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近江國,淺井氏居城小谷城,
相比於自己的父親久政在位時期,整個淺井家一片內憂外患、前途暗淡的嚴峻形勢,16歲便在家臣們的擁護下軟禁父親、榮登淺井氏家督的猿夜丸長政的智慧和武勇都堪比祖父亮政,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猶如家族的救世主般帶領着淺井氏一步一步走出了瀕臨淪喪的泥淖。
以弱冠之齡繼任家督,就敢於毅然決然廢除因父親怯弱而與宿敵六角家簽訂的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第一次親自出陣,便一雪父親在位時期屢戰屢敗損兵折將之恥,大敗數倍於己的六角大軍,一舉揚眉吐氣,令無數淺井氏老臣當場痛哭失聲,由是“近江之鷹”威名震動近畿。
然而,令憋屈了幾十年的所有淺井家臣們想象不到的更多更大驚喜還在後面等着他們,長政完勝一戰徹底打消六角家吞併淺井氏的野心展現如祖父重生般的絕世武勇、取得寶貴的和平休養時間後,居然又顯示出難以置信的政治能力與手段,不僅將讓同時代很多大名感到頭疼的村莊問題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且在很短時間內便成功將整個北近江的勢力凝聚統合,消除了一切隱患,成爲一塊絕對效忠淺井氏的鐵板。這一番無論如何難以置信出自一16歲少年之手的成就再次讓家中老臣們熱淚盈眶,同時意識到長政也許是冥冥之中上天賜予淺井家崛起的命運之子,於是誓,團結一致、竭忠盡力,追隨少主創淺井氏前所未有之輝煌。
淺井氏的巨大轉變,作爲淺井宿敵的六角家自然是第一個切身感受到,因爲此前在戰場上無往不利,不斷順利蠶食淺井氏領地的六角大軍在這之後一再遭受慘敗,乃至全軍覆沒,大半年酣戰下來,兵馬、資財損失不計其數,但不僅沒有取得半點進展,相反,此前數年間蠶食的領土均被一一奪回,淺井、六角重新恢復到了勢均力敵的對峙局面。
然而,野心勃勃的佐佐木義賢不甘心幾年的成果毀於一旦,但現實卻又明擺着單憑六角家自己的力量已經根本無力獨自鯨吞強勢崛起後的淺井氏了,於是近畿霸主義賢經過一番思量之後決定採取兩面夾擊的策略,謀求和美濃齋藤家的聯盟,而當時,齋藤家家主正是數次輕而易舉擊敗信長、文武兼備不亞乃父道三的齋藤義龍!
這樣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加入反淺井氏的陣營,不得不承認,是一個關乎淺井氏生死存亡的艱鉅考驗,然而,在長政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內心裡,無論是誰擋在面前,只不過是增加了一個必須擊敗的對手而已。很快,在家臣們一片擔憂焦慮聲中,長政下令迎擊進犯領土的六角、齋藤聯軍!
於是,讓長政之名響徹近畿的美影寺川合戰掀開了帷幕。長政身着甲冑,親臨第一線,與士兵們一同面對龐大的聯軍兵勢,但自始至終神色不變,鎮定沉着、有條不紊地下達着命令。命三田村、大野木、野村隊分別扼守南近江與美濃的要道,截斷敵軍退路,而後親率主力,鳴鼓而攻,以壓倒性的氣勢突破聯軍先鋒,之後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接攻擊聯軍本陣,形成膠着戰,而此時,長政事先安排的奇兵磯野員昌部突然從聯軍側後方殺入,毫無阻礙地將聯軍從中斬斷,於是,戰鬥的結果不言而喻,在淺井大軍氣衝雲霄的喊殺聲中,聯軍丟盔卸甲、一潰千里。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讓整個近畿爲之失聲,原本幸災樂禍等着看好戲的人,此刻去看長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畏懼。
美影寺川一戰後,六角大軍逃散一空,美濃兵團同樣損失慘重,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後果是,一直對自己的雄才大略信心十足的義龍經此大敗,回國之後竟憂鬱成疾,不久便一命嗚呼了。也就是說,某種意義上來看,正是長政的這一戰讓信長憑空去了一個大敵,從而終於有了奪取美濃一國的機會。而事實上也正是在這一戰之後,長政與信長之間有了聯繫,長政視信長如兄長,信長視長政爲英雄出少年,可謂惺惺相惜,後來桶狹澗後兩家順利結爲盟友、戰國第一美女信長之妹阿市下嫁也緣於此。
說了這麼多,其實只是想讓大家都能對長政這樣的一個,幾乎符合我們每個人心目中的英雄形象的人多一些瞭解,當然,也是對即將發生的不幸的事多一分感慨和遺憾,長政的多情讓他的人生充滿精彩,但同時,也讓他在最關鍵的進退兩難之際最終做出了後悔莫及的決定。
小谷城長藤院,淺井久政幽居之所,
“久政大人,朝倉家已是累卵之危困境,無論如何請您念及兩家自已故先輩亮政、宗滴大人便建立起的深厚情誼救助我家!互爲盟友數十年,兩家世代交好,本應守望相助,如若久政大人真的坐視不理,朝倉家嫡親血脈不日恐將絕矣!臣椎心泣血,伏惟請救!”裝飾得十分清新雅緻的後院裡,已退位讓賢的淺井氏上代家督久政,正神態悠然地坐在石亭裡的木凳上,手捻魚餌給亭前池塘裡的幾尾金魚喂着食。而在他背後,一名身着青色和服的年輕人正四肢跪地滿臉痛哭流涕地不停叩首、聲音沙啞地苦求着。
“甚六郎(朝倉景行幼名)。”年輕人滿臉熱淚地跪在地上,庭院裡只剩下無聲的嗚咽聲,忽然,老人略顯蒼老的嗓音道。
“久政爺爺……”聽到曾經無比熟悉的嗓音輕喚着自己的名字,年輕人神情激動地擡起頭,任憑滿面淚水四流,聲音顫抖地叫道。
老人的背影微微一動,緩緩轉過身,那佈滿皺紋的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失落和悵惘,老人的雙眼眺望着天際,眼神迷離得彷彿心神暢遊物外,嘴脣卻輕輕蠕動着嘆道:“甚六郎,轉眼間都已經20年沒有看到你了,過去的時光如同還在眼前一般。門前的櫻花依舊,物仍是然人已非,哎……人世間究竟何爲苦何爲樂?”
年輕人,即朝倉景行,憋着抑制不住往下淌的淚水,兩眼通紅地喃喃喊道:“久政爺爺,甚六郎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長大了……,是啊,你已經長大了,長大了好啊。。”久政的臉上顯出更深的落寞之色,眼神卻轉圜了回來,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景行問道:“甚六郎,可以告訴爺爺,你爲什麼要幫助義景嗎?你的心裡應該知道,就是他親手陷害逼死了你的母親,整日只知討好孝景公,明明是個廢物,最後卻偏偏輕而易舉地從你們這些才德兼備的兄弟中間奪走了繼承權,現在,他的無能又讓整個家族走到了絕境,隨時可能掉落萬丈深淵,這樣的人,值得你們效忠嗎?還值得你們繼續維護下去嗎?雖然投降是身爲武士的恥辱,但與其在義景手下鬱郁不得志,信長彈正忠大殿那樣英明神武的主公不是最好的選擇嗎?而且那樣的話,朝倉家也能夠延續下去。”
久政話音方落,只見景行神色一變,滿眼充斥着一種痛苦與憤怒交織着的神色,彷彿在矛盾中苦苦掙扎無法擺脫。過了很長時間,景行眼中的烈焰終於緩緩平息下去,微微一笑,帶着一絲蕭索一絲決絕輕聲道:“兄長義景是朝倉家的敗類,也是整個越前的罪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親手殺死他,結束他毫無作爲、奢侈享樂的虛幻一生,但無論如何,現在,他是朝倉家的家督,他是引領所有越前勇士抵抗侵略者的統帥,我不但不能殺他,相反我要儘自己的一切去護衛他哪怕戰死,他代表的不是義景,而是朝倉家的象徵,我護衛的也不是他而是祖輩曝霜露、斬荊棘經歷無數艱辛創建的基業!我必須捍衛它!”
靜靜地聽完景行的話,久政飽經滄桑蒼老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莫名的淡淡笑意,也許是終於得到了心中迷惘已久、苦苦追尋的答案,久政一瞬間彷彿了昔日的威嚴,恢復作爲一個大名的果斷堅決:“景行大人,你可以回去了。朝倉家危難之際,淺井家義不容辭,淺井援兵不日將兵發一乘谷!”
“久政爺爺?……”呆愣着看向久政,半晌,景行終於恍然似的低下頭,語氣恭敬言道:“朝倉使者朝倉一門衆景行,謝久政大人,淺井家之恩德,朝倉家感激不盡、永世不忘!”
神色肅然地揮了揮手,景行順勢起身,緩緩退出了庭院。久政獨自孤坐,看着滿眼的櫻花飄落,略顯渾濁的眼瞳直直地注視着某一點,發出一聲低聲的輕嘆:“猿夜丸,父親原諒你了,真的原諒你了,你纔是淺井家最需要的家督,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原諒你,因爲我是你的父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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