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在經過兩日的趕路後,蒙仲與蒙虎、華虎、穆武三人率領千餘騎兵抵達了酈縣。
當時正值上午辰時前後,待等蒙仲一行人抵達酈縣時,他們遠遠便看到無數楚民拖家帶口,正從酈縣的東城門逃亡。
見此,蒙仲等人便迎了上前。
沒想到,他們的靠近,卻使那些楚民嚇得魂飛魄散。
甚至於,有些當面被騎兵堵住去路的楚民,當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饒命,饒命。”
蒙仲等人立刻醒悟過來,這些楚民肯定是把他們當做了秦卒,於是蒙仲立刻翻身下馬,扶起那幾名跪倒在地的楚民,和顏悅色地說道:“諸位誤會了,我等並非是秦軍,而是方城的軍隊……”
他在這裡藏了個心眼,並未直接說己方是魏軍,而是自稱「方城軍隊」,畢竟垂沙之戰結束這纔沒幾年,楚人對魏軍的恐懼,其實並不比恐懼秦軍輕上多少。
但遺憾的是,在場的楚民當中亦有知曉方城底細的人,在聽到蒙仲的話後,怯生生地問道:“方城……足下是魏軍麼?”
見橫豎躲不過去,蒙仲也只能承認。
果不其然,在他承認之後,附近的楚民更是嚇得面如土色。
這也難怪,畢竟在垂沙之戰期間,魏國雖然與齊國、韓國一幫,但不可否認都是趁機攻打楚國的“入侵者”,也確確實實在楚國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以至於在很多楚人眼裡,魏軍跟秦軍其實並沒有什麼兩樣。
見這些楚民越來越驚恐於自己魏軍的身份,蒙仲只能好言安撫道:“諸位,諸位,我魏國與楚國的戰爭早已結束了,我兩國不再是敵國,我軍不會對諸位不利……”
但遺憾的是,縱使他和顏悅色地勸說,但還是無法消除這些楚民對魏軍的恐懼。
在這種情況下,蒙虎不耐煩了,衝着那些楚民叫嚷道:“都閉嘴!若我軍要對你等不利,你們以爲你們逃得掉麼?!都給我閉上嘴聽着!想要活命的,就逃往方城、葉邑一帶,那裡有足夠的田屋可以供你們居住與耕種,而我軍亦可以爲你們提供保護,阻止秦軍將你們殺害,不怕死的,儘管朝漢水逃亡……”
這一番話,聽得那些酈縣楚民面面相覷。
魏軍幾時有這麼好心,竟願意爲他們提供保護?使他們免遭秦軍的屠戳?
但不能否認,眼前這支魏軍確實沒有加害他們的心思。
此時,蒙仲見這些楚民被蒙虎的嗓門給鎮住了,便趁機又說道:“我乃魏王新任命的方城令蒙仲,見不慣秦軍濫殺無辜,但我身爲魏國的將領,未曾得到王令,亦不能出面阻止秦軍的惡行,以免挑起魏秦兩國的戰爭,但倘若諸位願意投奔我方城,我蒙仲願意爲諸位提供保護……”
說着,他又立刻拋出了「遷居葉邑前兩年免一切賦稅」的田利,聽得在場諸楚民皆睜大了眼睛。
片刻後,看着那批楚民繼續逃亡的背影,華虎皺着眉頭問蒙仲道:“阿仲,你說這些楚民,有多少會相信我等的說辭,投奔方城?”
話音剛落,就聽穆武搖頭說道:“我猜,可能只有兩三成,其餘人,多半還是傾向於逃亡「穰縣」一帶。”
穰縣,即楚國當年贈予秦國穰侯魏冉的封邑,而此番從秦軍的出兵路線分析,待秦軍攻克酈縣,下一個遭到進攻的多半就是穰縣。
“不必着急。”
在聽了穆武的話後,蒙仲搖搖頭說道:“這些人對我等心存懷疑,是否纔會依舊選擇逃亡穰縣,待過幾日,待秦軍攻打穰縣時,咱們再赴穰縣,介時就會有更多的楚民相信我等的誠意……總之,要讓他們心甘情願投奔我方城,不可用強。似這般,就能不落下任何把柄於人。”
“唔。”
華虎與穆武紛紛點頭,深以爲然。
留下華虎、穆武二人率領各自麾下的騎兵在酈縣的城東與城南“利誘”楚民投奔方城,而蒙仲則帶着蒙虎,轉到了酈縣的西北角,遠遠窺視秦軍隊酈縣西城牆的進攻。
僅僅窺視了片刻,蒙虎的副將、如今已被提拔爲佐司馬的曹淳便忍不住開口道:“酈縣的防守……看上去並不積極啊。”
或許他是想說,酈縣的防守力度非常弱。
明明秦軍只主攻酈縣的西城牆,但從攻城的戰況來看,秦軍似乎已壓制了城內的守軍。
再看秦楚兩軍的聲勢,秦軍吶喊震天,而酈縣楚軍那邊,幾乎聽不到什麼響動。
吶喊這種事,較真來說,這是浪費體力的行爲,一支優秀的精銳軍隊,軍中士卒絕對不會無謂地吶喊消耗體力,但在大多數時候,一邊士卒的吶喊聲大,無疑會給對方造成心理上的壓力,尤其是對於毫無戰場經驗的新卒而言,說不定在聽到對方軍中的吶喊後,會嚇得雙腿發軟。
所謂先聲奪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想到這裡,蒙仲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蒙虎、曹淳麾下的那三百餘騎兵,卻見他們一個個坐跨戰馬,臉上仍帶着不以爲然的輕鬆表情,這讓蒙仲暗暗點頭:不愧是去年追殺過萬餘秦軍的騎兵,別的姑且都不論,至少心態叫人頗爲放心。
不得不說,蒙仲也是多此一舉,要知道蒙虎、華虎、穆武三人麾下的騎兵,皆是魏武卒出身,怎麼可能會膽怯?
更別說去年自秦軍主力在憚城敗退後,這支騎兵一路追殺秦軍敗卒,一直追殺到武關。
想來在絕大多數騎兵眼中,秦軍只是他們可以隨意揉捏的小弟弟而已。
這不,儘管他們這邊僅三百餘騎兵,而在遠處,則有數萬秦軍正在攻打酈縣,但蒙虎麾下的這些騎兵非但毫不擔心那些秦軍或會對他們不利,反而饒有興致地評價着酈縣楚軍的守城,儼然有種坐山觀虎鬥的意思。
而此時,蒙仲的目光則落在了秦軍的本陣一帶。
只見在秦軍本陣,他除了看到「秦」字軍旗外,還看到一面繪有「白」字的將旗,不出意外的,多半就是秦將白起的將旗。
『果真是他……』
想起曾經在伊水河畔險些被自己一弩射死的秦將白起,蒙仲亦忍不住遐想連篇。
不得不說,他當時並不清楚那名年輕白麪的秦將,正是秦軍的新任主帥白起,否則,他絕對不會叫白起那般輕易逃離,那麼隔着一條伊水,說不定他也會追上去將白起殺死。
那次未曾擊殺白起這個秦軍主帥,這是伊闕之戰時蒙仲心中莫大的遺憾。
畢竟,若他當時能成功擊殺白起,魏韓兩國在那場仗中就不至於損失將近十六萬軍隊。
但話說回來,若沒有白起,公孫喜就不會死,後者會繼續按照薛公田文的指示,故意打壓他蒙仲,在這種情況下,蒙仲恐怕也很難獲得足夠的軍功……
從這方面來說,蒙仲其實得感謝白起,因爲沒有白起除掉公孫喜,他根本沒有機會代替公孫豎號令竇興、魏青等魏國的軍司馬。
總而言之,蒙仲對白起的態度其實挺複雜的。
倘若說蒙仲對白起還有幾絲“感激”的話,那麼白起對蒙仲,恐怕就只有“憎恨”了。
可不是麼!
最初白起剛剛接替向壽成爲十三萬秦軍的主帥,興致勃勃跑到伊水對岸的伊闕山窺視魏軍的主營,沒想到剛好撞到被公孫豎打發駐守伊闕山的蒙仲,被後者識破了身份,狼狽逃竄,非但險些被蒙仲一劍將首級砍下來,左肩亦中了蒙仲一箭,養了兩個多月傷勢這才逐漸痊癒。
而後在「伊闕一役」中,白起率八萬秦軍突襲十八萬魏軍的主營,在一夜之間擊潰魏韓二十餘萬軍隊,堪稱是前無古人的勝仗,沒想到被蒙仲抓獲秦軍當時唯一的虛弱期,率領當時逃奔伊闕山的幾萬魏軍,在白起看來只是喪家犬的那幾萬魏軍,硬生生扭轉了局勢,反過來壓制秦軍,使秦軍最終潰敗於韓國的憚狐,使原本酣暢淋漓的大捷變成了潰敗。
本來有機會在伊闕之戰中成爲整個中原最耀眼的將星,但卻硬生生被蒙仲給壓了下來,白起自然會將蒙仲恨到骨子裡。
當然了,在這份“憎恨”中,未嘗沒有白起對蒙仲的欣賞,畢竟蒙仲是迄今爲止唯一能跟得上他計略的敵將。
“白帥!”
不知何時,大將季泓來到了白起身旁,目視着遠處的那支騎兵,低聲說道:“白帥,那支騎兵,莫非就是……”
白起壓了壓手,示意季泓莫要聲張,畢竟他此番麾下七萬軍隊中,有將近一萬是去年參加過伊闕之戰的老卒。
也就是說,這將近一萬名士卒,是當初從蒙虎、華虎、穆武這三支魏國騎兵的追殺中僥倖活下來的,就連白起、季泓這些軍中的將領,亦對那千餘魏騎忌憚三分,更何況是那些僥倖從其手中存活下來的秦卒呢?
白起低聲對季泓說道:“我也不知什麼緣故,可能蒙仲那傢伙就在這一帶……”說着,他看了一眼遠處的魏國騎兵,忍不住又嘀咕道:“我以爲那傢伙會在河東呢。”
不得不說,白起的猜測不無道理,畢竟河東郡是魏國抗擊秦國的最前線戰場,且河東的魏軍,也堪稱是魏國的精銳,在白起看來,似蒙仲這種人才,按理來說會被魏王調到河東。
考慮到這一點,白起纔會將此番進攻楚國的戰爭,視爲日後攻打河東時的預熱,準備在攻打楚國的期間藉機磨礪一下騎兵,就像去年蒙仲借他秦軍磨礪那千餘魏騎一樣。
可誰曾想到,居然在楚國碰到了蒙仲麾下的騎兵。
搞不好那傢伙此刻就在遠處那支魏騎中,遠遠窺視着他進攻酈縣。
莫名地,白起感覺有些稍緊張,稍有些拘束,甚至於腦海中還產生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我率四萬秦軍攻打酈縣卻遲遲未能攻破城池,會不會被那廝嘲笑?
季泓當然不可能猜到白起此刻心中的想法,見他面色陰沉盯着遠處的那支魏騎,壓低聲音問道:“白帥,要不要在下……”
“不可!”
還沒等季泓說完,白起便立刻打斷道:“不管那蒙仲身在此處是出於什麼目的,現下秦魏兩國已經言和,他身爲魏將,斷然不可違背魏王的命令,主動攻擊我軍,既然如此,我等也莫要去招惹他……更何況他那邊皆是騎兵,他手底下那千餘騎兵的厲害,你也是知道的,一般步卒根本奈何不了對方……”
不得不說,白起的考慮也沒有錯,別看遠處的魏軍兵少,但人家都是騎兵,倘若他秦軍主動冒犯對方,對方雖然正面交鋒打不過,但時不時給你騷擾一番,並且獵殺你派出的巡邏衛隊,你要怎麼辦?
追得上的打不過,打得過的追不上,對方時不時地就在你四周遊蕩,獵殺落單的巡邏衛隊,似這些苦楚,白起早在去年伊闕之戰期間就已經深刻品味過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除非己方有騎兵,否則就不要去招惹一支騎兵!
但問題是,季泓根本不是意思。
這不,季泓聽了白起的話愣了半響,繼而這才說道:“末將自然明白,是故,末將方纔提議派人去問個究竟,一來問問那蒙仲是否就在此處,二來,問問他出於什麼目的,率領騎兵至此,窺視我軍。”
說到這裡,他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白起。
顯然,季泓亦看出白起對蒙仲、對蒙仲麾下騎兵忌憚很深。
當然,這並沒有什麼,但凡是參加過伊闕之戰的秦軍兵將,誰不知魏將蒙仲的名字?誰不對蒙虎、華虎、穆武三人麾下的魏國騎兵恨地咬牙切齒?
“哦……”
在得知季泓的本意後,白起輕應一聲,不覺感到臉上微微有些焦灼。
他也意識到他方纔略有些失態了。
對此他也感覺很懊惱。
不得不說,曾幾何時,白起的膽量確實非常大,甚至於,甚至說是膽大,不如有些狂妄,小覷天下英雄,比如伊闕之戰時,他爲了窺視魏軍主營的虛實,毫不猶豫就跑到魏韓聯軍佔據的伊闕山窺視魏軍,視魏國名將公孫喜、韓國名將暴鳶如無物。
但是自從被蒙仲一箭射中左肩後,白起就收斂了許多,帶兵打仗也更加謹慎仔細。
順便一說,對於白起的改變,穰侯魏冉倒是頗感欣慰,畢竟魏冉也覺得白起以往有些過於張狂,這並不利於白起的日後。
而伊闕之戰後,白起變得更加謹慎且穩重,這使得魏冉越發看重白起。
魏冉以爲白起是因爲在憚狐吃了敗仗而變得穩重,只有白起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變得謹慎而穩重,是因爲他左肩的箭創——正是這個箭創,使他再也不敢小覷天下的英傑。
“去問候一番吧。”
思忖良久後,白起點頭說道。
於是乎,季泓就派了幾名士卒,高舉一支「秦」字軍旗,徐徐朝着蒙仲、蒙虎所在的那隊魏國騎兵而去。
遠遠瞧見有幾名秦軍士卒舉着旗幟靠近,蒙仲亦立刻明白這是白起派來的使者,遂帶着蒙虎幾人撥馬上前。
果不其然,那幾名秦卒靠近後便問道:“哪位是蒙仲蒙將軍?”
秦人口中的將軍,即是指中原這邊的軍將。
聽聞此言,蒙仲撥馬上前,說道:“在下正是蒙仲。”
不得不說,蒙仲看上去頗爲年輕,但那幾名秦卒卻不敢怠慢,甚至於看向蒙仲的目光中帶着諸般敬畏,一看就知道是經歷過伊闕之戰的老卒。
只見爲首一名秦卒帶着顫音問道:“蒙、蒙將軍,請問您與您麾下的軍士,爲何會在此地?”
蒙仲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蒙虎在旁笑着說道:“我等爲何會在此處,還需向你等彙報麼?想知道緣由,叫那白起自己來問!”
那幾名秦卒轉頭看了幾眼蒙虎,眼了嚥唾沫,顯然也是認出了蒙虎正是去年追殺他們的三名魏國騎將,不敢還嘴,遂立刻返回本陣,將蒙虎的原話告知白起。
“那蒙仲果真就在此處?”
從那幾名士卒口中得知情況後,白起心下思量了一番。
平心而論,他倒並不排斥與蒙仲當面相見,畢竟他對蒙仲除了恨意,則還有欣賞,畢竟蒙仲是迄今爲止唯一能跟得上他計略的敵將。
相比較這次遇到的對手析君景皖——這傢伙也配當他白起的對手?
片刻後,白起帶着季泓,領着本陣處的五百秦卒,徐徐朝着遠處那支魏騎靠近,在相隔一箭之地的距離停了下來。
隨後,白起帶着季泓與其餘十幾名近衛,駕馭戰車徐徐上前。
而對面,蒙仲亦領着蒙虎、曹淳與其餘十幾名騎兵,徐徐靠前。
時隔近十個月,自去年四月在伊闕山會面之後,蒙仲與白起二人終於第二次碰面。
“白軍將。”
“蒙將軍。”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蒙仲與白起相互見禮問候。
瞥了一眼白起身後不遠處那五百名嚴正以待的秦軍士卒,蒙仲輕笑着對白起說道:“去年初見時,白軍將僅帶二十餘名軍卒便敢闖入伊闕山窺視我魏軍的主營,沒想到今日再會,敗軍將的膽魄反而不如當初。”
『你以爲這是拜誰所賜?』
白起輕哼一聲,岔開話題問道:“白某以爲,伊闕之戰後,蒙將軍定然會被魏國奉爲上賓,何以會在此地?”
考慮到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消息,蒙仲淡淡說道:“魏王命在下爲方城令,聽說貴國軍隊兵出武關,在下率領兵卒前來探探究竟。”
『原來這蒙仲被魏王調到了方城……』
心中恍然之餘,白起沉聲說道:“此番白某接受王令,討伐楚國,與魏國無關,且秦魏兩國已言和修好,我勸蒙將軍莫要做一些無謂的事,免得影響秦魏兩國的邦交,最後遭魏王訓斥。”
聽了這話,蒙仲頗感好笑地反問道:“什麼纔算做無謂的事呢?”
白起聞言面色一沉,皺着眉頭盯着蒙仲。
他纔不會相信蒙仲是閒着沒事跑來窺視他秦軍進攻酈縣,對方分明是來窺探他秦軍虛實的。
在白起看來,這蒙仲是一個極具謀略的敵將,而如今被此人白白窺視了他秦軍的軍勢,這讓白起感到非常不安——這在他看來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訊息。
想到這裡,他壓低聲音問道:“這麼說,蒙將軍執意要干涉我秦軍的行動咯?”
“那倒不是。”蒙仲淡然說道:“如白軍將所言,現如今魏秦兩國停戰修好,未得魏王的命令,在下自然不會主動對貴軍不利,不過,希望貴軍也莫要干涉我軍,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唔?這蒙仲……他想做什麼?難道是趁我秦國進攻楚國之際對楚國落井下石?』
白起心下頗感納悶。
不得不說,似落井下石的舉動,在諸國並不罕見。
比如垂沙之戰,就是齊國見楚國被秦國進攻,趁機聯合魏韓兩國討伐楚國,以至於最終演變成秦、齊、魏、韓四國聯手進攻楚國的局勢。
想到這裡,白起驚訝問道:“莫非蒙將軍亦收到魏王之令,欲趁機討伐楚國?”
蒙仲聞言隨口說道:“我軍的事,就無需向白軍將彙報了。在下只想知道,白軍將是否願意,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白起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問道:“蒙將軍不會妨礙在下攻伐楚國?”
“當然!”
蒙仲聳聳肩說道:“貴軍攻佔楚國的城邑,在下頂多就在遠處看看貴軍的雄壯軍勢,絕不會伺機偷襲,但同樣,貴軍也莫要妨礙我軍的行動……倘若有貴軍的士卒主動攻擊我軍,那麼我軍也會做出相應的反擊。……這樣的約定,可以麼?”
『這蒙仲……到底想做什麼?』
白起皺着眉頭盯着蒙仲,可惜卻看不出什麼端倪。
良久,他徐徐點頭說道:“好!……哪怕是我軍攻下的楚邑,其四周也任由你魏軍活動,但希望蒙將軍信守承諾,倘若魏軍趁機斷我軍後路,或襲擊我軍攻佔的城池……”
“當然不會!”
不等白起放出狠話,蒙仲便輕笑着答應了下來。
他要的是楚國的人口,要秦軍打下來的楚國城池做什麼?
目視着蒙仲點了點頭,白起沉聲說道:“君子一言……”
蒙仲微微一笑:“……駟馬難追!”
看着蒙仲點了點頭,白起便帶着季泓返回本陣,而蒙仲,在見秦軍已攻入酈縣後,亦當即率領蒙虎麾下的三百餘騎兵離去。
瞧見蒙仲一行人徐徐離去,白起暗自鬆了口氣。
對於蒙仲這個勁敵,他多少是有些忌憚。
此時,大將季泓在旁問道:“那蒙仲的承諾,有幾分可信?”
白起微微搖了搖頭:“我亦不知。不過……我觀他神色,似乎確實沒有與我軍爲敵的意思。這就足夠了,只要他不來騷擾我軍,那姑且就放任他吧。……傳令下去,若碰到魏軍,除非對方率先進攻我軍,否則不得擅自攻擊,違令者重罰!”
“喏!”季泓抱拳領命。
『那蒙仲……究竟想做什麼呢?』
瞥了一眼遠處,瞥向那三百餘魏騎方纔所佇立的位置,白起的心中不禁升起了幾許困惑。
不過這個困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僅一個時辰後,就當他麾下秦軍士卒出城追擊那些逃亡的楚民時,便有士卒送來了消息,說有魏國的騎兵庇護楚民遷往方城、葉邑。
得知此事後,白起恍然大悟:果然那蒙仲是打算趁火打劫,趁機搶奪楚民增加方城、葉邑的人口。
不過白起並不在意,只要蒙仲不騷擾他的進攻楚國,對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與他無關。
『……漢水以北的楚民萬萬千千,那蒙仲又能帶走其中多少人呢?』
他很篤定地想道。
然而,僅僅不到半個月,他就不這麼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