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令姜搖了搖頭,解釋道:“此物作惡多端,我看它氣息陰濃,身上攜了不少人命,定然是禍害了許多往來旅人來助益自身修煉。此等妖邪之物,可謂是死不足惜。”
“只是——”她語中微頓,望着腳下的戈壁荒地道,“你也瞧見了,不過相隔數裡地,旁處水草豐茂,而此地卻寸草不生。我想着,恐怕也與此物修煉時,攫奪了周遭生機靈氣脫不了干係。”
“此物既然妄自掠奪他物生機,如今也該叫它死前散了靈息、還與他物纔是。”
說着,她示意裴攸略微退後兩步,而後閉上眼睛,雙手結印念訣。
那口訣有別於一般道家訣咒,仿若是古老而悠長的吟唱,在涼涼夜色之中緩緩蔓延開來。
夜色之中,有風從遠處而起,吹得初春的草葉簌簌作響。
葉片輕搖間,小小的草籽從其上滾落,隨着那風往的方向,一路飄蕩到湖泊周圍的荒地之上。
無數細小的草籽,如同陽光下的微塵,就這般星星點點地輕浮於半空之中,而後隨着蕭令姜口中吟唱,緩緩四散在荒地之上。
蕭令姜停下吟唱,右手捏訣,勾勒出一道繁複的符印,輕輕一推,那符印便印到了地上的怪物身上。
緊接着,她喚出冰魄青蓮,掌心微擡,青蓮便舒展着花瓣慢慢升至半空。
她雙手合掌交握,十指翻飛着結印,而後衝着青蓮遙遙一點。
空中的青蓮光芒微閃,舒展的花瓣在風中微微擺動,那地上的怪物便緩緩浮了起來。
蕭令姜腳下微動,開始邁起玄妙的步伐來,隨着她身姿變化,懸於半空的青蓮亦舒展着花瓣微旋,衣袖拂揚之間有無數淺碧的光點從怪物身上浮起。
不知不覺間,那細細的光點逐漸匯成一條流動的光帶,環繞在她周身。
蕭令姜眸光微縮,腳下急旋,而後回身拂袖,那流淌的光點便環着她盤旋升起,直至雲霄。
她停下腳步,重又念訣結印,隨着一聲令下,蒼穹之上猛然有光芒一閃。緊接着,便有隆隆春雷響起。
營地中的諸人擡起頭,便見無數雨滴從天而降。涼涼的雨滴打在臉上,讓人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這春雨來的極快,刷刷的雨滴落下,很快便浸溼了土地。近百年來不生寸草的荒地,似乎被衝去沉沉死氣,透出難有的靈息來。
落於荒地的草籽被這雨水浸潤,仿若被催生出無盡的向上力量。
“嘭——”
這無聲的驚雷,是一個個新生命在破殼發芽了啊。
做完這一切,蕭令姜伸手收回青蓮,而那曾奪取無數生靈性命機遇的怪物,則頹然落回地上,再無生機。
蕭令姜拂了拂裙裾,回首看向一直守在她身旁的裴攸,清淺一笑:“回去吧。”
“好。”裴攸開口輕應,眼中盡是溫柔。看到蕭令姜二人安然回來,貢吉便知曉他的計劃又再次落空了。
他心中不由暗恨,蕭令姜可殺,卻不好由他們西蕃人明着動手。因而,在啓程之時,他便命人早早打聽了這處。
據聞,此地有湖泊被譽爲“鬼湖”,湖中住着一怪,尤愛食人腦髓。往來旅人牧民,莫不深受其害。
這怪物,世人皆不知其形貌,只知其來去無蹤,被它盯上的人往往在睡夢中就丟了性命。它甚而有生風御水之能。
這般棘手的東西,用來對付蕭令姜自然再合適不過。
因而,他暗中微改了路線,由途徑納措湖略微偏離些許,繞這鬼湖而行。
爲了讓這怪物盯上蕭令姜與裴攸二人,他甚而尋了傳說中其尤爲敏感偏愛的一味香料,藉着爲蕭令姜二人煮酥油茶的機會,用作調味加入其中。
在西蕃之地,這味香料可入食,添進酥油茶中也並無什麼不對,蕭令姜自然察覺不到異樣。只是其氣味隱秘持久,食之沾身,但聞者卻難覺其味。
他還是尋了陀持施術,這纔將自己身上氣息遮掩去。
那怪物果然是如他所願,尋上了蕭令姜二人。只是,到底一切都功敗垂成了。
便是連他派去的人手,都未曾暗中尋到機會將其除去,反而白白送了性命。
蕭令姜看着貢吉面上佯裝的笑意,輕輕勾脣,指了指命人拖來的幾具屍體:“方纔除怪,不成想竟有幾人躲在附近,欲要暗中偷襲我與世子。沒想到最終卻被陣法累及,失了性命。不知大相可識得這幾人?”
貢吉太陽穴猛地一跳,她說的倒是好聽,不幸被陣法累及。他離得雖遠,卻也知曉這些人定然是被她除去的。
然而,這些卻是不好與她細細分辯的。
貢吉一臉訝然地搖頭:“這我便不知曉了……莫非是那神宮餘孽尚存,欲要暗中傷了公主復仇?”
反正他手下這些人並未在人前露面過,便是蕭令姜心知肚明,她也沒法子去說這些人是他所派。
“哦?”蕭令姜聞言微微挑眉,“那神宮已除,便是有餘孽僥倖流落在外,想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神宮遠在沙州,其諸多勢力亦是紮根於大周。在涼州遇刺也便罷了,本宮原以爲,到了西蕃之地,有大相與陀持大師相護,也該自此無憂了。”
“沒想到……”她悠悠一嘆,道,“沒想到,到了西蕃之地,反倒還有人慾要暗中對本宮出手。”
說罷,她目光一轉,落到地上幾具屍體上:“只是,這幾人面色醬紅,鼻骨高聳,鼻孔寬闊,分明是久居高寒之地的樣貌。”
西蕃人與大周人的長相還是有明顯差別的,西蕃地處高寒,因缺氧和寒冷,西蕃人的鼻骨較高些,鼻孔也更爲寬闊。再加上高原地帶,光照較強,他們的膚色也大多呈醬紅色。
“大相……”她擡眸直直望向貢吉,語聲猛然一厲,“你瞧着,這到底是那志在中原的神宮裡頭突然冒出了外族人,還是你西蕃對前來和親結好的本宮,並不太歡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