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青柚曾經想過背叛自己的爹,她只想好好做百里霜的妻子。看她發現,百里霜給她一切也不會給她信任。
他們的婚姻,說到底不過是一場陰謀。百里霜再傻,也不可能看不出這是一場陰謀。
她和他可以心照不宣,卻不會真心相待。
婚後,青柚開始絕望地在他的溫柔的索取裡淪陷。
她從心底裡喜歡他不停地在她身體裡索取,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覺得自己是真實的擁有着。
只要他一離開她的身體,她便會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包括自己的靈魂彷彿都不屬於自己。
哪怕這個男人對自己不會有真心,她都希望自己能躺在他的身邊。因爲,那樣她便可以睡得安穩。
她曾經以爲自己不會愛上他,原來她錯了,她已經開始在愛他。而他,只怕永遠都不會愛她。
對她,他永遠只是維持表面上的溫柔恩愛,心深處卻是疏離和冷漠。
而她,哪怕是他表面上的溫柔恩愛,她也甘之如飴。
好笑,太好笑了,原來自己的生命,竟是這般的卑賤。
青柚怔怔地望着那扇籠着輕薄霞影紗的窗子,淚光迷離中,想起那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本是表達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那種美好。可爲什麼於自己,卻是如鏡花水月般虛幻和不可得,想要抓住,觸手而過的是一縷冰冷。
也許,窮盡此生,也是空無一物。
暮湮從幽夢中醒來,發現並沒有往日的晴陽。
推開窗子,杳杳天幕竟是一抹虛浮的灰白色。放眼天邊那一帶魏然矗立的山嵐似乎有了山雨欲來的跡象,彷彿暗沉的墨汁欲化未化,形成了一團團撲頭蓋頂的烏雲。
今天天氣那麼糟糕,只怕不能騎馬了。暮湮怔怔地望着那暗沉的烏雲,心裡感覺不是滋味。
悶悶不樂間,小池端來一個古舊的木盆,那是暮湮每天清晨洗漱時用來盛水的臉盆。
“小姐看上去氣色不錯,昨晚睡得應該還算安穩。”小池一邊侍候暮湮漱洗,一邊含笑道。
暮湮點點,低聲道:“嗯,竟是睡得很沉。”
想了想,暮湮有些擔憂地問:“你說今天會不會下雨?”
小池微微一笑,對暮湮的心思自是瞭然:“烏雲翻滾的天氣能好到哪裡去?看來小姐準備騎馬一事得暫時緩一緩了。”
暮湮低垂了頭,輕微道:“下雨之前還是可以騎一下的,等下雨了便不再騎了。”
小池忍不住輕笑:“怎麼,奴婢看小姐這麼堅持,無非是想去見他罷了。”
“小池……”暮湮面紅耳赤,可心底確實想去見蔽月。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唉,這癡心的人啊,就是比尋常的人多受一些相思之苦。”小池見暮湮滿臉紅暈,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池知不能阻止暮湮見蔽月的心思,便只能由着她用過了早飯往馬廄而去。
她本想陪暮湮一起去,到時若累了渴了,自己也好隨時侍候。只是暮湮,每次要去見蔽月的話,是不喜歡帶小池在身邊的。
小池明白暮湮的心思,自然也不好強求。
待暮湮一路急急奔向馬廄,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如願地看到蔽月。她有些訝異,莫非蔽月還沒起牀麼?
蔽月的門是虛掩的,當暮湮輕輕推開了那扇木門,走進屋子的時候,裡面竟然也是空無一人。
整個馬廄,都未見到蔽月,這太奇怪了。
昨天離開馬廄時,蔽月明明親**代,要暮湮今天一定要來學習騎馬。而暮湮一早來了,蔽月自己反倒不見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非說,蔽月自己忘記了昨天的話?
暮湮在馬廄徘徊了長長一段時間,卻仍等不到蔽月的出現,心裡悵然若失。本想問問其他的下人,但因着蔽月平日裡孤傲不羈,從不與其他人在一起說笑,想必要問,也問不出閣所以然來。
但是,下人出煙影宮,始終是要得到上頭許可的,越總管他肯定知道。
一路沿着花香陣陣的鵝卵石小徑而回,輕薄的繡鞋鞋底抵不住鵝卵石的堅硬,腳底便有些生痛。
暮湮正想坐在一株梨花樹下的青石上休息一會,前面卻匆匆走來一個人。
這人正是越總管,只見他形色匆匆,好像急着出去辦什麼要事。
越總管一眼便瞧見了青石上悵然坐着的暮湮,臉上微微露出了訝異。
“二小姐,你怎麼坐在這?”
“我出來走走。”
想了想,越總管又帶了幾分關切的意味道:“現在還是春季,不管是石頭還是地面上都陰冷潮溼。二小姐你若累了,還是回屋去歇着的好。坐在這石頭上,恐怕要生病的。”
越總管的關心,讓暮湮一陣感動,她便從那青石上站起了身子。
“越總管,你急着要去哪裡?”
“騎馬出宮城,我現在要去馬廄。”
聽越總管要騎馬出宮城,暮湮很是詫異,莫非說又有事情發生?想了想,忽然覺得是自己太多心了,說不定越總管是爲了其他的事情。
正想着,越總管見暮湮愣怔的模樣,放柔了語氣道:“我今早收到城主的消息,說他們乘坐的馬車遇上路障損壞了。所以,叫我挑選兩匹駿馬前去接他們回宮城。”
宮城與宮城之間傳遞信息的方式有很多,比如飛鴿傳書就是一種最常見的。然後城主是去荒郊野外,隨身並未帶信鴿。所乘坐的馬車既然是在半路被毀,估計也只能找路上那些前往宮城內的人來送信了。
城主身上即便帶了足夠的銀兩,但在人蹤極少的野外,想要買下人家的代步之物簡直難如登天。唯有許下重金,找人傳話了。
想到此處,暮湮脫口而出:“蔽月不在馬廄,越總管知道蔽月去了哪裡麼?”
“蔽月不在馬廄麼?”越總管也愣住了。
難道蔽月不知道煙影宮的規矩,竟然擅自離開了煙影宮?看越總管樣子,他確實不知蔽月去了哪裡。
暮湮心裡有些難受,感覺堵得慌,她一時不能理解蔽月爲何就不見了。即便是有要事去辦,走也要和她說一聲啊。
情緒一下黯然,暮湮竟完全忘記了越總管的存在。她腦子裡一片空白,順着小徑緩緩而去。
越總管見暮湮失魂落魄地神情,心裡也明白了幾分。
他也偶爾聽煙影宮的下人在私下裡議論,二小姐經常去馬廄於蔽月見面。這些話傳播得最具體的,便是弄雪的貼身侍婢紫彤。
他也曾暗示過大小姐幾回,想通過大小姐去勸勸暮湮,只是收效甚微。一看大小姐弄雪從暮湮這回來的神情就知道,她沒辦法阻止暮湮與蔽月的接觸。
越總管私底下一直在查蔽月,可奇怪的是,不管他如何查,都查不到什麼。這人彷彿是憑空冒出來的,身世背景全無跡可尋。
暮湮漸行漸遠的背影顯得落寞,看得出她的步履有些沉重和凌亂。越總管嘆了口氣,轉身朝馬廄而去。
他暗自想,或許城主回宮了,一切事情都可迎刃而解。
暮湮低垂着頭漫無目無目而行,心中一直在爲蔽月的去向做着各種猜測。一路微風扶着樹上七零八落的花瓣飄飄浮浮地鋪了一路,衣染花香的意韻早化作了深深的悵然。
浣香亭在即,河面漣漪一圈一圈地推開再緩緩逝去,連綿不絕又杳無聲息,像極了此刻心底的心事。
蔽月的突然離開,讓暮湮忍不住臆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或是說錯了什麼,蔽月要偷偷離開。
他還會回來麼?
如果他再不會回來了,她要去哪裡找他?
難道說,蔽月就和淺哥哥一樣,從此永遠的離開了她?
不,不會這樣的。蔽月他只是有急事,來不及向總管說明,才匆匆離去的。等他辦完了事情,他一定會回來。
因爲她發病的那晚,蔽月曾經答應過她,永遠都不離開她。
暮湮心思恍然地朝浣香亭內走去,全然沒注意到浣香亭內此時儼然已坐了一位美人。
那位美人正雙手不扶在欄杆上,望着亭外緩緩清波兀自發愣。
“山有扶蘇,隰(xi)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鬆,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幽幽清婉地女子之聲隨着徐徐春風縈繞而來,一字字,一聲聲,彷彿不是落在了耳內,而是落在了暮湮的心裡。
暮湮讀過此詩,這是出自《詩經》之中的《國風·鄭風·扶蘇》裡的一首情詩,這是先秦時期一個無名氏寫的一首四言詩。詩中之意是說一位女子早早來到事先約定的地方等候心上人的到來,在見到心上人的那刻,心裡明明是喜歡的,可嘴裡卻含笑帶嗔地責罵心上人。
情之一字,古今同理。見了歡喜,不得見惆悵,想必女兒家的心思莫過如此。
一念迴轉,暮湮方驚覺亭內已經有人了。想那女子念這詩時,全無了詩中女子欣喜愉悅的之情。難不成,這煙影宮還有其他人如自己一樣,滿懷愁緒?
擡眸望去,只見一個身段豐腴,身穿粉綠褶皺裙紗的女子正側身坐於亭邊的長木上。
那女子是誰?暮湮暗暗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