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日,魏韓週三國聯軍以勝利者的身份,大張旗鼓地回到了宜陽。
待回到宜陽後,暴鳶吩咐大將韓足等人駐守城池,犒賞軍隊,並且等待來自新鄭的封賞,而他自己則跟着公孫豎、蒙仲等人返回新鄭。
值得一提的是,魏軍返回魏國的路程,其實並不經過新鄭,但暴鳶卻很表示,他已收到了其國君主韓王咎的書信,韓王咎命他務必要將公孫豎、蒙仲、竇興等魏軍將領請到新鄭。
“……自我聯軍趕赴函谷關時,我國大王便已在準備慶功之事,豈能叫幾位就這麼返回魏國?”
暴鳶笑呵呵地對公孫豎、蒙仲等人說道。
公孫豎原本想要婉言拒絕,畢竟一來他已收到了魏王遫的書信,後者也同樣已在大梁準備慶功之事,要求他儘快率軍回國,二來嘛,他着急着把其族兄公孫喜的屍體下葬,畢竟天氣越來越熱了,再拖下去公孫喜的遺體就即將腐壞了。
聽聞此言,暴鳶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最多隻耽誤諸位三日,請公孫軍將務必要賞臉往新鄭一行。”
架不住暴鳶的軟磨硬泡,又考慮到麾下部將在經歷這場惡戰後確實需要放鬆一下,公孫豎最終還是答應了。
於是,魏軍緩緩朝着鄭城而行,而公孫豎、竇興、魏青等軍司馬,包括蒙仲與他一干同伴,但凡是在這場仗中立下功勳的魏將們,皆得到了暴鳶的邀請,乘坐戰車、騎乘戰馬,在蒙虎、華虎、穆武等近千騎兵的沿途保護下,直奔韓國的王都新鄭。
同行的,還有東周國的將領周足爲首的幾人。
七月二十五日,公孫豎、蒙仲、暴鳶一行人抵達了新鄭。
值得一提的,蒙仲等人一開始竟不被允許進入城內,這讓蒙虎不禁有些牢騷:明明他們是赴韓王咎的邀請而來,卻爲何竟被攔在城外呢?
不過對此,蒙仲、蒙遂、樂毅、向繚等人卻有不同的看法。
當時蒙遂私底下與蒙仲說道:“莫不是韓王準備親自出城迎接吧?”
蒙仲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清楚。
可沒想到的是,在等了約小半個時辰後,韓王咎竟當真帶着韓相公仲珉與諸臣子,前來出城迎接。
不得不說,這讓諸魏將們在受寵若驚之餘,心中亦頗感高興,就連方纔還在嘀嘀咕咕的蒙虎,亦彷彿忘卻了方纔的不快,瞪大眼睛在遠處死死盯着韓王咎,上下打量。
見此,蒙遂趕緊制止蒙虎。
但必須得承認,使一國的君主親自出城迎接,這確實是莫大的讚譽。
更別說韓王咎還朝着他們拱手拜了一記。
當然,對此這一記重禮,韓王咎解釋地很清楚:這一拜,是感謝魏軍助他韓國奪回了新城與宜陽,使他韓國能重新擁有兩座邊塞重城用於對抗秦國。
其實想想也是,若非此番魏軍助暴鳶奪回了新城與宜陽兩座城,韓王咎貴爲一國君主,又豈會親自出城迎接?
旋即,暴鳶向韓王咎介紹了魏軍的諸將,從公孫豎、竇興、唐直、魏青、鄭奭、蔡午等軍司馬,到蒙仲、樂毅、蒙遂、蒙虎、華虎、穆武等人,逐一介紹。
期間,韓王咎不住地點着頭,時而嘖嘖稱讚有聲,直到介紹到蒙仲時,韓王咎眼眸中閃過幾絲興趣,上下打量了幾眼蒙仲,不過由於在場旁人諸多,他並未多說什麼,但他明顯區別於其他人的打量蒙仲的動作,還是引起了蒙仲的注意。
他並不清楚,其實不止公孫豎在送往魏王遫手中的戰報中反覆稱讚了他,暴鳶亦在送給韓王咎的戰報,多次稱讚了蒙仲,更稱蒙仲是“於絕地覆手扭轉劣勢”,不但拯救了魏軍,同時也拯救了他韓軍,並且助魏韓聯軍扭轉劣勢,反過來擊敗了秦軍。
要說這場仗的第一功臣,無論是公孫豎還是暴鳶,皆首推蒙仲。
正因爲如此,韓王咎纔會在暴鳶介紹蒙仲時格外在意,畢竟蒙仲不止是出色,更關鍵的是他太年輕了,今年還不到二十歲,似這等人才,如何會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片刻後,待暴鳶逐一介紹完諸魏將,韓王咎笑着對諸人說道:“早幾日,寡人便已命宮人準備慶功之筵,只等諸位得勝回來,請諸位先到城內驛館沐浴歇息片刻,黃昏時寡人將派宮人接諸位到宮內赴宴。”
作爲魏軍諸將這邊的領頭者,公孫豎連忙拱手拜謝道:“多謝韓王,我等惶恐。”
“哪裡,這是諸位應得的。”
韓王咎笑着擺擺手,親自領着公孫豎、蒙仲等人,包括周國的幾名將領,來到城內的驛館。
“諸位且先在驛館內歇息片刻,待會寡人會命宮人駕車來迎接諸位入宮赴宴。”
在囑咐了幾句後,韓王咎便帶着國相公仲珉、暴鳶以及諸臣子暫時離開了。
見此,公孫豎、蒙仲等人便在驛館內那些韓卒的帶領下到了館內,沐浴更衣。
不得不說,新鄭城內的驛館,向來是負責接待各國使臣的,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但唯獨一點,館內並無女子,只有一干韓卒。
對此,蒙虎忍不住發起了牢騷,畢竟想當初他們在趙國的時候,有水靈靈的趙國女子幫他們沐浴搓背,甚至還不介意幫他們解決一下生理需要,可韓國這邊倒好,居然是一個個五大三粗的韓卒伺候他們。
這一番話,使得竇興、唐直、魏青等軍司馬鬨然大笑,就連驛館內的館卒們亦笑了起來,甚至於有人當即出言,表示可以幫蒙虎等人找一些來,但被公孫豎制止了。
當然,公孫豎只是考慮到這裡終歸是韓國的王都,希望諸人有所剋制罷了,倒也並非對蒙虎有什麼意見。
事實上,公孫豎對蒙虎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畢竟蒙虎作戰勇猛,日後必然會成爲他“河東魏軍”的猛將——確切地說,對於蒙仲這一批人,公孫豎的印象都很不錯,只不過在這些人當中,他最看好蒙仲罷了。
“阿虎,別這樣。”
對此頗爲尷尬的蒙仲、蒙遂等人,趕緊制止蒙虎。
不過說實話,在場的諸人都不覺得蒙虎的言行有什麼問題,甚至於在旁的驛館長還出言暗示,暗示宮筵期間,韓王咎自然會派宮內的美貌宮女服侍諸人。
聽了這話,蒙虎、華虎、樂進等人興致勃勃,沒過多久,就帶着曹淳、蔡成等副將,跟抱持同樣興趣的竇興、唐直等軍司馬湊到了一塊,看得公孫豎、蒙仲、蒙遂、樂毅、向繚等人無奈搖頭。
待沐浴更衣完畢,蒙仲躺在屋內的牀榻上歇息了片刻。
期間他思緒連篇。
最開始,他難免想到了白起,想到了這個與他不相上下的秦國將領。
縱使他也必須承認,那白起確實厲害,此番他能小勝對方,說來確實是僥倖。
爲何說是僥倖呢,原因就在於伊闕山一役中,白起麾下秦軍力戰魏韓二十餘萬聯軍,斬首近十萬具,早已精疲力盡,而他蒙仲,只不過是抓住了秦軍最虛弱的空檔,使得白起就此失去了先機,被蒙仲一次又一次地針對與壓制。
再比如白起在秦魏兩軍陣前當衆殺死公孫喜時,倘若那兩萬餘魏軍沒有被蒙仲的一番激勵所鼓舞,而是在見到主帥公孫喜被殺後崩解潰逃,蒙仲根本不可能擊敗白起。
正因爲如此,縱使蒙仲亦覺得他這場仗能小勝白起,確實頗爲僥倖。
『……日後恐怕還會再遇到吧。』
腦海中浮現白起的面容,蒙仲暗暗想道。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函谷關,想到了那座迄今爲止只有他義兄田章攻破過的雄關。
但遺憾的是,在他駐軍於函谷關前的那段時日,他亦多次帶着蒙虎、樂毅、蒙遂等人在函谷關四周轉悠,想看看這附近是否還有什麼隱秘的山道,卻可惜毫無收穫。
而繼函谷關後,他又想到了他尚在故鄉的母親、妹妹,以及新婚的妻子。
想着想着,在這段時間所積累的疲倦,使他逐漸陷入了睡眠,一直到臨近黃昏時,蒙遂來到屋內將他喚醒。
原來是韓王咎已派宮人駕馭馬車而來,準備載着他們前往宮內赴宴。
當晚的宮筵,看得出來是韓王咎精心準備,菜餚豐富、酒水上佳,就連獻舞的宮女,也一個個年輕貌美,看得竇興、唐直、蒙虎、華虎那一干人心情盪漾。
想來韓王咎也猜得到竇興、蒙虎這些人在想什麼,在那些宮女獻舞完畢後,便吩咐她們到客席伺酒,就連蒙仲這邊亦來了一位。
不過與竇興、唐直、蒙虎等人不同,蒙仲對這名女子卻沒什麼興致。
倒也不是他清高,想當初他在趙國的時候,亦被蒙虎拉着一同與趙國的女子發生過些什麼,但說到底,那只是各取所需而已,無論是蒙仲、蒙虎二人,亦或是那幾名趙國的女子,都不至於會太過認真——她們本就是負責伺候賓客的女子。
就好比此刻殿內的那些女子,僅看她們在嬌柔調笑間將竇興、唐直、蒙虎、華虎等人哄得眉開眼笑,就知道這些女子是經過精心調教的,否則,尋常女子又如何能這般放得開?
不知怎麼,看到那些女子,蒙仲便想到了在故鄉的妻子樂嬿,想到她尚在蒙邑照顧他的母親與妹妹,繼而便對那名女子失去了興趣。
而那名女子顯然也不清楚蒙仲的底細,見蒙仲幾次婉言拒絕了她的親近,便也不再勉強——可能在她看來,僅僅只是一名師帥的蒙仲,也並非是值得她刻意巴結的貴主。
但蒙仲這邊,還是引起了韓相公仲珉的門客公仲侈的注意。
公仲侈端着酒樽來到了蒙仲的坐席,笑着說道:“若蒙師帥不介意的話,可容許在下稍做叨擾?”
蒙仲連忙說道:“公仲先生言重了。……請。”
公仲侈在蒙仲這張桌席坐了下來,瞥眼看着那名女子,旋即帶着幾分玩笑問蒙虎道:“莫非是蒙師帥對這名女子有所不滿?在下可以爲蒙師帥更換……”
不得不說,公仲侈的這一番舉動,讓那名女子頗感震驚與惶恐。
畢竟她可能不認得蒙仲,但絕對不會不認得公仲侈——這位可是當過他韓國國相的大才。
可能是注意到了那名女子臉上的驚慌,也可能是不想公仲侈誤會,蒙仲連忙解釋道:“公仲先生誤會了,在下只是覺得有些乏了,不像‘他們’那麼有精力……”
他朝着不遠處竇興、唐直、華虎那幾座客席努了努嘴,旋即又說道:“再者嘛,在下去年在家鄉已成了婚,這種事,我想還是收一收爲好……”
“嚯?”公仲侈一聽這話樂了,笑着說道:“這有無妨?在下以爲,令夫人怕也不會在意。”
蒙仲當然明白世上大多數人對這種事並不在意,也不想解釋什麼,付之一笑後說道:“話雖如此,在下此刻確實沒興致……”
說着,他示意那名女子爲他倒了一碗酒,以免公仲侈當真責罰這名女子,畢竟這名女子什麼都沒有做。
以公仲侈的閱歷,自然看得懂蒙仲故意讓那名女子倒酒的用意,見此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低聲對蒙仲說道:“據在下所知,大王有意贈賜一座城池給蒙師帥,作爲食邑。”
一聽這話,別說蒙仲有些愣神,就連他身後客席的蒙遂、樂續、向繚等人,亦紛紛圍坐了過來,紛紛低聲詢問公仲侈,顯然是想知道公仲侈所說的這番話到底是真是假。
而對此公仲侈笑着說道:“此事當然千真萬確,還有能假?”
聽了這話,蒙遂等人皆面露驚喜之色,哪怕是樂毅亦不例外。
畢竟那可是食邑,當今天下,究竟是幾人是單靠自己的才能獲得了食邑?寥寥無幾!
“噓!”
公仲侈趕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畢竟這件事還未落實,實在不宜在大庭廣衆之下議論。
見此,蒙仲等人便不再議論此事,但食邑這件事,還是在他們腦海中揮之不去。
次日,韓王咎派人將公孫豎與蒙仲二人請到了宮殿。
待等公孫豎與蒙仲二人應邀來到宮內的主殿後,這才發現殿內不止韓王咎,還有公仲珉與暴鳶二人在旁。
在見到蒙仲後,年近五旬的暴鳶朝着他眨了眨眼睛,這舉動讓蒙仲立刻就聯想到了昨晚筵席時公仲侈所說過的“食邑”之事。
然而,公孫豎卻不知究竟,在領着蒙仲來到韓王咎的座前後,他拱手拜道:“公孫豎拜見韓王,不知韓王今日派人召見,所爲何事?”
聽聞此言,韓王咎笑着說道:“是這樣的,寡人聽(暴鳶)大司馬言,此番仰仗公孫軍將與這位蒙師帥的功勞,我韓國才得以收復新城與宜陽,爲表寡人心中的喜悅與感激,寡人有意贈賜兩位一座城邑,作爲食邑,請兩位切莫推辭。”
縱使穩重如公孫豎,亦被韓王咎這一番話所震驚,繼而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身旁的蒙仲。
要說在這場仗中,蒙仲功勳卓著,韓王咎爲表謝意贈送此子一座城池作爲食邑,這才說得過去,但公孫豎自忖他自己並無什麼功勞——他有什麼功勞?他只是坐鎮在伊闕山而已,期間皆由蒙仲統率魏軍與白起作戰。
說到底,只是韓王咎給他公孫豎面子而已,畢竟從名分上說,他公孫豎還是魏軍如今的假帥,是蒙仲的上司,若單獨封賞蒙仲而忽略他公孫豎,這等同於對公孫豎的羞辱——哪怕公孫豎自己並不會這樣認爲。
既然對方恪守禮數,給足了面子,公孫豎自然也要以禮相待,只見拱手一拜,謙遜地謝辭道:“在下自忖並無幾分功勞,不敢受韓王如此重禮。”
聽聞此言,韓王咎兩次勸說,但都被公孫豎婉言謝辭。
見此,韓王咎也不再勉強,轉頭對蒙仲說道:“公孫軍將謝辭了寡人的謝禮,然蒙師帥可一定要接受寡人的謝意。……據大司馬所言,此番若非蒙卿,恐三十萬魏韓聯軍將皆被秦軍覆滅,寡人實在不敢想象那會是怎樣的局面。”
哪怕韓王咎不怎麼擅長兵事他亦可以肯定,倘若他三十萬魏韓聯軍此番全軍覆沒在伊闕,秦國必然趁勝追擊,到時候他韓國不知將失陷多少城池。
而蒙仲的出現,挽回了魏韓聯軍的敗局,阻止了韓國再次丟失城池,反而奪回了新城與宜陽,似這等天大的功勞,韓王咎自然要有所表示——付出區區一座城池籠絡蒙仲,至少能讓這位年輕的帥纔對他韓國抱持好感,這在韓王咎看來非常值得。
想到這裡,韓王咎笑着對蒙仲說道:“上黨、潁川,此兩地境內的城池,除個別幾座城池不好授予,其餘可任由蒙卿挑選。”
聽聞此言,暴鳶立刻在旁邊低聲向蒙仲解釋道:“鄭城、陽翟,乃我國曾經的國都,不好授予……再者嘛,便是國界邊境的幾座重城,也不好授予,其餘皆可……”
其餘皆可?
看了一眼面帶笑容,彷彿默認了暴鳶那番話的韓王咎,公孫豎心中暗暗稱奇。
潁川這邊就算了,但韓國的上黨(郡),還是有不少較爲殷富的城池的,比如「臨汾」、「沁水」、「長平」,皆是至少數千戶的城邑,且城池四周有大片肥沃的土地,縱使公孫豎猜到韓王咎是想借機籠絡蒙仲,亦暗自對這位韓王的大方而感到吃驚。
說起來,蒙仲值得韓王咎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麼?
值得!
至少在公孫豎看來,這是完全值得的!
但公孫豎並不希望蒙仲接受韓王咎的賞賜,因爲他希望蒙仲出任河東守,而一旦蒙仲接受了韓王的賞賜,魏王遫或會因此對蒙仲心生懷疑——明明是魏國的將領,何以在不經本國君主允許的情況下,擅自接受他國君主賞賜的食邑?
因此,當韓王咎再次詢問蒙仲時,公孫豎帶着嚴肅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着蒙仲,以此暗示蒙仲。
不得不說,韓王咎的慷慨,着實讓蒙仲亦感到意外,甚至隱隱也有些心動。
畢竟“食邑”這種東西,彷彿是這世上衡量人才的一個標準,在當世只有那些傑出的人才,纔會得到君主的賞賜,授予食邑——其本質,無非就是以這種方式將這名人才與本國的利益捆綁到一塊,畢竟利益上的牽扯,要比單純的忠誠更值得信賴。
毫不誇張地說,只要蒙仲接受韓王咎的賞賜,那麼他就是“獲封食邑”的“高級人才”了,他的名字將立刻傳遍天下,這可能比他打了勝仗還要管用。
蒙仲可以不在意食邑那實際上的利益,但擁有食邑帶來的“名聲”,他卻迫切需求。
畢竟在這個年代,有能力的人未必會受到重用,但有能力同時也有名望的人,那就一定會受到重用,且名聲要比個人能力更加重要。
因此,讓韓王咎將一份食邑的賞賜擺在蒙仲眼前時,蒙仲亦不覺有些心動。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了身邊的公孫豎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彷彿在暗示什麼。
見此,蒙仲心中頓時醒悟,連忙辭謝道:“韓王盛情美意,蒙仲謝過,但在下認爲,此番擊敗秦軍乃是魏、韓、週三十萬聯軍上上下下共同的功勞,在下不敢居功,更不敢竊取功勞,厚顏接受韓王的美意。”
韓王咎當然也注意了公孫豎的舉動,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笑着對蒙仲說道:“寡人知曉你已在魏國出仕,自然不會叫你爲難。今日以一地食邑相贈,只是爲了感謝你助大司馬,使我韓國能奪回新城、宜陽兩座城池,縱使魏王得知之後,也不會因此責怪你,蒙卿無需忌諱。”
在旁,暴鳶亦低聲勸說蒙仲接受韓王咎的好意。
但最終,蒙仲仍舊婉言謝辭。
片刻後,待公孫豎與蒙仲二人向韓王咎告辭,走出王宮後,公孫豎對蒙仲說道:“蒙仲,老夫不希望你接受韓王的賞賜,並非出於嫉妒或者其他,而是指望你繼承犀武的河東守之位,你若接受了韓王的賞賜,別看魏韓兩國目前和睦,但大王照樣會對你心生懷疑。……是故,你可莫要怨恨老夫。”
蒙仲當然信得過公孫豎的爲人,聞言連忙說道:“軍將言重了,在下當然明白軍將的意思,絕無怨恨之意。”
“那就好。”
公孫豎微笑着點點頭,目視着蒙仲說道:“你是個大才,是故韓王與暴鳶都想籠絡你,但你要明白,韓國羸弱,你在這裡只會委屈了你的才能,唯有在我魏國,你才能實現心中的抱負……”頓了頓,他又說道:“至於那份食邑,你也無需惋惜,在老夫看來,你遲早能獲得食邑,甚至封君拜侯……”
看着眼前的蒙仲,公孫豎不禁又想到了「伊闕一役」那一晚。
在那個晚上,公孫喜在魏軍失卻先機的情況下,說什麼都不肯後撤軍隊保存實力,而蒙仲,則在那種情況下,以一支戰敗之軍反制秦軍,當時公孫豎就已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具備着公孫喜亦不能及的才能與遠見。
他不希望這樣一位出色的年輕人行差踏錯,因爲這個年輕人救了他。
若沒有蒙仲,他公孫豎早就跟着公孫喜一同戰死在伊闕,戰死在那場使他魏韓三十萬聯軍全軍覆沒的戰役當中。
他沒有才能繼承公孫喜的河東守之位,但眼前這位年輕人有這個才能!
而他,已決定盡力幫助這名年輕人,無論是爲了報答救命之恩,還是爲了挽回公孫喜一意孤行所帶來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