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奢和胯下的戰馬一起衝入了秦軍那密集的陣型之中,一人一馬加上全身重甲再加上速度的加持,狂奔起來的時候簡直如同一隻皮糙肉厚的史前巨獸一下子衝入了羊羣之中一般。
所向無敵!
衆多擋在趙奢前方的秦軍士兵直接被撞飛出去,在空中就已經骨斷筋折噴血不已,又撞倒了好幾名同袍之後才能落地,滾成一團。
趙奢手中的長槍同樣也沒有停歇,一個橫掃就盪開了衆多立在自己面前的長矛大戟,隨後手中長槍猶如毒蛇一般不停伸縮,毫不留情的洞穿了一名又一名秦軍將士的胸膛,由於馬匹的衝勢實在太快,甚至於趙奢都還沒來得及收槍抖落屍體就又有新的串了上來,看上去簡直如同烤串一般。
在趙奢的身後留下的是一條血肉橫飛的道路,原本密集的秦軍陣型此刻好像被鐵犁給犁了一遍,十分悽慘。
但這才僅僅是一個開始。
在趙奢身後不過一匹馬身位的地方,他的侍衛長帶領着數百親衛緊緊跟隨,猶如箭頭般刺入了秦軍的陣地之中。
更多的龍驤軍騎士則緊緊的跟隨着趙奢撕開的這個突破口,呼嘯着衝了進來。
在短短的幾十息時間裡,這個突破口從一丈變成了三丈,五丈,十丈……然後徹底洞開。
在趙奢一馬當先的率領下,四千趙國龍驤軍騎兵對着這個突破口深深的插了進去。
馬刀在空中揮舞,長槍在不停穿刺,無數秦軍士兵被衝死,劈死,砍死,刺死。
不過短短片刻時間,秦軍這一側的防線就徹底崩潰了!
蒙驁看着這一幕,整個人身體劇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不可能!”
這就好像一個人初學象棋的時候被小區的老爺爺吊打,於是發憤圖強臥薪嚐膽苦學數年終於通過考試成爲了一名職業棋手,自覺已經神功大成便信心滿滿的回去找老大爺復仇,結果發現——自己居然還是被毫無懸念的吊打。
原本以爲擁有了足夠的針對,可以擋住龍驤軍的攻勢,然而當真到了戰場互拼的時候才發現,所謂的防禦在龍驤軍之前實在是不堪一擊!
這種心理上的巨大落差讓蒙驁一時間怔然無語,甚至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其實,蒙驁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沒有錯的,但問題在於……
這場戰爭之中,多了一個蒙驁原先並沒有意想到的變數。
“震天雷……”蒙驁的口中喃喃自語。
以他的視線,當然可以看得出來之所以龍驤軍騎兵能夠如此輕易的突破秦軍精心準備的防線,其實正是因爲那震天雷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如果沒有這些的話,那麼盾陣不會這麼快就崩潰,龍驤軍騎兵的速度就會被大大減緩,盾陣之後的手持長武器的甲士們就不需要面對龍驤軍的全速衝鋒,就能夠更加有效的進一步遲滯龍驤軍的速度,讓龍驤軍徹底的慢下來。
在這樣的過程之中,秦軍或許會付出十分巨大的傷亡,但是隻要能夠拖慢龍驤軍的速度,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像龍驤軍這樣的重甲騎士,當失去了速度之後,就只不過是一羣躲在鐵殼子裡的笨重傢伙罷了!
接下來,就是秦軍的反攻時刻了。
然後,就是勝利!
只可惜,蒙驁預想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這一刻,蒙驁的心中突然有一種無力感。
任憑自己再如何的智計無雙,又怎麼能夠想到趙國人竟然能夠將原本出現在攻城戰之中的震天雷用在了這種正面衝陣之上呢?
大規模單獨成軍的騎兵,攻城略地所向無敵的震天雷,這些東西原本都是不存在的,但是卻莫名其妙的被趙國人給鼓搗了出來,而且成功的運用在了戰場之上。
什麼經驗,什麼規律在這支軍隊的面前好像根本就不適用!
蒙驁突然有些懊悔。
或許,自己真的不應該在大王的催促下如此急切的前進,或許自己應該更早一些讓大軍紮營,或許在趙國人選擇衝陣的時候自己還可以做其他的應對……
但蒙驁很快發現,自己甚至連懊悔的時間都沒有了。
一聲急切中帶着恐懼的大喊在蒙驁身邊響起:“將軍,趙國龍驤軍衝着我們來了!”
蒙驁心中一沉,思緒迅速的拉回來,果然看到了在趙軍龍驤軍的最前方,趙奢揮舞着長槍猶如神魔一般不停收割着秦軍將士性命,率領着身後所有的龍驤軍重騎朝着蒙驁所在的方向衝來!
在趙奢的面前和兩邊,無數秦國將士們被飛速的屠戮,潰散。
趙奢就如同一艘通天巨輪,在浪潮之中披荊斬棘,飛速而至!
完全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住趙奢和龍驤軍,甚至連稍微遲滯一下這支鋼鐵重騎都無法做到!
蒙驁非常明白趙奢的意圖。
主將所在,便是主將旗所在。
趙奢要斬將奪旗!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數裡之外的西方,五隻響箭接連升空而起,在空氣之中劃出了五聲無比尖銳的長鳴。
這是來自於趙軍主將廉頗的信號,這個信號的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全軍出擊!
這一刻,兩萬多名趙國輕騎兵在廉頗的率領下,如滔天巨浪一般朝着數倍於己的敵軍撲了過來!
從開戰到現在不過僅僅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在察覺到龍驤軍已經突入秦軍陣地中之後,廉頗立刻將所有的籌碼都亮了出來,並且毫不猶豫的統統壓上在了勝利的天平之上。
沒有退路,沒有保險,唯有勝利,或者死亡!
秦國主將旗下,一堆的秦國將軍早已經亂了陣腳。
有人驚慌的喊道:“快,快來人掩護大將軍撤退!”
衆多將士們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一擁而上,想要簇擁着蒙驁撤退。
“不!”一聲怒吼突然響徹衆人耳膜,讓所有人的動作都爲之一頓。
蒙驁甩開了伸來的手,冷冷的說道:“本將軍乃是大秦主將,如今勝負未分,豈有後退之理?傳令下去,讓親衛隊立刻頂上,所有部隊向中軍靠攏,務必要守住陣地!”
蒙驁身邊衆多秦國將軍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道:“可是……”
一道劍光閃過,說話之人瞬間身首分離。
蒙驁手中握着長劍,冷冷的說道:“還有誰要怯戰的?”
一片鴉雀無聲。
蒙驁重重的哼了一聲,沉聲道:“既然如此,那麼親衛隊立刻上前,然後……”
突然,蒙驁只感覺一股大力襲來,自己身不由己的被人攬住了腰肢,直接從戰車上撞了下來。
直到這個時候,蒙驁才聽到了一句話。
“大將軍小心!”
一個滴溜溜的圓球落在了蒙驁剛剛所站立的戰車之上,砰砰的彈了兩下,然後卡在了車後端的縫隙之中,正好是那面主將旗的正下方。
“轟!”熱烈的火光就這麼閃耀開來。
爆炸聲中,戰車瞬間四分五裂,在戰車後方的掌旗官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然後整個人就完全被吞沒了。
漫天的煙塵之中,伴隨着刺耳的旗杆斷裂聲,那面象徵着秦國、代表着主將蒙驁所在的主將旗緩緩的倒了下來,砰的一聲落地,砸倒了幾名來不及躲閃的秦軍士兵。
無數煙塵滾滾而下,將這面黑旗瞬間埋沒。
主將旗之下,徹底的混亂了。
不遠處剛剛收回手臂的趙奢看着這一幕,整個人頓時被無比的興奮所淹沒,振臂高聲怒吼了起來。
“蒙驁已死!”
很快,整個戰場之中到處都是趙軍騎兵的吼聲。
“蒙驁已死!”
“秦軍已敗!”
“大趙必勝!”
趙國的語言脫胎於晉語,而晉語和秦語又同出自周朝的正統語言雅語,因此趙語和秦語之間的相通之處頗多,這種簡單的呼喊對於趙國士兵們來說並非難事。
此刻,廉頗所率領的趙國騎兵主力剛剛開始和秦軍接戰。
那些正在最前線浴血廝殺的大頭兵們或許沒有時間去理會這種傳言,但是率領他們的百將,五百主,二五百主,偏將乃至裨將等人卻是有時間來觀察戰場局勢的。
當他們聽到了這樣的聲音之後回頭朝着記憶之中的主將所在位置看去,除了看到滾滾的煙塵和趙軍騎兵肆虐的背影之外再無他物的時候,這些秦軍的中下層指揮者們就明白了過來。
完了。
沒有了主將的調度和指揮,再多的兵馬也都只是一盤散沙。
大規模的潰散猶如瘟疫一般,在短短的兩刻鐘時間內傳遍了整個秦國軍陣。
無數秦國士兵們丟下了手中的武器,倉皇無比的選擇了逃命。
田野中,樹林中,河岸邊,草地上,數萬秦國士兵們丟盔棄甲倉皇逃命,更有不少人直接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好讓自己能夠在逃命的時候跑得更快一些。
真真是隻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
在他們的身後,無數趙軍的騎兵們縱馬馳騁,瘋狂的砍殺着面前能夠見到的所有敵人。
這都是軍功啊!
無數秦軍士兵的屍體倒在地上,鮮血汨汨的從傷口之中流淌出來,將他們身下的土地給染紅。
更有不少人被追的走投無路,乾脆直接跳入了戰場北邊數裡之外的渭水之中,想要渡河躲開追擊求生。
一時間,渭水南岸上到處都是秦軍士兵們丟棄的衣甲武器,而河水之中則充斥着衆多秦軍士兵們奮力游泳求生的身影。
廉頗在大隊親衛的簇擁下來到這裡,看着河水之中滿滿的人頭,微微搖了搖頭。
“放箭吧。”
密集的箭矢落入水面,伴隨着無數的慘叫聲,河水之中開始出現了衆多的血跡。
無數秦軍士兵中箭之後手舞足蹈的沉了下去,片刻之後當他們再浮起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動不動,徹底的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河面上,成百上千具屍體飄飄蕩蕩,順流而下。
馬蹄聲響,脫下了頭盔的趙奢來到了廉頗面前,行禮:“末將趙奢見過將軍!”
廉頗打量了一下趙奢,看到此刻趙奢渾身上下都是已經乾涸的血跡,甚至都在盔甲外面凝固了一層,即便是距離廉頗還有一兩丈,濃重的血腥味還是撲面而來,直接鑽入了廉頗的鼻孔之中。
廉頗眉頭一揚,隨後嘴角漸漸翹起,露出了一個極爲爽朗的笑容、
“做得不錯!蒙驁的人頭呢?”
趙奢有些惋惜的聳了聳肩膀,將手中的一顆人頭提起來向廉頗示意了一下,道:“只殺了幾名裨將,蒙驁不知道混在哪裡逃了。”
廉頗同樣有些遺憾的嘆了一口氣,但馬上又笑了起來:“無所謂了,反正是手下敗將,走了得一時難道還能走得了一世?將來若是再見,無非就是再贏他一次罷了。”
趙奢笑着點了點頭,拋下手中的頭顱,道:“酒呢?”
廉頗哈哈一笑,變戲法一般從馬鞍袋之中掏出了一個酒壺,扔了過去:“絕對讓你舒服!”
趙奢伸手穩穩的接住了酒壺,又扔下長槍打開了蓋子,深深的聞了一口,然後讚道:“好酒!”
廉頗得意洋洋的說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誰拿出來的酒。”
趙奢將酒壺湊到了嘴邊,突然又停了下來,問道:“軍法官呢?”
廉頗大笑:“正忙着統計戰功呢,沒有時間理你!”
趙奢同樣大笑,一仰頭咕嘟嘟的將手中酒壺之中的美酒一飲而盡,隨手將酒壺拋落,大呼道:“痛快!”
砰的一聲,趙奢從馬上栽倒落地,一動不動。
廉頗吃了一驚,正打算下馬,突然聽到了趙奢口中傳來濃重的鼾聲。
廉頗的動作頓時僵住,過了良久之後才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去幾個人把他的鋼甲除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夕陽如血,映照在渭水那渾濁的水面上,映襯出了一陣陣的紅芒。
遠方,已經燃燒殆盡的冀縣縣城之中,一股股黑煙緩緩昇天而起。
充滿了晚霞的天空之中,衆多鳥兒飛翔不定,隱約間傳來了幾聲禿鷲喜悅的嘶鳴。
冀縣之戰,一場極爲短促而又激烈的遭遇戰,就此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