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今天碼字晚了,因爲作者把一隻手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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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宋國前往趙國,就勢必要經過魏國或者衛國,從景亳出發也是一樣。
魏國與宋國目前仍是敵對狀態,是故,宋國使者李史便帶着蒙仲等人走穿越衛國的這條路,即「景亳--曹縣--定陶--菏澤--濮陽--陽晉」這條路線。
事實上,衛國與宋國的關係也不怎麼樣,因爲在宋王偃與趙王雍的“私盟”中,衛國是趙王雍默許可以由宋國攻取的國家,只不過是因爲齊國的威脅太大,宋王偃暫時擱置着「攻伐衛國」的這樁事而已——既然宋衛戰爭還未打響,因此衛國與宋國的關係倒也沒有差到極點。
大約是在五月份,蒙仲等人護送着士大夫李史來到了衛國的「陽晉(邑)」,陽晉屬衛國的邑城,但又與趙、魏兩國接壤——往西是魏國,往東北方向則就是趙國的領地。
從陽晉往東北方向,不遠處即是趙國的邊境要塞「剛平城」,這是昔日趙國君主「趙敬侯趙章」爲了攻略衛國時而修建的,此後不久,魏齊兩國便因爲「趙國伐衛」一事而對趙國宣戰,且剛平城亦被齊魏聯軍攻陷。
但在兩年後,趁着齊國攻伐燕國之際,趙敬侯又聯合魏韓兩國討伐齊國,一年後又敗兵攻伐魏國與衛國,再過一年,再打齊國,一步步穩固了當時趙國的新都「邯鄲」的地位。
世人都說,趙敬侯不修德行,盡情享樂,起居飲食沒有節制,處罰殺戮也沒有標準,可偏偏在趙敬侯在位的十幾年裡,趙國軍隊勝多敗少,外無鄰國侵略之患,內無羣臣作亂之憂,這都是因爲趙敬侯知人善用。
五月初九,李史抵達剛平,手持宋國的符節,帶着蒙仲等人順利通過了剛平城,旋即繼續往北,在剛平城北的渡口渡過了大河(黃河),抵達了河北之地。
此後折轉方向朝西北而行,又用了近二十日的光景跨越洹水、漳水,最終抵達了趙國的都邑,邯鄲。
關於邯鄲的命名,歷來有諸多說法,其中有一種說法最有氣勢——即日出日落之地。
不難猜測,當年趙敬侯將趙國的都城遷到邯鄲時,他心中是有稱霸中原的雄心壯志的,只可惜這份雄心壯志最終被中山國所阻——中山國這個嵌入趙國版圖的國家,很大程度上成爲了阻礙歷代趙國君主實現霸業的攔路石,也難怪歷代趙國君主都將中山視爲必須除掉的對象,哪怕是當今的趙國君主趙雍。
五月三十日,在一隊趙卒的護送下,李史領着蒙仲等人進入了邯鄲邑。
不得不說,此前蒙仲亦見識過「陶邑」、「商丘」、「彭城」等他宋國的大城邑,但這些城邑都無法與邯鄲相提並論,邯鄲邑的規模,彷彿有兩個商丘那麼大,縱使是陶邑、彭城,亦有所不及。
“難道這裡居住着上萬戶人麼?”
在得知了邯鄲的規模後,蒙虎吃驚地叫道。
而事實上,邯鄲的居民遠遠不止上萬戶,而是有着幾萬戶的規模,因爲它是當今世上與齊國都城「臨淄」並稱的兩個全中原最大的都邑。
記得曾經齊國的名相「晏子(晏嬰)」出使楚國時,因被楚王笑稱“齊國無人”而笑着說了幾句用來形容臨淄的詞,比如“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等等。
而這些詞,用來形容邯鄲也是沒有絲毫問題的,因爲邯鄲的規模就如同齊國的臨淄。
蒙仲、蒙虎等人剛進邯鄲城時,卻瞧見街道上人水馬龍、人來人往,簡直堪稱人無立錐之地。
別說蒙仲、蒙虎、蒙遂這些小輩,就連蒙氏一族的少宗主蒙鶩,亦不禁感到有些緊張——彷彿是來到了世外之地。
好在一行人舉着宋國的旗幟,且又有護送的趙卒爲他們開道,一行人這才順利地來到了城內的驛館。
驛館的驛長,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據說也以趙爲姓氏,這位趙驛長出面接待了李史,將他與蒙仲等衛士都安頓在驛館內。
期間李史對這位趙驛長說道:“請尊駕代爲上稟,在下李史,奉我宋國君主之命,請見趙王。”
“趙王?”那位趙驛長哈哈笑着說道:“我國並無‘趙王’,唯有趙君與‘主父’,不知尊駕想見哪位?”
是的,雖然宋王偃與惠盎,包括入宋國爲相的仇赫,皆口口聲聲稱呼“趙王”,但事實上,趙國卻是當世唯一一個還未稱王的強國。
原因在於當年魏國國相公孫衍促成「五國相王」時,趙國以及其君主趙雍雖然受到了魏國的邀請,但趙雍本人卻表示趙國還未有稱王的資格,甚至於,他非但沒有稱王,反而自降一級,自稱爲「趙君」,同時也命國人稱呼他爲「君上」——雖然像魏、秦、齊等國家皆稱呼“趙王”,但事實上,趙雍是自稱爲君的。
『這位趙國君主,看來野心極大啊……』
在聽到趙驛長與李史的對話後,蒙仲心下暗暗想道。
築高牆、廣積糧、緩稱王,這是蒙仲曾經想勸說宋王偃的原話,但由於當時宋王偃早已自稱爲王,於是他便省下了“緩稱王”這一句,沒想到,國力遠比宋國強盛的趙國,其君主趙雍卻能忍住“稱王”的慾望,以一副謙遜的態度面對諸國,由此可見,這位趙王恐怕是有着極大的野望。
但是,那個“主父”是怎麼回事?
蒙仲不解地聽着那名趙驛長的解釋,在經過後者的解釋後,他這才得知,原來“主父”指的即是趙王雍;而“趙君”,即是趙雍冊立的新君趙何。
大概是在三四年前的時候,趙雍便已將國君的位置傳給了太子趙何,即趙國如今的趙君。
而趙雍本人,則自稱“主父”,目前正在「沙丘行宮」,指揮前線的軍隊征討中山國。
“請尊駕代爲上稟,宋使請見趙君。”
李史不失禮數地說道。
事實上,李史其實想見的只是趙雍,而並非趙國如今的君主趙何,但考慮到趙國日後終將由趙何來治理,李史當然不能無視這位的存在,徑直前往沙丘行宮去見趙雍,否則豈不是平白無故地就得罪了那位趙國的新君?
“請尊使在驛館內稍歇,鄙人立即通稟此事。”
趙驛長客氣地與李史等人告辭。
在這位趙驛長告辭前,蒙仲曾詢問他道:“驛長,請問邯鄲城內可有一位叫做「田不禋(yīn)」的宋人?”
李史聞言頗感意外地看了一眼蒙仲,旋即好似想到了什麼,便並沒有插嘴。
“田不禋?”
趙驛長很驚訝於蒙仲這名“宋使的護衛”居然會擅自開口詢問,但見宋使李史沒有任何表示,心中也明白了什麼,在仔細思忖了片刻後,便回答道:“莫非是「公子章」身邊的家臣?”
他口中的公子章,即趙雍的長子「趙章」,當今的趙君趙何,乃是趙雍的次子。
“正是。”
蒙仲點點頭。
趙驛長點點頭,旋即告訴蒙仲道:“此人在或不在城內,這個鄙人還真不知。不過,據我所知,公子章目前正在沙丘行宮,與主父一同征討中山國,想來你要找的那位田不禋,此刻多半亦在沙丘行宮……”
“這樣啊,多謝趙驛長。”
蒙仲有些失望。
原來,在他們從景亳啓程前來趙國之前,惠盎曾將一封書信偷偷塞給蒙仲,並對他囑咐道:“到了趙國,你便帶着爲兄的書信,去拜訪一名叫做「田不禋(yīn)」的人。此人亦是宋人,是在仇赫入宋國時,作爲交換前往趙國出仕的士大夫,據說現如今在趙王雍的嫡長子「公子章」身邊,此人與爲兄有幾分情面,你拿着這份書信去,他會善待你們的。”
因此,在抵達邯鄲後,蒙仲第一時間就想去拜訪那位田不禋,畢竟此人在趙國呆了數年,若他蒙氏一族想在趙國立足落戶,少不了需要此人的幫助。
沒想到,此人並不在邯鄲。
隨後,因爲閒着無事,再加上蒙虎興致勃勃想逛一逛邯鄲,蒙仲便請示了士大夫李史,懇請後者能允許他們到街上轉轉。
按常理來說,李史當然不能容許自己的“護衛”丟下自己,跑到城內去閒逛,但考慮到蒙仲乃是惠盎的義弟,身份特殊,他當然不會拒絕,最終只是囑咐蒙仲等人小心行事,畢竟這是在趙國的地盤,莫要惹出什麼事來,到時候不好收場。
在得到了李史的允許後,蒙仲便帶着蒙虎、蒙遂以及武嬰、向繚、華虎、穆武等一干莊子居的小夥伴們,一起來到街道上,領略趙國國都邯鄲的繁華。
不得不說,邯鄲的確繁華而熱鬧,街道、房屋錯落有致,各種店鋪一應俱全,宋國有的東西,在這裡都能找到,而宋國沒有的東西,在這裡亦能找到。
比如在一家好似售賣衣物的店鋪內,蒙虎便找到了一種他宋國沒有的衣物——看上去像是一條褲子。
事實上,這叫「絝」,也稱作「脛衣」,是趙雍在施行“胡服騎射”改革後,從胡人那邊引入的衣服。
而此時的中原,其實是沒有“褲子”這種概念的,衣物的款式基本上都是連襟有衣襬的衣袍,以至於所有男子下面都空蕩蕩、涼颼颼的。
據店鋪內的夥計介紹,這種“胡服”便於活動,無論是行軍打仗的士卒,還是在田地裡耕種的農夫,都很喜歡這種胡服。
蒙仲與諸小夥伴覺得很新奇,非但各自都買了一條,而且蒙虎還給少宗主蒙鶩帶了一條。
在付錢時,雖然蒙仲等人沒有趙國的錢幣,但由於趙宋兩國結盟已久,這家店鋪倒也願意收取宋國的“布幣”。
一逛逛到天色將暗,囊中的錢幣也花得差不多了,於是蒙仲與諸小夥伴便帶着他們購買的邯鄲特產返回驛館。
期間,蒙虎笑着將一條脛衣送給蒙鶩,讓後者亦頗爲納悶,直到蒙虎解釋了此物的用途,蒙鶩這才恍然大悟。
玩笑之後,蒙鶩低聲對蒙仲說道:“方纔,有一位叫做「肥義」的趙臣前來驛館,似乎此人在趙國的地位不低,此刻正與李大夫在館內閒談。”
蒙仲當然明白蒙鶩是什麼意思,在換了一身衣服後,便朝着蒙鶩所指的屋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