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動架子的手的主人叫竹內,一名在這個時代隨處可見的普通浪人,腰佩長刀,遊走四方,四處找尋適合他們生存的土壤,這就是他們生活的意義。他們中間的大多數最後都死於草野之間默默無聞,當然也有不少選擇加入了大名的軍隊甚至是有幸成爲武士然後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又抑或是加入商家、海賊、土匪、寺廟等等這些,總之得到一份能夠在亂世安身立命的工作,對於大多數浪人來說,也許就是他們最大的期望了。當然,並非所有浪人都懷着同樣爲謀生而奔波的目的,比如說竹內,他甚至天生就是一名處於社會貴族階層的武士,加之身負過人的武藝,使他沒有必要擔心吃飯問題,因此對於像他這樣的浪人來說,遊歷各地更多是一種個人興趣修行方式或是生活方式,而竹內,自然是屬於第一種。
竹內也記不清自己獨自在外已經漂泊了多久,自從父母相繼離世,孤獨單調的生活讓他厭倦煩悶之後,他便立刻變賣了所有的家族財產然後出來闖蕩,差不多應該已經快十年了。一直以來竹內並並沒有什麼確切的計劃,總之走到哪算到哪,遍覽日本各地的山川人文,也稱得上是博聞強識了。他沒有什麼野望,也沒什麼理想刻追逐,輕鬆地品味生活、見識各種新奇事物,這些大概就是他唯一所感興趣的事了。
三個月前竹內逛着逛着便到了東海一帶,後來聽說這裡戰事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未免倒黴碰上那些只認首級不認人的士兵,於是就躲到了野外,哪知道人背喝口水也塞牙縫,居然打水時遇上了山賊。這下好了,人家看你一身錦衣,揹着那麼大個包裹,一把佩刀也是裝飾華美,明顯就是個有錢人的騷包樣,二話不說一個呼哨,頓時樹林裡一窩蜂地涌出來百來個土匪,齜牙咧嘴的揮舞着亂七八糟的武器就朝竹內衝了過來。竹內愣了一下,然後掉頭就跑,這一跑就是幾天,最後累的個頭暈眼花、腳步虛浮如在雲端,才終於擺脫那幫聞着腥的餓狼。
不過竹內向來樂觀,這不,剛撿回了條小命,這會就悠悠然地坐在火堆旁,一邊解下腰側的葫蘆解下,拔了塞子,仰頭對着葫蘆嘴咕嚕咕嚕一通,美酒喝的那叫暢快,一邊還不時地微微轉動烤架,讓上面掛着的兔肉烤得更加均勻入味,過了一會兒,兔肉終於烤好,竹內撕下兔腿就開始大快朵頤,頓時一片風捲殘雲。
酒足飯飽之後,趁着悠閒的時光,竹內挺着肚子靠在石頭上,又開始哼起曾經遊歷陸奧地區時,從山民那學來的一首俚曲,雖然比不上那些高雅優美的宮廷音樂,但勝在自然清新,令人感覺到身心愉悅,比較有益飯後消化。唱着唱着,竹內只覺渾身舒暢到極點,竟有些忍不住想要放聲長嘯,然而就在這時,耳朵不易察覺地微微一動,竹內似乎聽見了什麼,於是立刻屏氣凝神細聽,過了一會兒,竹內突然猛地神色一變,身體唰地彈起,速度快得如離弦之箭般竄入了旁邊的樹林,轉瞬之間身形便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高聳的參天大樹,遍佈視野,半空中,肆意延伸的樹枝相互纏繞盤根錯節,翠綠欲滴的樹葉,長得更是格外蔥蘢茂密,密不透風地塞滿了頭頂的每一絲縫隙,將明亮的陽光徹底阻隔在外,使樹蔭下的土地完全籠罩在了一片陰暗之中,平空增添了一絲陰森恐怖之感。可惜不會有人知道,在這片小小的空間內,此刻正進行着一場異常血腥的屠殺,被肆意屠戮的一方是身着相同服飾的黑衣人,而另一方,天知道是什麼。
餘市艱難地用太刀支撐着自己的身體,緩緩站起,沾滿了血污的雙眼遲鈍地掃視過身旁的地面,內心無比絕望。地面上一塊一塊的散佈着無數血肉模糊的肢體,已經完全分辨不出它們原本所屬的主人,當然更令人難以想象的是,這些只能慢慢腐爛發臭的噁心肉段,片刻前還曾是一個個鮮活生命的組成部分,而且,這些死無葬身之地的人都是餘市的下屬和同伴。
“爲什麼不連我一起殺了?”任憑鮮紅的血順着臉頰流淌輕輕地滴落在地上,餘市佝僂着身體費力地積蓄着力量,對着四周無盡的虛空,聲音無力而嘶啞地問道。
“你也渴望我偉大的蜘蛛巢城帶來的快感嗎?哈哈,會讓你盡情享受的,但不是現在。”不知從何處傳出的人聲四面八方地朝餘市包圍而來,在林木之間迴盪不絕,同時也打破了令人窒息般的死寂:“桀桀!你對我們還有價值,所以暫時不能讓你死!”
“那麼,我願意合作。”那聲音剛落,餘市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哦?真令人意外,爲了活命,可以不顧廉恥地乞求以殘餘的一點價值換取性命,甚至不惜背叛忍者的尊嚴嗎?”那聲音中夾雜着毫不掩飾的諷刺和鄙夷。“作爲一名忍者,不是應該戰鬥到最後一刻,決不妥協,這不是身爲忍者的畢生準則和尊嚴嗎?”
“不,那並不是我所堅執的信念。只要能夠活下去,我不在乎哪怕付出一切。”餘市神色坦然地說,臉上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彷徨。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纔再次開口,這一次語氣變得更加強硬,“毫無疑問,你實在太具有當一名叛徒得潛質了,簡直是我們忍者的敗類啊!不過……我喜歡!桀桀桀桀……!”
“無論你們想讓我幹什麼都可以,我只有一個條件。”餘市面無表情地聽着虛空中巨大響亮的嘲笑聲,平靜地接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