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錯人了。”‘肥’蝦一甩手,徑自往店裡走去。
墨紫心想,這不是瞎扯嗎?認一個可能錯,認三個都錯,完全說不那人四十上下,黑胡絡腮,大鼻子上長一粒‘肉’息。‘春’暖乍寒,只穿一件粗麻布衣,挽着袖子,‘露’小臂上鯨形刺青。
他讓‘肥’蝦甩了手,目光就充滿着不可置信,叫一聲灄二。
水蛇卻理都不理,緊跟着他家大哥。
只有臭魚,嚴抿着嘴,常常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掃而空,冷得有些令人發怵,盯着對方好一會兒,嘴角歪出不屑。
“鬱三兄弟,你······”那人面部已經從方纔的驚喜變成尷尬。
“誰是你兄弟?”臭魚哼了一聲,一把推開他,大踏步朝兩位兄長追去。
等大夥兒圍一桌坐好,墨紫看那人神情灰敗,站在那兒,望着這邊,似乎猶豫要不要過來。°
“墨哥不必理他。”‘肥’蝦順墨紫的視線看去。
“此等小人,忘恩負義,我早知道他不會有好日子過。”臭魚叫來一罈老酒,輕鬆拍開泥封,頓時酒香四溢,“看他那身行頭,竟是越‘混’越回去。大把年紀,倒像當人跑‘腿’的幫子,真他孃的慫。”
“小弟,他已經與我們無關。”水蛇接過酒罈,爲墨紫倒酒,又給贊進他們一一滿上。
“這個老小子沒事跑華州來蹦達個鬼,還跟咱們假親近,就像咱哥仨活得好,他真高興一樣。我看着心煩!”臭魚的脾氣是不說出來不會舒服的。
“行了。”‘肥’蝦老大發話,“吃酒。不吃酒,就吃飯。閉上嘴。”
有了這樣的突發狀況,吃飯就真的變成了吃飯,也沒跟人打聽到什麼。只不過,臭魚哥仨的那位舊識會賬時·短了店家一錢銀子酒錢,令夥計嘮叨好半天。那人大概是熟客,厚着臉皮說賒幾日,很快就能有一筆進項。
那人苦苦哀求的時候,沒有朝臭魚他們看上一眼,讓墨紫相信他總算有點男子漢氣概·並無打算問他們借錢。
他走了之後,墨紫聽夥計跟掌櫃抱怨。
“掌櫃的你心腸也太軟,姓喬的都欠了咱們店裡多少酒錢了,加起來少說有五六兩銀子,怎麼還讓賒賬呢?”
掌櫃嘆口氣,“你想要賬也不看看對方是誰。”
夥計呸一口,“他是鯨幫的又怎樣?鯨幫勢力不到冕城,這兩年纔有些船幫子走動。咱這裡是華州府城,有刺史府·各衙‘門’司府,還有州軍,他們就是想鬧事,也得看地方。”
掌櫃這麼說道:“你也想得太簡單了。鯨幫幫主於中可不是好惹的。兩年前咱聽都沒聽過鯨幫,如今·‘交’給他們保護費的店家有多少?要不是有喬老四常在咱們店裡坐着,恐怕人也收到我頭上來了。五兩銀子算什麼?真要‘交’錢給那些人,五十兩都不夠。算了,他說還就一定還,多半是有活了。他那活,你新來的,所以不知道。平時無事,可是幹一次就賺一次大的。他上回還說·冬月裡他最窮·得等開‘春’。咱也等着吧。”
這時又有兩桌客人要結帳,夥計連忙去了。
當晚·墨紫翻來覆去睡不着,不知怎麼,白天遇到喬老四的情形在眼前一次次重放。只好披了外衣出艙,想吹風定神。
船板上很靜。入港的船猶如在母親的懷抱,人人踏實。除了輪值守夜的,或下船去找樂子,或已經進入夢鄉。
“墨哥?”桅杆哐哐響,從上面翻下個人來,正是臭魚,“還不睡啊?”
“今晚上不是你值夜,你不也沒睡?”墨紫看到他,並不驚訝。她早知三兄弟身手不凡,恐怕身世也不凡,只是不好問出口。
“心裡煩,睡不着。”臭魚的視力非常好,所以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望桶。
“我也是。那個喬老四——”見臭魚皺眉,她立刻說仔細,“我無意探聽他和你們的恩怨,只對他接什麼活還錢感興趣。”
臭魚好奇,“這是爲何?”
“你不覺得他那活聽着有點熟悉麼?”墨紫細數給臭魚聽,“幹一次就能賺一次大的,冬日裡沒活‘春’日裡忙。不會是農人,也不會是漁夫,很像不正經買賣,更像——”
“走‘私’貨!”臭魚嘿喲便跳起來。
“走s紫輾轉反側不能睡,就是這個念頭縈繞不去。
“那老小子好酒好賭,這種事他能幹得出來。”臭魚似乎忘了自己也當過‘私’貨販子,“墨哥,他要是走‘私’貨,就一定有一條安全的暗線。
咱們只要跟着他,何愁進不了‘玉’陵?”
“我只不過是這麼猜,究竟是不是,也難說。”墨紫謹慎,“而且,他和你們兄弟三人有舊隙,我怕打聽他的事讓你們不自在。”
“墨哥,不自在的不會是我惘兄弟。”‘肥’蝦從另一頭繞出來,身後跟了水蛇,“我三人隱姓埋名實屬無奈。跟着墨哥這麼久,靠盡墨哥的風光,我們才活得不再憋屈。如今,也是時候坦坦‘蕩’‘蕩’做人,總不能因爲我們以前,連累了墨哥。”
臭魚三兄弟曾是大周黑民,所以一開始他們只當臨時船伕,從不在一處常住,由此避開官差查驗。後來雖然幫墨紫辦事,但一下船就待在望秋樓裡,兩點一線,甚少四處走動。進了紅萸之後,更是不挪窩。最後,他們讓墨紫‘混’在丁修牛皋等人一起,申請了臨時戶籍。江濤是最有機會查出三人黑民的人,不過當時他讓白荷的手藝揪着胃,又‘挺’推崇着墨紫,沒有抓着不放。因此有了全新身份,姓陸,分別叫陸峽,陸灄,陸鬱。至少,臨時戶口是這麼報的。
“報的是真名。”臭魚見大哥二哥這麼出現,就知是跟墨紫說開的時候了,“大哥說,要是連祖宗的姓爹孃給取的名都改,乾脆哥仨一道投江得了。”
這哥仨投江?是自行了斷,還是禍害龍宮?墨紫知道這時候不該笑,卻忍不住抿嘴,“走,上我屋裡說去。”
四人進了艙室,發現贊進丁狗也在。
“你不帶這麼嚇人的。”丁狗拍心,“我就去對‘門’拿根蠟燭,回來看到‘門’開着人沒了。”
贊進給他一掌,看似還‘挺’有勁,“拿蠟燭幹什麼?難不成你晚上眼神不好?以前也沒這‘毛’病啊!”
丁狗突然乾咳兩聲,“看書,不成嗎?”
“看書?”臭魚一時忘了正題,嘿嘿笑得‘陰’惻惻,“還是看畫?”
贊進恍然大悟,跟着這些人,一點不學滑是不可能的,“‘春’宮畫輪到墨紫乾咳兩聲,他們都比她大,所以,“哥哥們,我好歹是姑娘家,說話請當心留神。”說回剛纔,“‘肥’蝦,若不想贊進他們留下,可以直說。”
‘肥’蝦說道,“贊進和丁狗是墨哥左右手,亦是我們好兄弟。而且,既然打算不藏不躲了,誰知道都沒關係。”
贊進和丁狗‘交’換眼神。
丁狗便問:“可是白日裡的事?”
臭魚正好接下來,“那人姓喬,家中排行老四,人稱喬老四。喬老四是鯨幫前任幫主屬下,因爲使得一手好‘棒’法,便被請到幫主家裡教他小兒子。那小兒子,就是我了。喬老四也不是我師父,算教席,我學會他的‘棒’法後,因爲和他處得好,從此他就跟着我。”
“你們三個是鯨幫的?”墨紫想不到。而且,還是幫主的兒子。
“不錯。我爹叫陸錫,他是入贅‘女’婿。鯨幫由我們外祖父建起,因只有我娘一個‘女’兒而招贅。我爹不幸……榮幸當選。雖說當初娶我孃的時候,因爲她長得黑又不好看,心裡頭不太樂意。當然,那只是一開始。後來,就對我娘俯首稱臣,儘管有打不過我孃的原因在內。”臭魚嘮叨過頭。
“爹孃那些事就不用說了。”水蛇及時出言阻止,否則照此下去,可能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總之,我爹的功夫,除了我娘之外,在幫裡已經是第一了。”臭魚要強調的是這個,“我爹別的都好,就是輕信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我爹的拜把子兄弟,鯨幫現任幫主於中。於中是被我爹帶進幫裡的,隨着我爹一步步往上升,他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我爹任幫主之後,於中任了副幫主。他功夫不怎麼樣,但爲人十分‘陰’險狡詐。我娘直覺一向準,讓我爹不要過於相信於中,但我爹始終覺得那是他唯一過命的好兄弟,並不將我孃的話放在心上。三年前,我娘代我爹巡視一處分舵,遭遇埋伏而身死其中。我爹傷心過度,身體竟一日不如一日,沒多久也過世了。也怪我兄弟三人頑劣,那時居然沒有一個關心幫務,打架鬥狠倒是拿手。”
“阿魚,這些事也不必說。”‘肥’蝦再次提醒自家的小弟。
“好吧,就一句話,爹孃不在,當兒子的又不成器,幫中大權由於中暫時接替。於中剛任代幫主時對我們還算不錯,等地位穩固後就開始冷淡了。
而此時,我們查出爹孃的死因可能和於中脫不開關係。但他的手段比我們快且狠,先安排人手犯下人命官司,又買通我們幾個隨從,偷得貼身之物,留在命案現場栽贓陷害。那幾個隨從中,就有喬老四。縣太爺早收了他的賄賂,竟將我們打成死sū,押解入都,要在半路就結果我們的‘性’命。多虧我們三人功夫不錯,幾經周折才逃出生天。之後,就躲躲藏藏四處‘混’日子,直到遇到老關和墨哥你。”從此,活得才真瀟灑,從裡到外改頭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