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啓稟君上,陽關小門大開,我軍已至陽關城下!”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齊侯並沒有顯得多麼欣喜,反而眼神有些錯愕,隨後雙眼微微一眯,沉聲道:“寡人當爲陳田賀!”
言罷,齊侯抽出佩劍,聲音沉穩有力:“預備酒食,以待壯士!”
“嗨!”
陽關之下的接戰,其實並沒有多少激烈,但是旗手抵達陽關之下,自然就讓後軍看到了希望。
只是後軍不知前軍變化,自然也就不敢貿然報捷。
陽關之下,陬邑大夫子紇很是冷靜,臨危不懼的好處,便是能夠更加冷靜地觀察戰場變化。
當他發現齊軍左右互相併無呼應之後,頓時大膽地選擇了斷後,力求使將士順利返回陽關。
弓手不斷射箭,一個個手臂肩膀都是痠痛無比,然而主將就在關下,又如何敢鬆懈。
輪替的弓手已經毫無目的地向前射箭,鷹羽箭一波接着一波,目的已經不是有效射殺齊軍,而是讓齊軍分心。
“君子!快走!”
“稍安勿躁!”
陬邑大夫子紇,將手中的長戈遞給了矛手拿着,然後挽弓搭箭,這漢子國的弓箭,就是別緻,箭臺之上,鷹羽箭“唰”的一聲破空而去。
嗤!
一箭射穿齊軍旗手,箭羽微顫,不等齊軍反應過來,子紇自己愣住了,旋即立刻大吼:“伏兵盡出——”
“快喊!”
子紇擡起一腳,踢在了副手身上。
副手頓時一愣,也反應過來,大喊道:“伏兵盡出——”
“伏兵盡出!”
“伏兵盡出——”
陬邑大夫又手持大旗,快速揮舞了一下,關上佐官們一愣:“大夫這是……”
“擂鼓!擂鼓!擂鼓!”
擂鼓進擊,這是魯軍的信號。
咚!咚!咚……
鼓聲再度響起的時候,齊軍都是愣住了,隱約之間,他們又聽到了“伏兵”二字,此刻齊軍後方預備隊已經殺了上來,當看到旗幟倒了之後,本就覺得詫異,又見“伏兵”大喊,頓時亂了陣腳。
原本預備隊的陣型,是類似吳國野戰部隊的徹行排列,正面寬度大概三十丈左右,盾手和劍士爲第一行,後方依次則是矛戈手。
四五個徹行組隊,就是一個突擊波次,只要近身作戰,齊軍突擊波次的兩側,技擊技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
因爲往往這種波次進攻,會形成亂戰,技擊的個人素質,能夠得到極大的發揮。
只不過以往齊國的作戰狀況,相當的糟糕,每每大戰,都是遭遇到不利於技擊發揮的狀態。
當年吳國那種大兵團多兵種運動作戰,讓齊軍非常難受。
而魯國這種,就不一樣了,雙方非常熟悉,很容易拉到自己的節奏中來。
這也是爲什麼嬀田在下達無腦衝鋒的命令之後,兩翼還是能夠打出像模像樣的反衝鋒。
甚至還摸到了陽關關下,魯軍要是士氣差一點,稍微繃不住,可能真就被齊軍一波無腦衝鋒打穿。
可惜今天的運氣,似乎是在子紇這邊。
陬邑大夫意外的一箭,原本只是想着能殺一個是一個,誰曾想齊軍旗手,竟然被一箭射穿,就算現在重新豎旗,也是來不及。
因爲喊殺聲已經起來,齊軍前後銜接不順暢的問題,瞬間被暴露出來。
“伏兵盡出”的喊殺聲剛起來,齊國前軍都是一臉懵逼,此刻兩翼的齊軍數量並不多,加起來也就是七八百人,左右都是三四個徹行的量,魯軍抗住是沒有問題的。
可要是齊軍後續部隊衝上來,就形成了大規模波次攻城的條件。
齊軍在陽關的物資準備已經相當的充分,此刻哪怕只是雲梯撐杆無腦上,關上守軍也是不能保證百分百打下去,因爲城下兩側小門是開着的。
只要有一個齊軍突入,就會產生恐慌,城頭的守軍,會想着是不是會有人衝上來夾擊。
心理上的微妙,稍有不慎,就會引起大敗。
所以此時此刻陬邑大夫子紇,是有點冒險的。
不過他連發動衝鋒這種行爲都有了,再幹更冒險的,魯軍上下,竟然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好一個陬邑紇,齊軍敗了!”
城頭,帶着濃重吳地口音的甲士在那裡觀察着戰況,陽關前方,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齊國部隊就像是三波小蝌蚪,兩側奪門的小蝌蚪原本正要往一個洞穴裡鑽,然而突然就彷彿被人砸了一塊石頭在水面,然後四散而逃。
正面則是一大羣小蝌蚪,黑壓壓正要衝上來,結果三波小蝌蚪,撞在了一起,喊殺聲交疊,咒罵聲充斥,只一剎那,齊軍就形成了大混亂。
魯軍鼓聲大作,關內大量民夫本來緊張到不行,此刻跟着關上守軍都是大吼大叫,喊殺聲沖天,當真是聲勢生猛,彷彿大軍來臨。
“前軍已敗!”
“前軍已敗——”
“前軍已敗!”
齊魯口音雷同,此刻喊得吵鬧,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光景,前後互相一臉懵,碰撞在一起之後,立刻形成了衝突。
後軍一看前軍“敗了”,也是隨大流地往後撤。
如此一拉扯,直接把二三十丈的陣型寬度,撕扯得七零八落。
陬邑大夫子紇一看,頓時大喜,連忙喝道:“快!快!隨吾殺敵!隨吾殺敵——”
戰車再次啓動,兩側小門之中,氣喘吁吁的魯軍,原本是要準備守關了,一看這種變化,頓時又反殺而出。
緊接着就是大量民夫跟着出來搖旗吶喊。
以往魯國是不敢讓民夫這樣乾的,但是因爲有漢使的副手們在此,這些民夫交由漢使的副手們帶領,竟是編練成組,由每一個小組長率隊,跟隨旗號衝鋒。
手中長矛還握不住的民夫們,踩着草鞋,一身麻衣,一窩蜂地叫囂着,如此場面,更顯得魯軍早有準備。
齊軍陣地上,嬀田一看這狀況,更是大喜,原本想着,這一次齊軍就是折損幾十上百。
現在看來,這是要朝着十倍的量去啊。
數百上千的傷亡,雖然死得並非都是技擊,可這些齊軍甲士,那都是正規軍,是五都豪族的嫡系,原本就是地方正規軍。
混亂的場面,讓原本已經上頭的五都豪族們,都是憤怒無比,他們原本已經看到了陽關小門,奪門只要成功,這陽關,不就是順利攻破嗎?
現在的場面,損失之大,讓不少郎官,甚至是大夫,直接拔出佩劍,無能狂怒地砍在各自的戰車上。
“魯紇匹夫,吾必殺汝——”
一人大怒之後,雙目睚眥欲裂,這一次的衝鋒,損失真的大了。
此時的戰場變化,立刻迅速地傳到了齊侯那裡,傳令兵再傳戰報的時候,齊侯神色依然微妙,還安慰道:“此非戰之罪,誰曾想‘桃色猛男’乃奸詐小人也。”
齊國羣臣的表情也是微妙,放在以前,主將要是戰敗,能有開脫?
齊侯這麼多年,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過?
再加上之前嬀田砍了鮑氏子弟的腦袋,種種微妙的情緒,在五都豪族之間瀰漫看來,偏偏發作不得,哪怕知道齊侯很有可能是打算藉機敲打五都豪族,他們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應對。
等到一整天的零星戰鬥徹底結束,夜裡回想戰報的齊侯,一想到五都豪族的損失,竟是夢中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