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渠城。
嚴格的說,這裡其實已經不能夠被稱爲一座城市了,畢竟它已經被完全燒成了廢墟。
義渠勝騎着馬站在這座城市之前,整個人呆呆的出神。
這裡曾經是義渠城的正門處,義渠勝的腦海之中甚至還能夠回想起當時自己在攻破咸陽之後,率領着義渠騎兵們帶着一車車戰利品浩浩蕩蕩的通過這裡接受所有義渠人的歡呼,回到義渠城之中的場景。
但隨着義渠城被王翦一把火燒成白地,這樣的場景終究是已經不可能再實現的了。
作爲曾經的義渠王,這種結果無疑是讓義渠勝十分難以接受的。
一陣馬蹄聲傳來,李牧騎着馬來到了義渠勝的身邊。
“怎麼,還在想着這件事情?”
義渠勝看了李牧一眼,努力的擠出了一聲苦笑:“大都督,這可是我義渠國曾經的故都啊,我如何能夠對此無動於衷?”
李牧微微一笑,道:“無妨,這座城市其實並不是沒有復生的機會。大王的命令已經下來了,只要等到這一戰結束之後,汝就會被冊封爲義渠君。”
“真的?”義渠勝楞了一下,顯然並沒有想到這樣的結果:“可是我並沒有立下什麼功勞……”
李牧笑了笑,道:“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功勞。”
李牧說的是實話。
作爲被趙丹選來具體負責趙國北擴和西進策略的一把手,李牧對於趙丹的政策自然是非常瞭解的。
對於草原上的這些異族,單單靠殺是沒有用的,歷史已經證明了打敗匈奴還有突厥,打敗突厥還有蒙古,幾千年下來除了讓中原王朝陷入一次次的戰爭之外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
必須要想辦法將這些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和融合和同化進趙國之中,否則的話將來就不可避免的要走歷史的老路了。
至於怎麼融合,首先那些不服的、想要造反的肯定統統都得殺掉,然後還得扶持一批願意接納中原文化的首領起來,就比如說賢撣以及義渠勝。
在這樣的情況下,義渠勝誠然並沒有立下對於趙國來說足夠讓他封君的功勞,但是仍舊能夠得授這個爵位,因爲趙丹本身看重的就不是義渠勝的戰功,而是義渠勝頭頂這個義渠王的光環。
這個封君的消息無疑讓義渠勝的心情好了不少,畢竟不管怎麼說,自己還是能夠居住在這片故老相傳的土地上,這就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結果了。
幾百年的生活已經讓義渠人漸漸的變成了半遊牧半農耕的民族,也開始有了故土難離的概念。
至於和趙國爭鋒這種事情……義渠勝覺得現在自己還沒有活膩呢。
震天雷和手雷的出現讓義渠勝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實,那就是這個世界上恐怕已經沒有任何的國家能夠繼續阻攔趙國腳步了,無論是城池還是騎兵都不行。
義渠勝長出了一口氣,對着李牧說道:“謝謝大王,謝謝大都督。”
之所以要謝李牧,是因爲義渠勝的心裡非常的清楚,如果不是李牧爲自己說話,那麼說不定自己就要和之前那位白羊王一樣,被弄到邯鄲城之中圈養起來了。
李牧笑了笑,並沒有接上義渠勝的這句話,而是說道:“等到你被封君之後,就可以想辦法再重建這座城池了。”
“重建城池?”義渠勝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大王真的同意?”
李牧笑道:“這是自然。如果沒有一座大城的話,將來趙國的官員們怎麼去管理這偌大的一片土地。”
義渠勝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
在沉默了一會之後,義渠勝突然開口說道:“大都督,還請和大王說一聲,就說這封君之事,還是先暫緩一下吧。”
“什麼?”李牧明顯被義渠勝的這句話搞得愣住了,忍不住開口說道:“你這又是爲何?”
義渠勝看着面前一片廢墟的義渠城,緩緩的搖了搖頭,道:“這座城池乃是我義渠人的故都,如今卻被秦國人一把火燒成了白地。此仇若是不報,我義渠勝有何面目當這個義渠人的君上?只有等到徹底的消滅了秦國,我才能夠心安理得的接受這個義渠君之位。”
李牧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終開口卻是:“好。”
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趙國騎兵先鋒副將屠斜策馬而至,朝着兩人行禮:“大都督,義渠將軍,營地已經紮好了。”
就在幾人身後大約三四里之外的地方,一座足以容納五萬趙國騎兵大軍的大營剛剛建成。
李牧看了一眼屠斜,笑道:“將士們有沒有什麼意見?”
屠斜嘿嘿的笑了兩聲,道:“還是有一些小東西不服的,不過還請大將軍放心,我已經狠狠的教訓過他們了。”
李牧失笑道:“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說實話邯鄲方面突然發來命令讓吾撤軍,吾的心裡也是不那麼舒服,就更別說那些需要軍功來爲自己和家人們爭個出路的人了。”
李牧率領的趙國騎兵大軍是剛剛來到這裡的。
在幾天之前,一份議和協定送到了李牧的面前。
在這份協定之中,十分清楚的規定了西河郡爲秦國所有,而北地郡爲趙國所有的事實,同時秦趙之間的戰爭也暫時結束。
既然戰爭已經結束了,那麼李牧在關中的停留就顯得毫無必要了,因此原本還想要趁機找機會和王翦來一次決戰的李牧不得不帶着自己的部隊北上回到了北地郡,也就是這片義渠國故地之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趙軍的騎兵之中難免就會產生一些不滿的情緒。
畢竟這一場大戰下來大部分人啥也沒撈着,這肯定是不能夠讓人心服的。
說白了,這些邊騎軍團的傢伙們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現在這種還沒有完全打贏就回家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不那麼爽快。
好在李牧的治軍向來是極爲嚴厲的,因此即便是再如何的不滿,也沒有任何人膽敢在李牧的面前表現出來。
李牧笑了笑,對着屠斜說道:“告訴那些傢伙不要繼續發牢騷了,他們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哦?”屠斜一聽這話立刻就來了精神,忙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機會,還請大都督示下。”
如果說在邊騎軍團之中有哪一些人最急於立功的話,那麼以屠斜爲首的匈人騎兵絕對是其中的一員。
畢竟這些匈人是剛剛投誠了趙國不久,一來肯定是需要向新大王證明忠心,二來呢他們也需要戰功來讓自己的家庭過上更好的生活。
要知道在開戰之前李牧就已經讓人把獎勵傳播得整個部隊都知道了。
想要牛羊?沒問題,拿敵人的首級來換。
想要牧場?沒問題,拿敵人的首級來換。
牛羊和牧場,對於草原人來說就是命啊!
沒有了牛羊和牧場,任何一個草原人都不可能平安無事的渡過冬天。
這就是爲何屠斜在聽到還有出戰機會的時候整個人就立刻精神起來的原因。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爲屠斜賢撣這些匈人貴族和李牧確實不是很熟的話,他們甚至都想要慫恿李牧去陰山以西打烏孫人的秋風了。
李牧笑了笑,道:“汝等難道忘了,還有一部分的義渠人已經逃去了西邊的西海(青海湖)了嗎?既然這一次秦國人打不了,那麼吾等就拿這些義渠叛徒來開刀掙一些戰功,那也是一件好事。”
屠斜頓時大喜過望,朝着李牧行了一禮:“大都督果然英明!”
一旁的義渠勝忍不住開口問道:“大王會同意嗎?”
李牧笑道:“我這也是在爲趙國和大王開疆拓土,大王怎麼會不同意?過幾天我就率領三萬騎兵西進去追擊那些義渠人,順便清理一下西海那邊,將整個西海都納入趙國的領土之中。”
“剩下的兩萬人就由趙括將軍率領鎮守北地郡,以防秦國人出爾反爾搞出什麼動靜來。義渠勝,你是義渠人,對於這一帶的情況極爲了解,所以你就負責配合趙括將軍留守吧。”
義渠勝點頭應是,但是臉上依舊不免有些失望的神情。
李牧拍了拍義渠勝的肩膀,笑道:“其實留守在這裡對於你來說也不是一件壞事,你不是想要找秦國人報仇嗎?這就是一個機會。”
義渠勝精神一振,忙道:“難道大都督允許我率領騎兵繼續南下攻擊秦國?”
李牧搖頭道:“那當然是不行的。現在大王都已經宣佈和秦國停戰了,我身爲趙國的臣子,又怎麼能夠違背大王的意見?”
“不過嘛……這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雖然趙國的騎兵是不可能南下的了,但是如果有什麼小股的胡人牧民,比如說義渠、林胡、樓煩、匈奴等等南下在秦國的土地裡面打打秋風,這也是和我們趙國沒有關係的事情嘛。”
義渠勝越聽眼睛越亮,忙道:“大都督覺得這些南下打秋風的胡人牧民們,他們的數量應該維持在多少爲好呢?”
李牧看了義渠勝一眼,笑道:“只要不超過一千人,而且身上也沒有什麼能夠讓人覺得他們和邊騎軍團有聯繫的東西,這些胡人牧民們想要做什麼,那就去做什麼吧。”
義渠勝大笑出聲,朝着李牧深深的行了一禮:“多謝大都督指點!屬下這就去集合兵力、不,去看看那些胡人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