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景色總是迷人的,終南山更是如此,正應了空山新雨,洗盡千山。
正值朝陽初升之際,霞光萬道,好似火發,斑斕異彩罩住了整個終南山。
絕峰崖頂靜靜矗立的三道人影, 凝若石像,自也被披上了神聖絢爛的外衣。
方證和沖虛到了終南山絕頂之處,天黑之時無力細觀,如今得瑕,自要一睹名山風貌。
卓凌風自當陪同,三人站在崖邊舉目遠眺,眼見各處殘峰斷崖, 籠罩在霞光之中,氣勢恢宏,玉筍簇生之姿、堡壘踞霄之勢,堪稱奇絕。
三人都是見識廣博之人,臨此勝境,胸襟也是爲之大暢。
方證不勝感慨道:“只觀終南山景,就能想到昔日全真之恢弘,重陽真人之風采。此等先輩名傳千古,我輩不及其萬一矣!”
沖虛道人也不由讚歎道:“是啊,素聞重陽真人天生一副濟世救人的大胸懷,他先學文, 後練武, 縱橫江湖。
因爲金兵入侵,又大舉義旗,與金兵對敵,卻終因金兵勢盛,連戰連敗, 無力迴天,這才憤而出家,參透了清淨虛無的妙詣,光大了全真一脈!”
卓凌風心知他們在自己面前大加誇讚重陽祖師,必是要說正題了,遂點了點頭道:“不錯,重陽真人乃是我輩習武之人之楷模,可似他這種人傑,千百年來也不多見。”
方證微微一笑道:“重陽真人固然是難得一見的不世之才,但卓大俠俠骨英風,大有重陽遺風。
老僧雖與尊師緣慳一面,但他有徒如此,便知此老也是吾輩萬不能及的高人。”
卓凌風哈哈一笑道:“二位請坐。”
說着縱身一躍,三人都躍起盤膝坐于山邊一座平坦的大石上。
沖虛笑道:“卓大俠定是以爲我等此來抱有目的,所以才刻意恭維!”
卓凌風打了個哈哈,不置可否。心想:“不遠千里助我,還大俠不離口,又是誇祖師誇師父,我自己都不知道除了這個,我哪裡配得上你們二位如此對待。”
方證合十唸了一個佛號,緩緩說道:“非老衲誇口, 當今世上,能讓老衲與沖虛道友稱一句大俠的, 絕無僅有!
你且聽老衲細細道來緣由。
武林中盛傳林家《辟邪劍譜》爲你所得,旁人或許多少信了。
但老衲與沖虛道友卻能肯定,這純屬無稽之談。
而你卻不加以解釋,我等大膽推測,你是爲了免除林家災禍,纔會如此作爲。
此等俠行,正合了我佛道兩家濟世救人,捨己從人的大胸懷,說你有重陽遺風,絕非我倆在這肆意妄言。”
卓凌風心下一凜,但又想到:“二人知曉葵花寶典與林家辟邪劍譜的由來,猜出這點也不爲難!”
遂點了點頭道:“當着真人不說假話,在下自家武功都多不勝數,自己尚未修煉到家,自不會對什麼辟邪劍譜感興趣。
只是我與林家有份淵源,大丈夫自當恩仇必報,所以這才如此行事,也談不上什麼俠行,當不得二位如此推崇。”
說着拱手正色道:“不管怎樣說,今日我欠下兩位一個天大的人情,二位此來有何見教,還請明說,只要卓某力所能及之事,絕不推辭。”
方證說道:“卓大俠言重了,我與沖虛道友此來,只因你在衡山城對於正魔兩道之見解,可謂絲毫不差,我等深然此言!
所以老衲知曉你壞了左冷禪的大計,他必然不會善罷甘休,這纔派遣門下幾位師弟盯住嵩山動向,否則也不會如此湊巧。
若非實在見你中毒,明顯不支,老衲也不敢隨意出手相助!
壞了你的名頭!”
沖虛道人也說道:“不錯,你當衆說出三豐祖師關於正邪之道的見解,沒有一句是信口開河,貧道聽了,好不慚愧。
我與方證大師佩服你的行事爲人,又與你同心同想,故而一接到方證大師傳書,貧道即刻率領一百名武當門人,日夜兼程趕來,絕不能見你爲嵩山派所害!”
卓凌風怎知自己爲林家頂雷之事,落在這二位眼裡,竟然如此高大上,當即拱手道:“二位援手之德,在下沒齒不忘。”
說着嘆了一口氣,道:“可我險些喪在左冷禪手下,現在想來,我當日所言所行,有些太過想當然了!”
沖虛擺手道:“卓大俠不可灰心!”
這天下事多有挫折,昔日重陽真人武功天下第一,阻止不了金兵侵宋。
我祖師三豐真人也是天下第一,卻也沒辦法阻止蒙古霸宋!
再說到左冷禪,他也自知武功並非天下第一,可他還是要進行五嶽並派,與少林武當鼎足而立。
以他的野心,還會進一步蠶食崑崙、峨嵋、崆峒、青城諸派,一一將之合併。
然後他再向魔教啓釁,率領少林、武當派將之滅除,縱然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他也是實際的武林第一人。
所以真正幹辦大事,那也不是全憑武功,更要緊的是憑着一股勢頭。
你有心消除正魔界限,我與方證大師也有心促成此事,你我三人可謂一拍即合,未必就不能消弭武林爭端。”
方證接着道:“可是此事之艱難,現今卻不在於我武林正道。
卓大俠若真有信心十招擊敗左冷禪,他絕無生路,你不殺他,他也無顏苟活!
屆時你武林威望之高,必是當世第一人。
而我們想要成就此等大事,最爲要緊的不是什麼武功高低,而在於輿論!
否則天下的皇帝都是天下第一高手去做了。那東方不敗也就可以獨尊武林了!”
沖虛補充道:“我武林正道以少林武當爲首,我等三人再聯合丐幫、崑崙、峨嵋、崆峒等派,世間輿論握於我等,消除正魔界限,絕非難事。
可是魔教行事作風不改,此事實在難促,但若要讓他們改正自身習氣與妄想,更是難上加難!”
兩人這番話,卓凌風自是深以爲然,道:“此言甚爲有理!”
沖虛又道:“卓大俠,你可知魔教的口號是什麼?”
卓凌風點頭道:“日月神教,千秋萬載,東方教主,一統江湖!”
方證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沖虛嘆了一口氣道:“亂子就在這裡。
魔教和我正教各派連年相鬥,仇怨極重,其實一切的起源並非是什麼深仇大恨,而是雙方首領人物,都存有誅滅對方,獨霸武林之心。
你出身全真,必然熟知武林掌故,這古往今來,天下各門各派之中,偶爾都有一二才俊之士,武功強絕當時,雄霸天下。
如全真教、丐幫、少林、武當都曾有此等人物。
可若想只憑一人之力,便想讓天下各大門派俯首稱臣,那可前所未有,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我正道中的左冷禪心有此想,魔教中的東方不敗也有此心,這種人留有一人,消除正魔界限之舉,都是徒勞。”
卓凌風半晌不語,心想:“東方不敗現在卻沒這心思。
但那楊蓮亭現在排除異己,掌控魔教大權,一旦徹底在魔教站穩腳跟,以他的尿性,必然要對正道挑釁,掀起爭端。
而東方不敗這個一心只有楊蓮亭的人妖,必然支持!
他們這話的確是實情!”
方證沖虛不知他的心事,方證又接着道:“左盟主本是五嶽劍派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他滿腹野心,想做武林第一人。
魔教也是要一統江湖,此心之下,武林中如何更有寧日?
江湖上各幫各派宗旨行事,大相徑庭。一統江湖,既無可能,亦非衆人之福。
我們縱然想退一步,恐怕魔教也得將我正教各派盡數誅滅不可。
除非咱們人人都向他磕頭,高呼‘東方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沖虛喟然嘆道:“大到天下,小到江湖,古來多少英雄豪傑,卻都逃不過權勢名利之心,這也是武林風波迭起,紛爭不已的大由頭!”
卓凌風點頭道:“不錯,左冷禪與東方不敗這種人物不除,我等之想自然難成!”
說到這,朝兩人拱了拱手:“卓某還有一請!”
方證道:“卓大俠請講!”
卓凌風道:“我與左冷禪大戰一場,對他的武功根底大有了解,十招擊敗他大有把握!
不過,這事爲了萬無一失。
還望二位讓門人弟子大廝宣揚,讓江湖盡人皆知,傳我卓凌風狂妄自大更好!”
沖虛奇道:“大廝宣揚不足爲怪,爲何要傳你狂妄自大呢?”
卓凌風微微一笑道:“不管左冷禪自己認爲我是大言不慚,還是覺得我胸有成竹。
我都要讓他的心沒有片刻安寧,時刻想着我會怎麼對付他。
他昨日經此一敗,心志再是堅定,面對這麼大的賭注,又有各路江湖人的宣揚,他的心想靜也難靜!”
其實卓凌風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爲了“集運珠”所需的氣運值。
只有人人不信,自己做成了這件大事。
人人才會瞠目結舌,那氣運值纔會多,否則人人認爲這是意料中事,自己又白忙活一場,得不償失!
方證沖虛齊齊答應道:“此言甚是有理。”
卓凌風又道:“還有一事,十招之約非一般比武爭勝,對他這等人物本就是奇恥大辱,他若真的敗了,嵩山除名,我怕他到時狗急跳牆,採取玉石俱焚之舉!
畢竟這世上最厲害的遠非武功!”
沖虛捋須點頭道:“不錯,你二人爭鬥必然萬衆矚目,嵩山爲其主場,他若敗了,嵩山一派除名,難保他不行此事!
若在地下提前埋上火藥,豈不讓我們齊升大羅天!”
方證白鬚飄拂,合十道:“卓大俠放心,今日之後我與沖虛道友派出二十名師弟,他們都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潛伏嵩山打探動向,讓他的陰謀手段,玩不出來!”
卓凌風心下一凜,心想:“好大的手筆,一次就能派出二十名一流高手!”
說到:“那就勞煩二位了!”
沖虛笑道:“卓兄弟不要覺得我們勢力大,可是魔教的高手比我們更多!
他們的光明使者,護法長老都是當世一流高手,有些旗主壇主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還有那三山五嶽的奇人異士,左道之人更是數不勝數,所以我正道武林面對魔教不佔優勢!”
卓凌風點頭道:“不錯,這個我有所瞭解!”
方證嘆了口氣道:“正是因爲魔教勢力太大,若是羣鬥我們不佔優勢不說,還會造成武林浩劫,血流成河,這並非我等出家之人所當爲。
可若是單打獨鬥,別人還則罷了,那東方不敗,我正道武林估計無人能敵!”
沖虛道人道:“這就是我們想要與卓大俠商討的!”
卓凌風笑道:“不用商談,東方不敗號稱天下第一,我自會找個時機邀鬥於他!”。
他說的平淡,內心卻有些不舒服。
因爲他一身武功,的確有心去鬥東方不敗,可是不想被人架着上,但現在明顯就是這樣了。
只是他對二人將要說些什麼,很是憧憬。
方證與沖虛一對視,沖虛說道:“卓大俠壯志可嘉,但你現在估計勝不得東方不敗,絕不可貿然行事!”
這句倒讓卓凌風心裡舒服了,不由眉頭一挑:“哦?”
方證反問道:“卓大俠可知《葵花寶典》?”
卓凌風微一頷首:“有所耳聞!
聽說輾轉之下,落在了魔教手中,我與恩師猜測,東方不敗可能已修成此功。”
方證吐了一口長氣,說道:“我與沖虛道友也有此想法,所以勸你不要貿然挑戰!
卓大俠出身名門,武林史實自非無知之人所能比,估計葵花寶典之詳實,無須老衲多說了吧?”
卓凌風笑道:“這太寬泛了,有的我也不好說。只是聽我恩師曾說,葵花寶典的出現,本就是一場大陰謀,現在的武林格局幾乎都是從它出現在江湖中慢慢改變形成的。”
這話一出,饒以方證與沖虛的定力,臉色也是齊齊一變,方證更是將手中念珠撥個不停,顯然內心震盪很大。
卓凌風也不催促,摸出腰間葫蘆喝了一口酒。他與少林武當雖有合作之心,但他也要知道二人在自己面前能交多少底,否則他也只會虛與委蛇。
如此沉重的話題,也讓三人略顯疲憊,
這時在雨後初晨的清風陣陣吹拂之下,三人衣袖獵獵作響,精神也是爲之一爽。
沖虛向方證瞧了一眼,道:“方丈大師,卓老弟與其恩師都是明白人,你還是詳細解說一番吧,否則卓老弟不會與我們交心,以爲我們心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大陰謀呢。”
卓凌風笑道:“言重了,只是有些事我都知道,二位不與我推心置腹的談一談,我的確有些不把準。”
方證微一頷首,擡頭看向天空的悠悠白雲,說道:“這《葵花寶典》的確與我少林大有關聯。事涉泉州少林寺方丈紅葉禪師與嵩山本寺方丈。
而且此事其中曲折甚多,有些話老衲不便明言,畢竟涉及前輩高僧清譽,卓老弟心中清楚便可!
畢竟你也說了,全真也好,我少林武當也罷,雖看似都是佛道兩家之魁首,奈何都有不肖門徒。
他們雖無獨霸武林之野心,卻也堪不破心中的‘名利’二字,奈何釀成大禍,致有今日之局面。
紅葉禪師圓寂之前,有遺書寫給嵩山本寺方丈,信中多有悔恨,本寺方丈亦是如此。
老衲從先輩所留典籍中知曉這段隱秘,就立志爲我少林挽回過錯,也還天下武林一個太平!”
沖虛道人也點頭道:“不錯,關於這事,我武當也是深受其害,現在三豐祖師的真武劍與他老人家親筆手書的太極拳經都在魔教黑木崖呢!”
卓凌風見二人能將話說到這個地步,也是有些出乎所料。
他深知兩人在原軌跡中對令狐沖的說法,全是哄傻小子似的。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將令狐沖一刻俠義之心,挑的恨不得拔劍幹掉左冷禪。又將嶽不羣的真面目戳的面目全非,他們少林寺儼然一個被偷書的受害者,哪有絲毫罪魁的意思。
試問,一本明知厲害的武功秘籍,怎麼藏的,就被兩個做客之人給偷看了,還有時間一人記一半!
最可笑的是,兩人都回華山了,紅葉禪師事後卻發現他們偷看了,又讓自家弟子上華山勸阻不可修習!
這弟子還給他們解釋了,然後華山派就此分裂了。
更甚者……
念及此處,卓凌風說道:“聽說當年林遠圖以辟邪劍法名震江湖後,魔教十長老攻打華山派奪走了葵花寶典,而後又夜襲武當山,才搶走了兩件重要寶物,這些事前後分明,很難不讓人爲之懷疑啊!”
方證黯然搖頭,心中酸楚無限。
沖虛很是扼腕道:“卓大俠所說不錯,我武當數十年來,送了不少性命在黑木崖,也沒奪回來。只是這都是前輩所行之事,你我都未出生,屬實無可奈何!”
言下大是惆悵。
正值幾人思緒紛亂之時,一道渾厚有勁的蒼老聲音從山下傳了上了:“卓大俠,老衲方生,華山劍宗封老師想要上山求見!”
卓凌風眉頭微蹙,他將封不平叢不棄二人放走,又交代了一句“東崖下接應我”,原本是想着最後實在不能行,就從東崖光滑的崖面上直接溜下去,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若是運氣好,有封、叢二人相助,未始不能尋一條活路下來。
但這一切從身中毒針,到少林到來都給改變了。
可封不平此時求見自己,恐怕覺得與自己攀上交情了,沉吟一番,對方證說道:“勞煩大師,告訴方生大師,讓封不平在山下等我!”
卓凌風傷勢未復,強行傳音,落在高手耳朵裡都能聽出他後勁不足,所以他不願意自曝其短,方證、沖虛都懂,自然無人認爲他是再拿架子。
只是沖虛另有所想,說道:“封不平乃是劍宗,恐怕是想入主華山,想要你去爲他站臺,嶽先生外圓內方,對華山道統看的極重,你若強行插手,恐怕會對你名聲有損!”
卓凌風笑道:“大師,儘管傳言,我自有主張!”
沖虛也不再勸。
方證提氣緩緩說道:“卓大俠有言,請封老師山下等候,待他忙完,自會有交代!”他聲音並不甚響,緩緩說來,卻送得極遠,山下自能收到。
卓凌風笑道:“我聽我師父講,這華山劍氣二宗之始是嶽肅蔡子峰,原因也是葵花寶典,卻不知是真是假。”
方證麪皮一抽,他乃佛門高手,定力原較一般高手深得多,此時卻是五內俱熱。
因爲他確定了,卓凌風與他師父真的什麼都知道,沒有絲毫虛假。
卓凌風就是故意點一點方證、沖虛。
想告訴他們,我們可以合作,但不要拿我當傻小子哄就夠。
卓凌風見二人表情不夠自然,覺得火候夠了,轉移話題道:“我上華山,不是爲封不平他們爭奪掌門之位,只是去拜訪一位華山派耆老,剛好讓他們帶個路。”
方證須臾間已神態回覆,緩聲道:“華山派耆老?莫非是風清揚老前輩?”
卓凌風點頭道:“不錯!”
沖虛訝然道:“風老前輩仍在人間?”
卓凌風幽幽道:“他在人間與不在人間又有何區別?
只是我師父臨下山前,讓我去趟華山,向他請教幾個問題!”
方證、沖虛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卓凌風的師父究竟是何等人物,這語氣儼然風清揚就是他朋友一樣。
方證點點頭道:“風老前輩於我少林有恩,得知他尚在人間,真是一件大好事!”
沖虛卻是嘆道:“可惜了,一場劍氣之爭,氣宗不擇手段,讓這世上少了一位高人!”
言念及此,方體味到名利枷鎖之意。
方證也懂他的意思。
風清揚當日威望何等尊崇,卻因兒女之情被人騙離華山,致使劍宗敗逃,華山分裂。
而那個與他成親的女子竟然是個人盡可夫的妓女。
江湖人物,在兒女之事上,若是栽了跟頭都爲人所不齒,更何況是個妓女!
此事於他名聲大有玷污,大惹世人物議。
這也是氣宗的狠辣之處,只此一事,就讓風清揚一代劍中王者,活着跟死了沒有區別。
所以二十五年過去了,江湖上不聞其名。
倘若風清揚只是個閒人,他那點事有誰會去關注,又何須退隱江湖,沒臉見人?
卓凌風更是深知這一點,風清揚不見華山派的人,其實是恨華山派的人,恨氣宗用卑鄙手段毀了他的一世名聲。
前世不知有多少人,說風清揚爲何不幫嶽不羣發展華山派,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
怎麼可能幫?
很簡單的一個例子。
一個人的爹毀了你前半生累積一輩子的名聲與事業,你還得頂着別人嘲笑,去幫他兒子發展事業,你得多賤?
風清揚沒拔劍將華山派滅了,都得說一句他太仁慈!
想到這裡,卓凌風不由嘆道:“所謂有失有得,江湖名望越大,就越經不起失敗!
你我皆是如此!”
說到這裡,他站起身來,方證、沖虛也同時起身。
卓凌風喟嘆道:“二位都是當世高人,佛門講求‘涅槃’,道家追求‘無爲’,這二者都是無拘無束的大自在境界。
而想要修至此境,無慾無求,是最基本的。但人生在世,要吃飯穿衣,要顧到別人,豈能當真無慾無求?
我師父說,你我非仙佛神聖,我們只是人,到不了‘無爲境界’,只能追求‘有爲境界’。
只要在有爲境界中,沒有不當的欲求,就不會受不當的束縛。那便是真正的大逍遙大自在,二位以爲如何?”
方證大喜道:“前輩如此胸襟度識,真乃菩薩轉化!不知他尊號……”
說到這裡,他就收口不問了。
因爲人是隱士之人,自己問人道號是爲大忌。
沖虛心想:“什麼菩薩,人是我道家高人!”
卓凌風現在也越來越覺得自家師父深不可測,他拋幾句話出去,竟然將這佛道魁首說的一愣一愣的。
但他心裡想過就算,接着說道:“可數十年來,武林中因正魔之爭破家滅門,血灑江湖之人何止千百家!”
說着面容一正:“二位被稱爲武林泰斗,卓某也非無名之輩,你我三人有了此番會面,若還不能還這江湖一個太平,卓某心中有愧,你二人一生所求不能如願,所謂泰斗自然也是名不副實,我等必得齊心合力才行!”
方證點頭正色道:“卓大俠想行造福武林,澤流百世之事,老僧們情願頂禮供養,焉有二心!”
沖虛也道:“不錯,卓大俠年紀輕輕,卻有此仁人心懷,實在讓人感佩萬分!
況且你我若能讓這正魔共釋前嫌,化干戈爲玉帛,沒了正魔之分,還江湖一個太平,誠爲不世之功。
你我三人必然美名傳世,少林武當一脈也會與有榮焉,老道何敢不盡力!”
卓凌風豪氣一生,伸出右手,沉聲道:“好!卓某自當勤練武功,一旦有把握,必誅東方不敗,窮盡心力將魔教改造成真正的日月神教!”
方證沖虛見他神色凜然,豪氣干雲,心裡大喜,心想:後生可畏!
可還是不無擔憂,方證道:“卓大俠俠名播於四海,千金一諾,老衲自是深信!
但你挑戰之前,一定得先知會老僧一句!”
沖虛點頭道:“貧道也得知曉!因爲這事關係到武林的前途大事,所以我們絕不能抱着盡力而聽天命之想。”
卓凌風點頭道:“就這麼辦!”
說着眼神一凝,肅然道:“那其他方面,就要二位多費心了!
行事期間,你我三人,千萬不可三心二意,否則皇天不佑!”
他知道這兩人有自己的算盤,但不是壞人,可還是害怕這兩人跟他玩心眼,所以再來一手賭咒發誓,上個保險!
這發誓之說,前世之人都當放屁,但在這世道,無人敢欺天!
尤其卓凌風又是穿越又是“集運珠”的,誰跟他說什麼封建迷信,他非吐對方一臉不可。
方證自懂他的意思,面色肅然,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手,沖虛也伸出右手,握在了一起,齊聲道:“如若有人三心二意,皇天不佑。”
三人盟誓一成,均知這場事已然成了八分,均感歡忭無限。
卓凌風則是狂喜,因爲他腦海中的集運珠顯示【氣運值:百分之七十】。
這漲幅比上次漲了百分之二十,豈不意味着解決了嵩山與魔教,突破百分百那是板上釘釘了?
方證與沖虛也都是雷厲風行之人,一切有了定議,便與卓凌風話別,各自迴轉辦事去也。
…
長安。
十三朝古都,人文集粹,物華天寶。
夕陽西下,華燈初上。天,似黑未黑。
長安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一個英氣勃勃的青年,背上斜插一柄看來十分名貴的寶劍,身邊左右跟着兩個中年漢子。
其中一個黃皮臉,眉目之間蘊藏着惡狠暴戾之氣,正是華山劍宗封不平,朗聲說道:“卓大俠,我們就在這落個腳吧,明天再上華山去!”
叢不棄以前在華山學藝,長安城自是長來,可久住中條山,對這熱鬧繁華的長安城闊別已久,直使他目不暇接。
就如豬八戒進廚房——樣樣都覺新鮮,街上飄來的酒菜香,早就使他口水大流,聽師兄要在這落腳,竟當街叫起來:“師兄英明,師兄英明。”
封不平見他忘乎所以的高興勁兒,別了他一眼,道:“卓大俠,這十幾天來,我看你愛喝酒。
這天下名酒,北爲汾酒,南爲紹酒。
最好的汾酒不在山西而在長安,而長安醇酒,又以當年李太白時時去喝得大醉的‘謫仙樓’爲第一。”
他手指臨街最大最醒目的一家酒樓。
“謫仙樓”三個筆走龍蛇的金漆大字招牌。人來人往,門庭若市。
卓凌風這裡自是常來,但他知道這兩人離開華山多年,這地方對他們意義不同。點頭道:“好!”
夜幕降臨,“謫仙樓”裡燈火通明,裡面座位爆滿,小二的吆喝聲,掌櫃滿面春風,笑容可掬,一副發財的嘴臉。
三人一進,掌櫃店家見他們都身負長劍,不敢怠慢,極力奉承。
店夥計忙給在二樓騰出一張桌子,送上熱茶,討好地問卓凌風道:“少俠要點什麼?”
卓凌風正要點菜,就聽一聲厲喝:“快給老子上你們這最有名的謫仙酒!”
隨着話音,樓梯口上來一個腰挎單刀,衣衫華麗的漢子。
衆人皆側目而視,卓凌風也不例外。
來人一臉精悍之氣,冷眼一翻,神情頗是嚇人,他昂首挺胸,身子一晃,就到了一張坐着兩人的桌邊,大剌剌地一坐,叫道:“小二,聾了?快給老子拿酒來!。”
說完手一掃,將桌上已有的酒菜,嘩啦啦地掃在地上,對縮在一旁的兩人喝道:“都給老子滾!”
這家酒樓的顧客,不乏和官府有關係的人,再不濟也是貴家子弟,哪見到過如此蠻橫霸道之人?
其中一個跳起來,戟指喝道:“你是哪路毛神,這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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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還沒說完,身子已被人抓起。
“咔啦”一聲,只聽見窗戶一響,人已被從二樓摔了出去。
剩下的那個,哪還敢動,忙道:“大爺,你坐,你坐!”
卓凌風見此人出手着實夠快,雙方離的太遠,他都不及出手阻止。
眼神不由一厲,剛要起身。
封不平說道:“卓大俠,您是何等身份,跟他動手丟了體面,這等爛人,你瞧我的!”
卓凌風覺得有理,對叢不棄說道:“叢兄,看住窗戶,莫要讓他走了!”
他一眼就看出此人武功不弱,輕功着實了得。不想讓他逃離。
叢不棄應了一聲,飛身落在了窗戶邊。
幾人說話沒有絲毫掩飾,華服漢子聽的清楚,斜眼一睨幾人,哈哈一陣狂笑道:“瞧你們的兵刃,你們是華山派的?
嶽不羣都不是我的對手,你們憑什麼?”
封不平緩緩起身,邊走邊說道:“嶽不羣能代表華山派嗎?
大言不慚,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封某劍下不死無名之輩!”
雙目開闔之間,射出兩縷令人不敢仰視的炯炯神光。
華服漢子也是個識貨的,一看這人不好惹,站起身來,哼一聲道:“在下萬里獨行田伯光,尊駕又是華山哪位高人?”
封不平冷冷道:“原來是你這淫賊!
記着你家爺爺不平則鳴,只是殺你辱沒了我的華山劍法!!。”
田伯光幾乎氣得七竅生煙,依然淡淡一笑道:“原來是華山不字輩的,你們哪位先來賜教?”
封不平長劍出鞘,怒叱一聲道:“憑你也配!”
長劍一撩,精芒如電,耀眼的劍花,分襲田伯光的雙目及喉結重穴。