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楚琉!
墨紫在出發前,元澄附耳請她做的事。
他說,楚琉和金銀之中只能活一個。大求當然想留着窩囊廢便於控制,但玉陵需要的卻是真材實料的繼位者。可是,如果兩人同時救回,大周也會像大求那樣選擇。這就是國家利益。真正能救金銀的只有他們二人。楚琉非殺不可,否則金銀難以安然。在執行皇帝密旨的這支人中,只有她會下手。
他還說,這個救人的計劃雖然是他建議給皇帝的,看似以救玉陵太子爲主,其實有兩個目的。一,救金銀和豆綠。二,剷除楚琉。
墨紫一路反覆想,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楚琉可以不死,金銀也可以成爲正統繼承者。結果,想不出來。金銀若要取楚琉而代之,無論楚琉多平庸荒誕,只要掛着玉陵太子之名,金銀上位就必須揹負一個手足相殘的罵名。元澄的想法無疑是周密的。營救的失敗導致楚琉喪命最順理成章,不引起他人非議。
親手殺一個人。
她心裡知道楚琉死不足惜,若執行他死刑的人不是自己,她一定拍手稱快。
是,她本性仍軟,不得不在人命上頭瞻前顧後,即使看到楚琉出現時,還在猶豫自己該怎麼做。直到楚琉殺假金銀。
那一刻,她突然產生強烈的厭惡感。若他不死,而金銀就要死的話,那她必須解決掉這隻連豬都不如的傢伙。要是湘妃不用豆綠來引她現身,楚琉還能多活幾日。他色迷心竅…敢侮辱她的妹妹,簡直求死心切。幾乎沒有想,她便出了手。平生第一次近距離殺人,卻似水到渠成,波瀾不驚。是她心狠…也是亂世的造就。
“姐姐。”豆綠見墨紫發呆…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對不住,我又拖累你了。”
“真正要追究起來,是我拖累了你。不過,互相拖累,一家人不就得這樣才能加深感情?”墨紫笑着往牀上一躺“咱姐妹倆好久沒聊通宵了,這回一定要聊個足夠。免得你嫁了人,相公小氣。”
豆綠照例想過才說…“姐姐,你幾日後就嫁了,要小氣,也是你相公先。”
“你如今還會開玩笑了?雖然是冷笑話。”墨紫哇一聲“金銀比我這個姐姐的影響力大。”
豆綠躺在墨紫身邊,不因她的調侃而臉紅,事實上她對感情事也慢“姐姐,我們都會沒事的吧?”
“嗯。”墨紫仰望着綢羅頂,上面繡了牡丹富貴…“就算我沒辦法,還有他呢。”
還有元澄呢。
姐妹倆聊着小時候的趣事,笑得咯咯聲起。
外面不時有黑影伏在窗前,聽完一段,就消失一陣,密切監聽中。卻不知早讓人鑽過空子,再聽也不過是陳年往事。
大都某個無名的院落裡…氣壓十分低。
楊悄畫地形圖都沒心思,塗一筆就往蕭維那邊看一眼。一眼一驚,好像自己做錯了事。
魏佳覺着這麼下去兩邊耽誤…乾脆拉楊悄去別地,邊走邊說“蕭白羽,別擺張臭臉,墨紫被抓,楚琉被殺,跟楊悄又沒關係。”
仲安看兩人走出去“這一對還真是越來越像夫妻了。”
“你怎麼看?”蕭維並沒有遷怒楊悄,他只是心情很壞而已。
“要聽真話還是假話?”他們離開太子府後,隨從們仍在附近打聽,結果傳回來令人震驚的消息。不僅大求第一妃出現,而且大求王也隨後趕到。楚琉死了,湘妃被刺,大求王和墨紫同車,進了宋府。這一切聽來,實在不可思議。
蕭維的目光冷冷掃過去。
仲安搖着扇子“我想這是大求王可能已經得知我們要救楚琉的事,因此設局引我們上鉤。結果墨紫女官大發雌威,把楚琉殺了,又砍湘妃。大求王卻對墨紫一見傾心,想要收爲己有,所以金屋薤嬌。”
“仲安!”蕭維笑不出來。
仲安結結實實嘆口氣“白羽,探子查不出來,又是墨紫在場,我很難去猜究竟是怎麼回事,只能說所有這些一定跟她有關。再等等,等探子把宋府的底挖出來,可能就知道了。”
“不用等了。”門外突然走進一人“我來跟將軍解釋。”
蕭維一看,眼神頓時犀利“元澄!”
“蕭將軍,聽聞你受了傷,元澄這裡有上好的刀傷藥,你可試試。”元澄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撩擺而坐。
“你怎麼來的?”蕭維想不到會在大求見到他。
“蕭將軍把人都遣出去打聽消息,大門都沒人守,我就這麼進來了。”元澄還給自己倒茶。
“我是問你爲何會跟來。”有些人是一輩子都相處不好的,儘管這人真得很聰明很有膽識,但蕭維始終給不詡臉毪。
“奉皇上之命,前來支援。”相對於蕭維的刺,元澄十分圓滑“看來皇上英明,我來得正是時候。”
“可有皇上手諭?”蕭維不太信他。
“蕭將軍可有皇上手諭?”元澄反問他“既是極密,自然沒有讓人可握住的把柄。待我們回去,你親自問皇上便知。”
仲安是中和劑“元大人剛剛說要跟我們解釋墨紫之事?”
“宋府是追封的大國師府,墨紫和其妹豆綠的父親宋玉是大求官位最高的漢人,墨紫與大求王烏延算得上青梅竹馬。具體兩人怎麼分開的,我就不說了。不過烏延始終不忘舊情,執意要娶墨紫爲後—
“元大人等等,你說大求王要娶墨紫爲王后?”仲安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是啊,且執念非常,楚琉這場牡丹會就專爲引她而設,安排了楚琉親殺楚毓的好戲。破綻處處,卻是烏延深知墨紫善良,故意如此。就是要告訴她,他挖了陷阱,她不跳也會跳。雖然,我認爲這招並不聰明。還好他的湘妃要狠得多,拉豆綠當衆羞辱,才激墨紫出面。要是墨紫不出面,讓她妹妹淪爲楚琉的玩物,那位湘妃可能更高興。”元澄悠哉哉喝口茶。
蕭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大求王要娶墨紫爲後這話,讓他腦袋嗡嗡作響,幾乎要裂開了。
“楚琉是誰殺的?湘妃又是誰刺的?”仲安看看蕭維,不由有些同情他。動了真情,卻想不到對方簡直燙手。
“楚琉意圖侮辱豆綠,該死。湘妃數次要害墨紫,該刺。”元澄卻沒直說“當務之急,就是要救回墨紫,豆綠和楚毓,在墨紫和烏延大婚之日。”
“墨紫和烏延大婚?”蕭維終於回過神“何時?何地?”
“四月初六,鷹神廟。”元澄正色回答“我們的行蹤尚未落入大求人眼內,皆因墨紫已吸引了他們全部注意力的緣故。大求國內很多人反對大求王的婚事,正是我們的可趁之機。蕭大人,看來你我要再合作一回,爲了同一個人。”
蕭維眼冷心痛“楚琉已死,至少要救得楚毓。墨紫本是大求人,可她卻欺瞞皇上,如此欺君,自然也要帶回去由皇上發落。”
“白羽,這件事要從長計議。”仲安嘆息。他何嘗不明白蕭維的感受?愛之深,責之切。
元澄笑了笑“我以爲蕭將軍喜歡墨紫,看來是我多慮了。蕭將軍不愧是大周棟樑,正義凜然,令元某佩服得五體投地。”
“元澄,你知情不報,也有同謀之嫌,你的官當到頭了。”蕭維笑不出來,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蕭將軍莫非以爲元某謀大周宰相之位麼?”蕭維越艱難,元澄越輕鬆“普天之下,元澄如今只謀一人而已。”
蕭維也是聰明人,怎麼會聽不明白?眼角都要眥裂。
“雖然蕭將軍是要抓人,元某要救人,無論如何也要帶出大求去,只希望蕭將軍莫忘了這份皇上交託的責任。皇上的意思,也不用我們任意猜度,到時自有分曉。”元澄將計劃說了一遍。
仲安聽着聽着,不由暗道此人能爲南德第一權臣決非偶然,佈局如布戰,每一步都巧妙。
“這麼佈置,需要很多人力。”他發現。
“怪不得墨紫常贊仲安先生。不錯,需要與大求王的影衛不相上下的人力。但,我有。”元澄眉宇間盡是自信“你們只需救人。”
蕭維冷冷看着他。
元澄收斂了笑意,墨眸黑沉無底“蕭將軍,你可知,我本無需你幫忙。”
“那你爲何要來?”蕭維從未見過認真起來的元澄,那對眸子似乎可以噬魂。
“我來,是給你一個機會。一個大周臣子同心協力,擊潰大求王自信的機會。墨紫曾是大求人,我曾是南德人,如今我們卻都是大周蕭將軍自小爲一國之人,忠心可昭日月天地。然,英雄莫論出處。若蕭將軍因我二人之過去而否認現在,大周與大求和南德的狹隘偏見又有何不同?誰沒有難言之隱,誰沒有尷尬時刻。蕭將軍一路走來似乎一帆風順,卻捫心自問,可曾有過言不由衷?”〖道〗德正義的枷鎖將這個男子捆得太緊了,元澄起身走了出去。
拉進蕭維,纔會成爲兩國之較量。墨紫和他都是半吊子大周人,只有蕭維代表了真正的大周,代表大周皇帝。
既然要鬧,就把它鬧大,誰都別想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