:“在下張儀見過呂大人。”
呂棕亦還一禮:“呂棕見過客卿。”
張儀輕聲道:“呂大人,此地不是說話處,廳中請。”
二人步入廳中,分賓主就座已畢,呂棕拱手道:“大王未得張子音訊,甚是焦慮,特使在下以議和爲名,尋機聯絡,不想真還巧了。”
“唉,”張儀長嘆一聲,“在下使人聯絡大王,不想昭陽那廝防守甚密,嘗試多次,三位壯士事泄自殺,兩位壯士無功而返。今日之事,呂大人想也看到了。”
呂棕連連點頭:“張子赤心,在下回去一定稟報大王。大王有密書一封,還請張子惠閱。”從襟下密囊中摸出一塊絲帛,遞與張儀。
張儀拆開看完,將書置於几上,沉思有頃,長嘆一聲:“唉,不瞞呂大人,大王所求,着實讓在下爲難啊!”
呂棕急道:“大王還有一言,望張子考慮。”
“在下願聞其詳。”
“大王親口告訴在下,只要張子助大王滅楚成功,大王即封張子爲侯,領荊地兩千裡。”
“大王美意,在下萬死不足以報。只是——”張儀拱手謝過,“眼下時機尚不成熟,還望呂大人轉奏大王,再候一些時日,待在下——”
“敢問張子有何爲難之處?”
“唉,”張儀又嘆一聲,“呂大人有所不知,在下買通太子殿下,得見楚王,本欲尋機爲大王做些事情,不想昭陽那廝不知從何處打探出是在下招引越人伐楚,當即奏報楚王,楚王震怒,逼問在下,虧得在下臨機應變,矢口否認,反誣昭陽,昭陽也拿不出實證,好歹矇混過關,保全一命。不過,自此之後,楚王再也不信在下,只將在下視作弄臣,於煩悶之時召去弈棋聊天,遇有軍務大事,只與昭陽、屈武兩位柱國謀議,莫說是在下,即使殿下也不讓參知。不僅如此,昭陽更對在下心存芥蒂,”壓低聲音,“不瞞呂兄,院裡院外,這會兒沒準就有他的耳目呢。”
“這可如何是好?”呂棕急得跺腳。
“哦?”張儀探身問道,“敢問呂大人因何急切?”
“唉,”呂棕嘆道,“事情緊急,在下也就瞞不得張子了。軍中早已斷糧,大王那兒一日也耽擱不起了。”
張儀佯吃一驚:“這……怎麼可能呢?大王難道不知‘兵馬未動,糧秣先行’這一用兵常理嗎?”
呂棕再嘆一聲:“唉,去年伐楚之時,大王只想早日破郢,行軍過快,輜重未及趕上,這陣兒又被昭陽絕去後路,斷糧已有一冬了。”
張儀表情憂慮,陷入長思,有頃,擡頭亦嘆一聲:“唉,在下被封死音訊,此等大事,竟是一絲不知。只是……在下尚有一事不解。”
“張子請講。”
“大王當是英主,賁成熟知兵法,阮將軍也不是尋常之輩,倫國師更是老成持重,當初伐楚之時,爲何沒有兵分兩路,使舟路沿江水襲奔郢都,使陸路強攻漢水。若此,楚人必遭兩面夾擊,漢水亦必不守。大王只要突破漢水,郢都指日可得。郢都若得,楚王遭擒,荊人羣龍無首,當不戰自敗矣。”
“原本也是這個計劃,後來大王聽說楚王駕臨內方山,也是求成心切,就——唉,都是往事了,不說也罷。”
“那……即使強渡漢水,大王也該派駐重兵駐守夏口,確保糧秣無虞纔是。”
呂棕低下頭去,半晌無語,末了又是一聲長嘆:“唉,說什麼都是遲了。請問張子,眼下可有權宜之計?”
張儀再次陷入沉思,許久,擡頭望向呂棕:“既然這樣了,在下就勸大王暫時退兵。”
呂棕連連搖頭:“不瞞張子,楚人完全截斷退路,十幾萬大軍外無救兵,內無糧草,早已陷入絕地,縱使想退,也無退路啊!”
“眼下看來,大王若要取楚,時機未到;若要退兵,倒是不難。”
呂棕兩眼放光:“哦,張子有何良策?”
張儀尋到一塊木板,拿筆在上面畫出形勢圖,拿筆頭指圖:“呂大人請看,這是溳水,這是陪尾山。此山南北二百餘里,東西僅三十餘里,是天然屏障,楚人防守甚弱。山中有一捷徑,名喚羊腸峽,長不過四十里,甚是險要。大王可引領大軍從此處填平溳水,攻克河防,突入此谷,控制兩端谷口,不消兩個時辰,大軍即可橫穿陪尾山,突出重圍。楚人重兵均在夏口、溳水一線設防,山東或無兵馬。大王只要衝破眼前防線,即可長驅東下,沿坻琪山北側退向昭關。過去昭關,就是大王地界了。”
呂棕連連點頭:“張子果是妙計,只是——”話頭頓住,面呈難色。
“呂大人有何顧慮?”
“如此險要之地,楚人必設重兵防守,我已疲弱不堪,如何突破?”
“呂大人放心,陪尾山守將景翠與在下甚厚,在下可說服他網開一面,讓出一條通路。”
“太好了!”呂棕又驚又喜,旋即又現憂色,“我等雖可脫身,卻置景將軍於不義之地,如何是好?”
“你說得是。”張儀沉思片刻,擡頭道,“這樣吧,你讓大王組織精銳,全力拼殺,景將軍再使老弱守於谷口,兩軍交接,勝負立判,景將軍佯作敗退,陛下責怪時也好有個交代。”
“好是好,只是——景將軍那兒——”
張儀似知呂棕欲說什麼,微微笑道:“呂大人大可不必爲景將軍操心。昭、景兩家素有怨恨,前番與魏戰,昭陽借龐涓之手害死景合,景將軍百戰逃生,與昭陽結下殺父之仇。此番昭陽一心建功,景將軍自也不肯讓他得逞。”
“嗯,”呂棕再無疑慮了,“若是此說,倒是可行!敢問張子,何時突圍方爲適宜?”
“夜長夢多,事不宜遲。明日午夜,就在子時吧。”
呂棕連連拱手:“在下代大王謝過張子,謝過景將軍了!”
“呂大人不必客氣。”張儀亦拱手道,“大王聽信在下之言,方纔掉頭伐楚。今有這個結局,實非在下所願。呂大人回去之後,務請轉呈大王,就說在下心中有愧,懇請大王寬諒!”
“是天不助越,張子不必自責。”
張儀埋頭又想一陣,拱手道:“呂大人,此地兇險,在下就不久留了。”轉對荊生,“荊兄,你送呂大人回去,千萬小心!”
荊生應道:“老奴遵命!”
呂棕拱手別過張儀,隨荊生走出院門。
就在二人走出不久,不遠處的陰暗處果有一條黑影輕輕躥出,悄悄尾隨身後。黑影跟有一程,見呂棕與荊生拱手作別,步入越國使臣歇腳處,適才轉過身子,一溜煙似的跑入一個院落。
院內廳中,秦國上卿陳軫端坐於席,兩道挑剔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看向美女伊娜。她正在跳一曲富有西域情趣的獨舞,幾個樂伎絲管齊鳴,全神貫注地爲伊娜伴奏。
觀賞一時,陳軫眉頭緊皺,陡然叫道:“停!”
衆人停下,詫異的目光無不投向陳軫。舞至興處的伊娜不知所措,僵在那兒。
陳軫轉對幾個樂伎:“改奏楚調。”
幾個樂伎改奏楚樂。
陳軫轉對伊娜:“去,換上紗衣,露出肚子,就依此調跳你那日所跳的肚臍舞。”
伊娜愣怔片刻,轉入內室更衣。恰在此時,跟蹤荊生的黑雕急趨進來。陳軫揮退樂工,黑雕將整個過程詳述一遍。
陳軫不假思索,轉對黑雕道:“多放幾個人,盯牢張儀、荊生等人,不可驚動他們!”
黑雕領命而去。
陳軫陰陰一笑,自語道:“好小子,在下正在尋思破綻,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不無得意地輕敲几案,脆聲喝叫,“伊娜、樂工,歌舞起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