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寡人想要親征。”這是趙何做出來的回答。
之所以會做出這麼一個決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太后的病情。
太后病重,這對於正在前線領兵的趙主父其實是一個相當不利的影響,從這些天主父接連寄回來的信件之中就可以看得出來。
萬一太后真出了什麼事情的話……
如果將主父調回來的話,趙何心中最佳的領兵人選無疑是樂毅。
但樂毅的資歷畢竟稍顯不足,眼下趙國大半個國家的兵力都壓到了齊國戰場之中去,這麼多來自全國各地的兵將一旦不服從指揮或者陽奉陰違的話,那對於趙國接下來還要繼續的戰爭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因此,趙何覺得讓主父回邯鄲之中主持國內局面,自己前往前線主持前線的局面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決定。
從另外一方面來說,都已經穿越了好幾年的時間了,趙何自己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見過這個時代大戰的情形呢。
在趙何說出了這個決定之後,在場的趙國衆臣們不由得面面相覷。
讓趙何有些意外的是,原本以爲的羣起反對之聲並沒有立刻到來。
相邦肥義想了想,問道:“大王若是前往前線的話,主父那邊……”
趙何道:“主父自然是要回歸邯鄲的。”
肥義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麼老臣並無意見。”
趙何:“?”
趙何有些驚訝的看着肥義,發現肥義還真的就相當淡定的坐在那裡,微微點頭的樣子像極了一個慈祥的老爺爺。
不僅僅是肥義,內史樓緩第二個開口道:“臣也沒有意見。”
衆多趙國大臣們紛紛開口,都對趙何的決定表示了支持。
趙何:“……”
你們這反應不對啊!
原本在趙何的預想之中,自己說出親征之後應該會遭到衆臣極力的反對,然後自己力排衆議出征,最終拿下勝利歸來讓這些傢伙啪啪啪的被打臉。
然而……這纔剛說出來,就同意了?
你們這些傢伙,就連阻攔都不阻攔一下的?
就不能按照寡人安排好的劇本走一次嗎?
趙何咳嗽了一聲,正色道:“既然如此,那麼今日……就此散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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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臣紛紛離開大殿。
“肥相,肥相!”司寇周袑在大殿的門口追上了肥義,和肥義並肩而行。
肥義看了周袑一眼,道:“司寇可有事?”
周袑道:“大王方纔說要親征,爲何肥相不出言勸阻一二呢?”
肥義想了想,慢條斯理的反問了一句:“那麼司寇又爲何不勸阻呢?”
周袑瞬間被噎住。
肥義笑了笑,道:“大王雖然年輕,但是從過往來看,對於戰爭顯然是頗爲了解的。說起來,我們這些老頭子很多時候打仗的知識怕是還比不上大王呢。如今齊地大局已定,又有牛翦、樂毅這般大將輔佐,讓大王去戰場之上見識見識,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周袑聞言點了點頭,道:“也是。主父向來便喜歡親自出徵,如今看來大王同樣也有主父之風啊。”
肥義笑道:“是啊,就讓大王去吧,即便是初上戰場有一些小小失誤,那也無妨。說不定……大王到了那邊之後,還能夠給大趙一些驚喜呢。”
另外一邊,樓緩同樣也叫上了信期,兩人同車而行。
信期看了一眼樓緩,發現樓緩的神色之中明顯帶着幾絲陰霾,忍不住開口道:“內史可是有事?”
樓緩苦笑一聲,道:“御史難道忘了最近的常平倉和府庫案嗎?這一次,老夫怕是麻煩大了!”
說着,樓緩長吁短嘆。
信期皺起眉頭,道:“不就是一些糧食嗎,雖然我聽說你被大王斥責了一番,但只要能夠補上的話,想來也應當沒有問題了吧。”
樓緩搖了搖頭,道:“沒有這麼簡單,那個藺相如……嘿,你不知道?他是衝着整死我們來的。”
信期先是一愣,隨後啞然失笑:“你我二人的身份在這裡,只要主父一天不倒,大王就不可能隨意對你我下手。就算是區區一個藺相如,那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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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緩神情凝重,道:“御史,若是你當真這般想,那就錯了。我實話和你說吧,這三年來府庫之中虧損嚴重,再加上常平倉的事情,一旦全部的東西都揭露出來的話,我樓緩就當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信期臉色一變,道:“這……竟然有如此嚴重?”
信期突然後悔了。
雖然說信期和樓緩確實是盟友,但是信期對於府庫和常平倉的事情其實是一無所知的,畢竟那是樓緩的勢力範圍,他自然不會輕易的去插手。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很顯然樓緩惹上了一個巨大的麻煩。
但信期卻偏偏在這個時候上了樓緩的馬車。
如果被別人看到的話,會不會覺得信期和樓緩都是這次府庫和常平倉事件背後的黑手?
信期想着,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
這個該死的樓緩,這是要拖人下水啊!
歸根結底,信期和樓緩只不過是因爲政治上的需求才走到一起成爲盟友,要是樓緩真的出事了,信期是斷然不可能和樓緩共存亡的。
樓緩看着信期,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出言提醒道:“御史,你過去可也是從府庫之中拿了不少好處的。”
說白了,公家的東西那是不拿白不拿,樓緩在秦國之中雖然當了三年的相邦,但其實並沒有撈到多少錢,所以回到趙國之後仗着主父的信任反而是暗中撈了不少。
作爲樓緩的盟友,信期肯定也得了一份,這是不用說的。
原本在樓緩看來,自己撈點也沒事,畢竟當官不貪這怎麼可能呢?但樓緩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所謂“上行下效”,下面的官員見到樓緩這個上司如此肆無忌憚,自然也會跟着樓緩一起上下其手,如此一來只不過短短的三年時間,整個內史之中最大的財源府庫和常平倉就被搞出了大問題。
原本內史之中上上下下都拿了好處,其實大家倒也不可能有誰去向上面舉報這個東西,所以事情雖然是出來了,但其實相關各方面都不會去把這件事情給捅上去,大家就都是安全的。
但是偏偏那位中府丞到了年紀死了,然後趙何偏偏又不走尋常路沒有在內史的內部進行提拔晉升,反而空降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藺相如作爲這個中府丞,偏偏這個新中府丞藺相如又是個既有能力而且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能臣,三下兩下就發現了異常接連踢爆了府庫和常平倉兩大問題,引起了趙何的震怒讓人一查到底。
於是,整個事情就變得大條了。
也就是樓氏一族身爲趙國公族分支,上百年來培育的勢力也算是頗爲龐大,再加上樓緩本人畢竟在負責具體調查的司寇周袑那邊也還有一些交情,所以一開始還能夠稍微的拖延和抵擋一二。
然而隨着調查的不斷深入,問題一一被揭露出來,司寇周袑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完全不再顧及樓緩的什麼面子,開始深挖嚴查了。
這樣一來,樓緩的處境自然是越發的雪上加霜,幾名親信先後被逮捕,整個樓氏上下也是人心惶惶,一副風雨飄搖的末日景象。
即便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極爲低調,幾乎不在任何場合發表對趙何的反對和不滿,但樓緩依然感覺得出來,自己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
所以樓緩決定要把信期給拉下水。
信期雖然並不知道樓緩的具體情況,但是從樓緩的話語之中依舊感受到了對方的急切,當下臉色微微一沉,道:“樓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覺得我也是那貪污之臣不成?”
樓緩看着信期,突然笑道:“御史不要天真了,難道你真的以爲我樓緩死無葬身之地後,大王就會放過你了嗎?更何況你我之前謀劃的那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早就已經夠大王將你我滅族數次了!”
信期的臉色頓時爲之一僵。
足足過了好一會之後,信期才道:“你待如何?”
從信期的語氣之中不難聽得出來,他已經妥協了。
樓緩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如果自己出事的話肯定要拉信期下水。而信期想了想,發現在樓緩手中自己的黑材料還真的不少……
這其實都不是關鍵,畢竟這年頭有罪沒罪,那不都是上面的一句話?就算是信期犯下再大的錯誤,只要上面覺得沒事,那信期就一點事都不可能有。
然而,偏偏信期的“上面”除了那位將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主父之外,還有一名早就已經看信期不爽很久的大王趙何!
臣子再親,能有兒子親?
信期毫不懷疑,只要找到機會,那位等待已久的大王一定會出手將自己打落塵埃,甚至是身死族滅。
所以,信期不能不妥協。
在見到的信期的表態之後,樓緩頓時大喜過望,道:“御史,既然如此,那麼你我二人且回我府上細談!”
半個時辰後,兩人在樓緩府中密室各自落座。
信期看了看這間密室,有些不太舒服的皺了皺眉頭,道:“樓卿,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現在可以說出來了吧?”
樓緩點了點頭,道:“不瞞御史說,其實老夫的想法很簡單。”
樓緩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兇光,咬牙切齒的說道:“既然大王不願意給你我二人一條活路,那麼你我二人自然也就只能夠和他……拼了!”
這短短的兩句話,卻給了信期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信期忍不住道:“這……”
樓緩十分急切的抓住了信期的手,道:“御史,你我二人的機會現在其實已經來了!伐齊一戰,大王調集大量邊軍南下,其中五千騎兵就駐紮在鄴城,爲了防備可能來自韓魏兩國的攻擊。而這五千騎兵的主將,便是你的族弟信飛!”
信期先是有些不明所以,但馬上回過神來,大驚失色:“你想要重演安陽君趙章之事?”
樓緩冷笑道:“不然呢?若非如此,你覺得我等還能如何脫困?只有殺了趙何,纔是我等的唯一出路!”
說到後來,樓緩整個人的面容都因爲殺機而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信期倒抽了一口涼氣,道:“可是,五千騎兵根本不足以攻破邯鄲城啊。”
樓緩嘿的一聲,笑道:“攻自然是無法攻破的,但別忘了,還有你我二人在呢!不瞞你說,我樓氏在宮廷禁衛軍之中還是有一些安排的,只要計劃得當,到時候直接破門殺進宮城之中並非難事!只要能夠控制宮城之中的所有人,那便大局已定!”
趙國的宮城和郭城屬於分開的大小城佈局,作爲小城的宮城是單獨位於邯鄲城的西南部,並非是像後世那般被外城給重重包圍起來。所以只要宮門打開,那麼從城外是可以直接殺入宮城之中的。
信期想着想着,突然覺得……樓緩這個計劃看上去雖然有些莽撞,實際上似乎卻還是很有可行性的。
樓緩的心臟開始急速的跳動了起來,一半是因爲對於犯上作亂這種事情的恐懼,而另外一半則多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裡面。
信期顫聲道:“即便是你當真進了宮城,也殺了……控制了局勢,但是主父還在外面,又該如何?”
信期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爲自己跟樓緩佔領了宮城,殺了趙何之後,那位在外的主父不但不會追究,反而會放自己二人一條生路。
樓緩陰陰的一笑,冷聲道:“所以,我等不能立刻動手,要等主父迴歸之後再行發動!”
信期愣住了:“但是大王不是說了嗎,他要親征啊。”
樓緩擺了擺手,斷然道:“沒有那麼快!如今齊國方面大局已定,加上冬天將至,只要有樂毅、牛翦等人鎮守,楚軍是萬萬不敢出擊的。所以趙何不會立刻出發,他一定會等到主父回來之後再出發,甚至是明年春天到來之後再出發也有可能!到時候我們拿下了宮城,那麼得到的不僅僅是大王,還有主父!御史,我剛剛已經說過了,這是我們難得的機會啊!”
信期啞口無言。
樓緩的聲音猶如惡魔一般在信期的耳邊迴響:“想想吧御史,主父年事已高,大王又對你我如此厭惡,即便沒有今日之事,難道你我將來在趙國之中還有什麼出路嗎?曾幾何時,你我也不是沒有籌劃過此事,現在……就是將此事真正實現的時候了!只要殺了趙何和主父,到時候趙國之中的事情還不是你我二人說了算?如今大趙乃是天下第一霸主強國,難道你不想要成爲這霸主之主宰,反而卻要當一個惶惶不可終日、不知何時便要人頭落地的愚忠之臣嗎?”
信期的身體突然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之後,信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那位秦國的使者何在?請他出來一見吧。”
房間的角落之中響起了一聲輕笑,隨後一個人影緩緩從油燈照耀不到的黑暗中出現。
“信大夫果然聰敏,知道有老夫在此。”
信期有些驚訝的挑了一下眉毛,從這個聲音之中信期可以獲取到一個信息,那就是秦國來的這位使者,居然是……一個寺人。
一位秦國寺人出現在信期面前,朝着信期拱了拱手:“候,見過信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