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轉瞬即過。
這日雲白風清。
梅莊的一處空地,是江南四友平時演武之用,任盈盈、桑三娘等人各自坐到一邊。
丁堅、施令威雖是奴僕身份,卻也有幸在旁侍立。
衆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場中傲然卓立的兩人身上。
在場之人都是武林好手,均知卓凌風與任我行各個垂重武林,對決勝負固然關係自身容名,賭約更是關係到了武林氣運,興奮之餘,心下也頗有忐忑之意。
“經過這幾天,老夫才知道‘終南一風’劍法、掌力、輕功當世三絕,端的名震武林。
任某初脫牢獄,就能親自交手,可謂平生之幸!”這話言語豪邁,語氣誠懇。
卓凌風一身藍衣緊裹,左肩上露出鑲嵌着綠色寶石的劍柄,他虎背蜂腰,神情高朗,英氣逼人。
可說話這人風采非但不遜於他,反而多了一種霸氣。
就見其人身材甚高,一張長長的臉孔,臉色雪白,更無半分血色,雙眼帶着天生的銳氣,神色平靜。一頭烏黑長髮與一襲青衫,在微風中緩緩顫動,陽光輝映之下,端的威風凜凜,煞氣騰騰。
此人正是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任我行。
卓凌風見了他才知道,這樣的任我行生出任盈盈這樣的女兒,纔是正常的。
以前他從電視劇中看到的任我行形象與真人差距太大了,那些人能演出任我行的神,卻怎麼也演不出他的形。
一句話,任我行長得眉清目秀,也是一個老帥哥,看起來更是年輕的很。
卓凌風一念至此,雙手抱拳道:“任教主塵埃盡去,果然身姿不凡!”
任我行哈哈一陣狂笑,突地目中射出精光,說道:“聽聞你不但身懷全真教傳承,更有數百年前西毒歐陽鋒的絕技‘蛤蟆功’傍身。
任某的‘吸星大法’也是源自數百年前逍遙派的‘北冥神功’,我們就比比拳腳如何?”
煞時間人人屏息。
人人均知,任我行武功高強,素爲江湖之人所忌憚,而他的“吸星大法”更是讓人到了聞之色變的境地。
他雖被囚禁十二年,江湖不聞其名,可唯其如此,卻又更是高深莫測了。誰又能知道他現在的武學進境?
之前被卓凌風制住,說明不了什麼。
因爲他們深信一點,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會被卓凌風這等高手製住。
可卓凌風出道以來,劍、掌、輕功都屬絕技,人人樂道最多的卻是劍法,並非拳腳功夫。
而且卓凌風最是清楚,“吸星大法”之厲害,無論是拳腳還是兵刃相觸都能吸功,然哪種效用最大,自是不言而喻。
原軌跡中東方不敗自始至終只用一根繡花針對敵,人人說他沒用劍,武力打了折扣,實則是個最大的笑話。
東方不敗不是蠢貨,他完全有能力奪過一把兵刃,無論是上官雲的刀還是童柏熊的兵刃,可他就是不用。
蓋因他遭遇的是圍攻,不是單打獨鬥!
任我行“吸星大法”功力太深,若是用劍或刀,一旦被他吸住,抵擋之時只要有瞬息機會,以令狐沖與向問天的武功,足以致敵死命。
然東方不敗就是用一根繡花針,讓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根本無從施展,再靠着自己快速異常的身法,這才讓他面對三大高手圍攻,穩佔上風。
若真用到劍型兵刃,結果必然不同,或許都輪不到任盈盈拿楊蓮亭威脅,就得飲恨。
而此刻任我行刻意提到比拳腳,其實與東方不敗用繡花針對敵的想法如出一轍。
這就是要將自己的長處發揮到最大。
卓凌風想的不錯,對於這一場比武,他還能輸的起,任我行卻深知自己輸不起!
三天前,他從卓凌風長劍之上未能吸到對方內力,心下凜然,這三天以來,就想着如何提高勝算,便覺空手相鬥,自己“吸星大法”的威力自是更甚。
卓凌風深知他的心思,卻是渾然不懼,拱手說道:“動兵刃殺伐太重,如此也能不傷和氣,很好,請任教主賜教。”
任我行一擺手,豪笑道:“卓老弟,你就不要往我身上貼金了!
現在的日月神教教主,普天下皆知乃是東方不敗,你若不嫌棄,叫我一聲大哥便了,什麼任教主切莫再提!”
卓凌風還未開口,任盈盈卻道:“爹,伱是要比武,還是要認兄弟?”
她是真的煩,這三天她勸任我行來個一走了之,奈何對方壓根不聽!
如今打就打,還要認兄弟!
認兄弟就能不打了嗎?
任我行心下暗歎:“傻女兒!人家那話就是跟咱父女兩說的。”乾笑兩聲,說道:“好好好,先比武!”
一時間,兩人髮絲衣袂無風自動,均是蓄滿氣機,宛如引滿待發的彎弓,一片肅殺之氣瀰漫場中。
卓凌風緩緩擡手,說道:“任先生女兒下屬在場,在下又年輕,你不好出先手,就讓在下佔個便宜罷!”
他這話一明說,任我行不覺他是佔便宜,反而點了點頭,心中大起知己之感,單手一請,沉聲道:“出手吧!”
他話音一落,卓凌風雙掌一錯,右手刷地一掌,由上而下疾拍而至,左手直推而出,他一招兩式,出手如風,徑攻任我行上盤。
任我行眼神一凝,身子斜晃之下,躲過他的攻擊,雙掌連環也向卓凌風當胸拍去。罡風直撲。
卓凌風看他掌似大斧鑿山,凌厲迅猛,勁風鼓盪之下隱有風雷之聲,有心一試他的真力,雙掌迎擊而上。
只聽“啵啵”兩聲,卓凌風身子晃了一晃,任我行卻是紋絲不動,
卓凌風不由大驚,心想:“這任我行的內力竟然深厚至此,更勝左冷禪一籌!”
任我行跟他一掌相對,竟也隱隱覺得胸口氣血翻涌,心下暗自詫異,心想:“這小子的內功是怎麼練的,劍法了得,內力竟也如此厲害,比之昔日左冷禪更勝一籌,實爲我之勁敵。”
昔日任我行與左冷禪有過一場大戰,未曾使出“吸星大法”便已佔得上風,但在緊要關頭,自身內力起了反噬,真力難以爲繼,只好藉着丁勉與樂厚出現,乘勢收蓬。
他深知自己不斷以“吸星大法”吸取對手功力,但對手門派不同,功力有異,諸般雜派功力吸在自身,無法融而爲一,作爲己用,往往會出其不意地發作出來。
他本身內力甚強,一覺異派內功作怪,立時將之壓服,從未遇過兇險。
但左冷禪是極強高手,激鬥中自己內力消耗甚巨,用於壓制體內異派內力的便相應減弱,大敵當前之時,既有外患,復生內憂,自不免狼狽不堪。
此後潛心思索,要揣摩出一個法門來融合體內的異派內功,心無二用,乃致聰明一世的梟雄,竟連變生肘腋亦不自知,終於爲東方不敗所困。
但他在西湖湖底一囚十二年,心無旁騖,悟出了融匯體內異派內功的妥善法門,修習這“吸星大法”纔不致有慘遭反噬之危,
他本就比卓凌風年紀大的多,功力深了數十年,而今又是功力大進,更勝往昔。
十二年從未與人動手過招,今日猶如寶刀初發於硎,其快可知!
況且任我行內力多是得自外人,從始至終走的就是霸道之路,開始最強,越打越弱,故而甫一對拼真力,自是遊刃有餘。
而卓凌風的內功卻是自行修煉培植,更爲精純,自是越打越強,很是持久,晃動中消去任我行的後勁,也是道家武學之正途。
這一招交手,也就談不上誰強誰弱。
但饒是如此,卓凌風也不敢再小瞧任我行分毫,雙掌輕輕拍出,掌勢飄忽之極。
手指戳他面門,掌緣似是要按胸口“氣戶穴”,掌鋒卻削他臂彎關節,左肘又撞他脅下的“章門穴”。
任我行身經百戰,交手經驗極豐,竟然認不出他這路掌法,也捉摸不透他的攻勢,實是指向何方,脫口道:“這是什麼掌法?”
卓凌風道:“七星七絕掌!”
原來他將師父所傳全真教“七星七絕劍”化到掌上來了,變化奇幻,虛實莫測,任我行見識再是豐瞻,又怎生識得?
但任我行久經大敵,心神不亂,也不理卓凌風進招捷如鬼魅,掌法怎樣離奇莫測,只是雙掌一掌掌朝着卓凌風拍去。
他掌力雄渾,攻其一點,好似大斧劈山,掌力一旦送出,就逼的對方只能隨之變招。
卓凌風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才暗暗佩服,心中想道:“任我行自吹有通天徹地之能,手段果然了得,只以掌法而論,當今世上能穩勝他的,恐怕也是鳳毛麟角!”
兩人越打越急,觀戰之人生平哪見過這番惡鬥,只見二人身影翻滾騰挪,掌風四溢,縱然是在這堅硬逾石的練武場上,竟然也被掀起了塵土。
而這梅莊到處都是梅花,縱然遠隔數丈之遙,花瓣也被勁風衝激,紛然四散。
一時間繽紛錯落,芬芳撲鼻,衆人無不覺得心曠神怡。
很快,那些梅花都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株幹,衆人驚佩駭異之餘,也爲兩人掌風颳的面如刀割,紛紛向後退去。
但連眼睛都不捨得眨上一眨,不停以平生所學互相印證。
卓凌風身懷“蛤蟆功”,可他的拳腳造詣究竟如何,無人得知,
而且他此時明顯沒有施展“蛤蟆功”,卻仍然神威凜凜,久戰不敗,無不感匪夷所思。
再見任我行掌法造詣亦是高絕,令人傾服,即便他不使吸星大法,依舊是衆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顯然當年他能統帥神教,威震武林,也不全是“吸星大法”之功。
不過衆人都想着,二人俱是當世武林一等一的大高手,自己倘若能夠悟透他們的一招半式,武功必然又能上一個臺階。
尤其黃鐘公與任盈盈的心情最是難言。
黃鐘公能和少林方丈方證結交,不但武功了得,也是心懷慈悲。心想卓凌風如果得勝,非但武林前途可一戰而決,江湖上的孤兒寡婦又能少卻一層,這是真正的大功德。
他內心雖然渴望卓凌風得勝,但任我行名頭太大,功力又比卓凌風深了幾十年,惡鬥到這會,他看來看去,也覺這場比武卓凌風勝算着實不大,心下很是擔憂。
至於任盈盈看到二人斗的這麼緊,切切實實開始擔憂了。
卓凌風出道以來,無往不利,若是輸了對他非但是個打擊,或許以後還得臣服於爹爹。對他這等志從高遠得人來說,定然生不如死!
他爲自己找回了爹爹,這對自己有恩,這樣好像不太好。
可爹爹被囚十二年,先前被卓凌風制住,還能說是對方偷襲,可若公平比鬥,仍然輸了,以他的牛性,也不知他會怎麼想,會做些什麼。
想到這裡,但覺一片茫然,腦子裡空蕩蕩的,索性閉上眼睛,不看二人龍爭虎鬥。
晃眼間,兩人也不知打了多少照面,圍觀之人也看不懂二人出手,只覺是兩股強烈的捲風糾纏在了一起,狂嘯刺耳。
卓凌風與任我行乍逢敵手,均是精神大振。任我行掌力剛猛,卓凌風掌力卻是軟綿柔若,渾若沒力。
任我行掌力和他掌力一碰,就如打在棉花上一般,自己掌力越猛,打在卓凌風掌上卻越輕,而且自己大有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任我行那張慘白的臉色慢慢變紅,他心知這樣打下去,自己難佔便宜,眼見卓凌風一掌拍至,驀地大喝一聲,施展出了“吸星大法”,雙掌迅即無倫的迎了上去。
卓凌風也不變招,雙掌仍然拍出,任我行不禁大喜。
只聽得“蓬”的一聲,四掌一碰既分,一條梅花粗幹竟然斷折,就在圍觀幾人身邊。
任盈盈不由自己的又睜開了眼睛,但見爹爹與卓凌風相距六尺,如雙峰峙立,兩人均是臉色通紅,彷彿也看不出高下。
她又哪裡知曉,兩人鬥了近百招,任我行威猛無鑄的掌力全被卓凌風給卸掉大半,他自己內力損耗極大,卻沒對卓凌風造成壓制,還不停收到自己掌力的反震,時間一長,臉色也就慢慢紅了。
剛纔又使出了“吸星大法”,但覺卓凌風的內力雖然柔和,卻渾厚無比,竟然吸不到他絲毫內力,心下又驚又氣。
卓凌風也不好受,剛纔任我行雖然沒吸到自己內力,也驀感對手掌上似是一抽力極大的風箱,要將自己內力吸將過去,讓自己體內內息也有些不穩。
卻不想此時任我行大喝一聲:“再來!”他雙掌拍出,勢如排山倒海。
卓凌風再次迎擊,雙方勁風激盪之下,聲如裂帛,各自退後三步。
這時任我行的第三掌又至,適才那兩掌威勢猛極,這一掌打出,卻是無聲無息。
卓凌風心道:“好厲害,他竟然能將大力隱於微無。”
心念未已,任我行雙掌又已劈到,卓凌風雙掌招架
四掌再一甫交,“噗”的一聲輕響。
任我行再次運起“吸星大法”,這一次他不與之硬碰,丹田如絲竹中空,只待卓凌風掌力催擊過來,便積貯丹田,再將丹田內氣散入各經脈中,吸其內力。
任我行想的很好,畢竟吸不動你的內力,可你自己往來送,那也是可以的,一旦此消彼長,必操勝券!
卓凌風與他雙掌一交,便明白了對方用意,凜然一驚,雙腿微蹲,“咕”的一聲,蛤蟆功一經催使,那掌力有如洪水絕堤,怒潮洶涌一般發泄過去。
任我行對自己的想法正自得意,忽感對方掌力霎時間遠超之前數倍,一道接着一道交,如排山倒海、波濤洶涌般的催擊而來。
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再是厲害,經脈身軀也皆有腫脹之感,暗道:“不好。”
便在這電光石火間,好一個任我行。深吸一口氣,發皆上豎,衣袍鼓漲如球,掌上突變剛力。
一瞬間煙塵四起,兩人雙足已然踏碎青磚,深陷數寸有餘。
這土地日日經歷風吹雨打,地面本就堅實,梅莊之人又蓋了幾層青磚,那是何等堅硬厚實。
發力首從地起,來力卸入地面,是最基本武學常識,場上衆人自然清楚。
由此可見,二人所發之勁、承受之力又是何等巨大。
衆人正自動念,“蓬”的一聲巨響。
兩人四掌分開,卓凌風身形晃了晃,退了兩步,忙使出“千斤墜”穩住了身形,腳下地磚碎裂。
任我行也被震退三步,一時間手臂痠麻,胸口氣血翻涌,可對方餘勁還是持續跟進,急忙運功化解,心下卻是叫苦不迭:“這蛤蟆功再是厲害,這也是一個未及弱冠之人,能夠施展出來的?”
閃念間立足不穩,“騰騰騰”又向後急退三步,那堅硬的石磚上都印上了一對腳印,可見這股力道之強。
任我行方纔站住,可突然又感全身一震,這才知道對方掌力後勁太大,竟然餘勁還未消除。
只覺體內洶涌澎湃,氣流亂動,口中腥味直串,忙抿嘴強嚥了下去,纔沒讓鮮血噴出,面色重新變爲白色。
他瞪視着卓凌風,就叫他也面色慘白,顯然也不好受,心中略有安慰。
殊不知卓凌風剛纔這一招,只是損耗內力較大,因爲任我行的吸星大法畢竟不是擺設,吸走了他的幾道掌力,但卻並未受傷。
要知道蛤蟆功乃是一門蓄力反擊的絕頂武學,歐陽鋒依仗蛤蟆功,在雙鵰高手輩出的時代,真正是以掌力稱雄於世。
縱然是武功高於他,內功勝過他,都無法與之硬擋強架。
北丐洪七公一手“降龍十八掌”聲威赫赫,面對歐陽鋒的蛤蟆功,也只能與其遊走拼掌,不能直接正面相抗。
直到郭靖依靠《九陰真經》對其中的“亢龍有悔”加以改進,輕描淡寫之下,一遇任何阻力,就能在剎時之間,連加一十三道後勁,一道強似一道,重巒疊嶂,真是無堅不摧、無固不破。
正因郭靖針對西毒特意研創出臻此妙境的奇招,與歐陽鋒的蛤蟆功正面比拼掌力,才能不落下風,至於其他人,誰能與之如此硬拼掌力?
卓凌風的蛤蟆功造詣自是不及勤修一世的歐陽鋒。
可他內功大進之後,“蛤蟆功”造詣也是水漲船高,一下將幾道掌力催迸出去,也是不在話下。
任我行吸星大法再是神妙,丹田吸取內力再注入奇經八脈,也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他一下子如何消化的瞭如此大力,自然被震傷了。
這也就是卓凌風是在臨時變招,蓄力不是最大,任我行自己也反應極快,察覺不對,極速變勁。
倘若讓卓凌風真力再走一個周天,以蛤蟆功放出八九道掌力,非將他震的百脈崩絕,七竅流血而亡!
這就是任何吸功之法最怕的“海水倒灌江河之危!”
無論是“北冥神功”還是“吸星大法”,若無這弊端,修煉之人豈不無敵了!
衆人也不知二人交手具體,然見任我行多退了幾步,應該是吃虧了,內心頗有幾分高興。
日月神教中人也不願意,因爲某些人的私慾,成天跟正道中人拼死拼活的。
不提遠的,近前來,就有多位神教長老,被正道圍攻而死。
當然,他們也沒少殺正道高手。
可這種情況若不改變,下一個被正道圍攻至死的,或許就是自己了!
任盈盈卻是瞧得心尖顫抖,雙頰發熱,想要開口制止兩人繼續拼鬥。
但她也是武林中人,自是知曉兩人現在無人認輸,自己開口或許也沒人聽。
依着二人性情,說不得得有一個躺下才能作罷,不知不覺中兩行淚水順着她潔白的面頰,不由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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