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憑南詔一個蠻荒小國,雖然國力日漸強盛,可又如何敢就這麼去大周地盤上拔虎鬚?
除了那邪道神宮在背後爲其謀算外,它的底氣更多的是來自站在一旁的西蕃。
西蕃與南詔相鄰,又地接大周。
因着近年來對外族部落不斷地擴張,兵力強悍,氣焰也日漸囂張起來,多次侵擾大周西部邊境不說,更是屢屢燃起戰火。
大周立國以來,幾次大的對外戰事,約有一半以上都是對西蕃的。
此番說是南詔突襲姚州,可背後卻未嘗沒有西蕃的影子。
西蕃與大周邊境的局勢日緊,因而西南之地的多數兵力,都駐紮在那一帶。
除卻安南都護府,因着要統御安南一帶的蠻人,兵力較足之外,其餘城池,駐兵皆是勉強算夠,一旦爆發戰事,還需相鄰州郡派兵支援。
而南詔就趁機,撲到姚州猛咬一口。
若是成了,兩相得益。
若是不成,大周怒而反攻,它也不怕。
一旦大周將士深入南詔腹地,對付的可未必只是小小的南詔國了,而是極有可能是南詔與西蕃結成的“蕃詔聯軍”。
若是大周這處長驅直入,而南詔王庭卻向西蕃求援,西蕃派兵進入南詔,兩處一道夾擊大周將士,倒是進退失據,纔是糟糕。
韓鄭畢竟是做了幾十年的老將,又在這處鎮守了十餘載,對邊境的局勢,也算透徹於心。
若不是此次有那神宮暗中使了手段,姚州也不會差點孤立無援,險些難保。
賀令姜靜靜看着他在桌上寫下的“和”字,沉默良久才重又開口:“這想必也是都督的意思吧?”
“賀七娘子猜的沒錯,我亦認爲不宜再戰。”
韓鄭頷首,沉聲嘆息:“姚城縣被屠殺將士百姓們何其無辜啊……若按着將士們的想法,自然是當提刀殺過去,恨不得將南詔撮爾小國立時覆滅,爲此役無辜喪命之人復仇。”
“可這卻並非一場戰役那般簡單……”他語氣漸漸帶了幾分凝沉,“戰與和背後,也不得不反覆權衡取捨……”
戎州支援來得雖晚了些,可也算起了大用,在南詔將退之時,與姚州將士聯合將餘下南詔士兵絞殺大半,餘下的都盡數被俘。
便是統領此戰的南詔二王子邏炎,也被俘虜押解回營。
如此一來,也算勉強慰藉了因着此戰而亡的大周軍民的在天之靈。
“都督說的,我自然明白。”想到那些無辜喪命之人,賀令姜心中沉沉。
謀和之舉,是局勢所需,亦是無奈之下的最爲明智之舉。
大周自然不怕南詔一個小國,可一旁有西蕃虎視眈眈,北狄也不甚安穩,內裡還有神宮欲要興風作浪。
一戰起,容易。
可要因此掀起血雨腥風,甚而動了大周氣脈,那便得不償失了。
如今,南詔一方已然奉上求和書。
連韓鄭這等駐守姚州多年的老將,都心中屬意謀和了,朝廷自然會多加考量。
若無意外,此戰最終走向,也就是如此了。
只是,大周也沒有將此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道理。
惡犬咬了人,若不狠打一頓,讓它長長記性,豈非以後張口就敢再亂來?
賀令姜瞧向韓鄭,好奇問道:“對於此次南詔求和一事,都督覺着朝廷會如何去做?”
他們如今有邏炎以及數千俘兵在手,便有極大的籌碼,交易起來,也便佔盡優勢。
南詔背後即便有西蕃做靠山,可此戰之後,也再無力肆無忌憚。
“依着我瞧……”韓鄭虎目半眯,“朝廷十之八九,會讓南詔拿出大量珍寶來贖回邏炎。每年向大週上繳的貢賦,怕是要往上再提個兩成。”
南詔之地,便是讓它割地求和,大周也不甚樂意。
此處山多林密,瘴氣又重,加之南蠻難馴,便是大周接手過來,治理上要花不少精力不說,還極有可能吃力不討好。
瞧瞧那安南都護府一帶,大周爲了統御那處,可是耗了不少財力兵力進去。
朝廷沒落着什麼好處,反而叫那崔氏愈發昌盛了。
對於南詔這等蠻荒之國,即便它如今叛周,除非大周下定決心,一舉將其覆滅,否則還真沒什麼好法子。
賀令姜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都督可知,南詔境內諸多部落,都對大周沉重貢賦頗多不滿,甚而屢生劫掠大周商人之事?”
以加重貢賦爲議和條件,雖是能充盈大周國庫,可卻也讓南詔各部落對大周更加怨恨。
否則,此戰也不會南詔王庭振臂一呼,銀生城主便率兵而上了。
除了南詔王庭許以利益外,各部對大周早就心懷怨恨不滿,亦是其因。
一味加賦,並非最適宜之策。
先前,南詔作爲大周屬國,能轉而背周,衝上來咬了大週一口。
如今,又能因戰事不利,轉而再降周。
這以後,未必又不會再行叛周之事。
“對於這等無義之國,得它一時之利,卻要日日防備着,它同外人勾結,隨時再反過來咬你一口。”賀令姜搖搖頭,“不是長久之計。”
韓鄭長嘆一聲:“是呀,我亦如此認爲。只是兩國之交,本就是權衡反覆。有利可圖,則因而取之。無利可謀,則反而背之。”
“南詔這等撮爾小國,又怎會講什麼大義呢?”他無奈搖頭,“有西蕃盤踞在旁,就註定了南詔此國,會在大周和西蕃間反覆橫跳。”
賀令姜將桌上空盞移到自己這處,兩隻杯盞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既然如此,趁它降周之際,不如挾着它一致對外。用其作矛,也可爲大周謀得幾分利益。”
說着,她手上一推,兩隻杯盞已然陳兵於韓鄭附近,一左一右,劍拔弩張。
韓鄭心中豁然開朗:“賀七娘子是想着,讓南詔反過來對付吐蕃?”
賀令姜笑着點頭。
韓鄭思慮一番後,不禁擊掌稱讚:“此計若成,可謂是一石二鳥。”
南詔既然可爲吐蕃所誘,背義叛周去謀取利益,如今又爲何不能因局勢所迫,爲大周所用,轉而對付西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